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無公平。
有人出生早,有人出生晚。
有人出生富貴世家,有人出生便貧困潦倒。
煉魂老祖比凌勝早生了數千年,道行深厚,凌勝才僅數十年道行,如何談得公平?
煉魂老祖觀看過劍氣通玄篇,持有劍氣碎虛篇,以他通天本領,也能略微推算劍氣化蓮篇。凌勝所修行的三部劍氣通玄篇,前後兩部也許這位煉魂老祖觀看的次數,比凌勝還多,中間一部劍氣化蓮篇也能略微推測。
但凌勝知曉的,只是煉魂老祖曾與李太白和馬師皇交手的舊事,此外一無所知。
如今從林景堂和黎太生那裡,終於對煉魂老祖有了幾分瞭解,但也僅有幾分。
至於公平,卻也僅有半分。
“劍氣通玄篇,自五千年前就已被李太白刻於各大仙宗道派,甚至一些尋常門派,荒野舊址,都有劍氣通玄篇的初篇。但是馬師皇的手段,堪稱曠古絕今,若無觸動,幾乎無人能夠察覺劍氣通玄篇。”
煉魂老祖負手說道:“這些年來,修煉劍氣通玄篇的人其實不少,只是大多沒有你這樣的心性,更沒有你這樣的際遇。十個修行劍氣通玄篇的人,九個難以入門,僅剩下的一個,可謂是心志堅毅,契合劍氣通玄篇,然而大多隻能以尋常精鐵煉製成球,作爲劍丹,一般來講,修成雲罡之後,這類材質低劣的劍丹便會崩碎。”
“只有你的太白庚金,才能接受許多衝擊,你在修爲尚淺之時,就接受過許多外力衝擊。若換了其餘材質則必然崩碎。”
“當初在南疆,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便是