一輛低調中透着貴重的黑色汽車,像一個黑色的幽靈般,無聲地行走在首都行政區郊區的高速公路上,接連幾日的低溫風雪天氣,讓平整的路面上積上了厚厚的雪層,即便是瀝青底層的微發熱管線,也沒有辦法讓這些雪融化的更快一些。
“你怎麼也下來了?”黑色汽車後排那位衣着華貴的少婦愛憐地抱着望着窗外出神的小女孩兒,看着對面的胖子船長,笑着說道:“一個船長不在自己的船上呆着,你也不怕被人開跑了。”
少婦這一笑,溫婉之中與年齡並不相符的嬌俏之意散出,讓車內的氣氛頓時好轉了許多。胖子船長看着少婦,諂媚地笑着說道:“小嫂子,小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當然得來親自向您賠罪。飛船反正要補充給養,我可不管它。”
“到底是給我賠罪,還是要我向他求情?”少婦有趣地看着他問道。
胖子船長苦着臉說道:“小姐在我眼皮子下面失蹤了這麼久,回軍區後,頭兒肯定要操練我。小嫂子一定要幫我美言幾句。”
“煙花不是好好的?他怎麼會怪你,我們都知道煙花是個多麼調皮的孩子,這次讓田哥帶她過來,本來就麻煩你了。”少婦溫和笑着,看了懷中的女兒一眼,輕聲說道:“煙花啊,以後可不要到處亂跑了,你是個聽話的小孩子,難道不知道張叔會急成什麼樣子?”
鍾煙花小朋友倔犟地看着窗外無聲向後掠去的雪松,不肯回答母親的問題,她在心裡想着,大概除了許樂哥哥,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說的話了,就算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是這樣,他們總是不聽自己的意見,總認爲自己是小孩子,也不徵詢一下自己的意見,便要把自己送來這個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讀書。
似乎猜到小孩子在想些什麼,少婦的臉上閃過一絲黯淡和歉意,轉過頭對胖子船長說道:“這孩子就是不捨得離開家,看樣子沒辦法,我只好在這兒多陪她幾年。”
姓田的胖子船長馬上聽明白了這句話潛在的意思,笑着說道:“小嫂子放心,頭兒那我會看的嚴嚴的。”轉瞬間,他的臉色沉重起來,說道:“小姐曾經失蹤的事情,司令讓我們封鎖了消息,那個叫許樂的小孩子我也交代過,他應該不會說漏嘴……我就是不明白,小姐不送來首都,難道管理委員會的那些老頭兒議員還敢怎麼嘀?”
少婦笑了起來:“聯邦不是帝國,哪裡有什麼質子的說法,只不過我們鍾家在西林駐守的時間實在太久,首都這邊的人總是不大放心。讓煙花回聯邦學習,倒不見得存着什麼不好的念頭,大概也是想讓鍾家的後代,能夠自幼對聯邦有更多的歸屬感吧。”
說完這番話,她忽然眉頭微皺問道:“那個叫許樂的小傢伙,到底知不知道煙花的身份?”
“那小子看上去老實可靠,但實際上精明的厲害,只怕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有說出口,大概他也清楚,有些事情裝不知道更好。”胖子船長聳聳肩膀,身上的肥肉又開始顫抖。
一直盯着窗外看的小西瓜,忽然轉過頭來,望着車內的兩個大人,用盡力氣大聲說道:“許樂哥哥是好人!”
少婦笑了起來,說道:“當然是好人,明明知道我們是鍾家的人,結果既沒有仗着你喜歡他而要求什麼,反而躲的遠遠的,關鍵是躲也躲的很可愛,不是那種虛僞的矯情……煙花,媽媽可是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小西瓜驕傲地扭過頭去。少婦看着胖子船長平靜說道:“既然那個小傢伙不想和我們這些人扯上關係,那也就算了,我給他留了張軍區駐首辦的卡片,將來如果他需要,也能幫幫他。”
胖子船長點了點頭,接着說道:“公司的能量配額一炮打了一半,報告我已經發上去了,關鍵是管理委員會能源委那裡,其他的部委應該好跑,能源委需要董事長您親自去說一說。”
胖子變了稱呼,便是說到了公事,少婦的神情稍微嚴肅了一些,語氣依然溫和:“這事兒交給我。不過你也真是的,一下浪費了那麼多配額,結果東林警備區報銷了整整一個編隊的特種兵,官司可有得打,連萊克他們也被你打傷……回軍區後,你自己交代去。”
胖子船長面無異色,平靜應道:“司令在這方面應該不會爲難我。”
“嗯?那個叛國機修師算是我們第四軍區的大仇人,知道這個消息,他的心情肯定會好不少……”少婦的眉尖微微蹙了起來,好奇問道:“但問題是,那機修師真這麼厲害?萊克帶的特種機甲小隊都對付不了,非得從太空動手?下個月必須讓國防部出面把古鐘號收編,不然解釋不了這個問題。”
“那個機修師非常厲害。”胖子船長閉着眼睛,回憶起那天在熱成像儀和衛星畫面上黑色機甲妖異的跳躍,沉默片刻後睜開眼睛說道:“比我強太多,萊克他們根本不是對手,聯邦的這次任務可不是好接手的,難怪國防部會把這個功勞讓給我們。”
少婦的表情嚴肅起來,問道:“比他怎麼樣?”
胖子船長知道董事長口裡的他指的是頭兒,第四軍區的司令大人,沉忖半晌後,客觀回答道:“如果在野戰場上,都用機甲,頭兒不是他的對手……不過董事長放心,那人死的不能再死了,十幾年前軍區一萬多條命也總算是找回來了。”
少婦點了點頭,看着窗外的風雪,低頭又看着已經熟睡的女兒,忽然輕聲說道:“那個……機修師究竟怎麼個強法?”
“別的人肯定看不明白,但我少年時在李家的修身館呆過一段時間。”胖子壓低了聲音,十分認真嚴肅說道:“我總覺得那個機修師和費城李家有關係。”
聽到費城李家,少婦也不禁有些動容,她知道田胖子是第四軍區難得的高手,眼光尤其毒辣,得出來的結論應該有幾分可信程度。思考片刻後,她輕聲說道:“既然機修師餘逢已經死了,這事便到此爲止,司令那裡也不要說。李家絕對不可能背叛聯邦,讓那些政客知道了,肯定會鬧出些動靜,我們身爲軍人,當然不能讓李老陷入麻煩之中。”
身爲軍人,胖子船長的心中,對於那位李姓老人也擁有無比的敬意,認真點頭應下。
……
……
聯邦七大家,是沒有特權的特權階級,無數年的歷史粹煉,無數的豐功偉績,讓這七個家族成爲聯邦的柱石。在一個以聯邦法律爲基石的現代社會裡,這種有些古老的家族,只是安靜地潛伏在陰影之中,很少展露自己的真實身姿給一般的民衆參觀。聯邦民衆都知道七大家,卻永遠也不知道七大家究竟強大在哪裡,擁有怎樣的權力和勢力。
以七大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去欺壓一個普通的聯邦公民,二者之間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生任何關係,對於一般民衆來說,七大家就像雲層之上的遙遠存在,存在於茶餘飯後的閒談之中,存在於非法販賣的文學刊物之中,卻不可能存在於自己的生活之中。
七大家中的六大家族生活在首都星圈三顆行政星球上,唯一不在上林大區範圍的是西林鐘家。
西林只有一個鐘家,和其它的家族相比,鍾家在民衆中顯得更透明一些,因爲從無數年前的聯邦開拓時期起,鍾家的第四軍區便承擔了聯邦最邊緣的防衛工作,除了在東林大區的那次意外事件之外,第四軍區從來沒有辜負聯邦人民的期望。
許樂繫好了風衣的扣子,站在風雪裡等着大巴,時不時擡頭看一看不停落雪的天空,心裡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是一個逃犯,誰知道竟然能夠看到傳說中鍾家的人物,甚至還和鍾家的小姐在一起呆了那麼多天,而且在機場上居然看見了鍾家的夫人,那可是第四軍區的司令夫人啊……原來傳說中的大人物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看上去還是蠻溫和的。
這時候的許樂並不知道,小西瓜的母親不僅僅是第四軍區的司令夫人,更是一間巨型公司的董事長,不然只怕他會被嚇的更厲害一些。眯着眼睛看着天上落下的雪,此時少年的心裡早已平靜,只是有些略微遺憾,那臺碎掉的M02大概會一直在太空裡漂流,直到某一天被扔到無盡虛空裡成爲垃圾……
替自己第一次親密接觸,第一次親手修復的破舊機甲哀悼了片刻,許樂看了一下大巴的時間,想了會兒後,回頭進機場買了一包上林特產的小狗餅乾,臉上頓時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以前在東林的時候,他就知道上林的小狗餅乾,23頻道的廣告倒是看了不少次,可一直沒有機會親口嚐到,畢竟兩個行政大區隔的太遠,不是所有商業公司都願意做餅乾這種低利潤的生意。小狗餅乾很脆,許樂吃的很開心,他在心裡想着,自己確實是個鄉巴佬啊。
其實機場裡的東西都很昂貴,只是他不在乎這一點,這一路上的消費他都是在刷卡,刷着那張老闆大叔留給自己的三林聯合銀行卡,他也不知道卡里究竟有多少錢,不過好像怎麼刷也刷不完似的。
大巴來了,許樂跟着一個大皮箱上了車,辛苦地找到了座位,脫掉風衣坐了下來,將一整袋小狗餅乾放在手邊的食物架上,準備慢慢地,美美地吃一整路,忽然,他的手指忽然碰到了兩根冰冷的細手指,把他嚇了一跳!
——許樂驚愕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戴着帽子的女孩兒正把手伸進袋子裡,毫不客氣地準備拿餅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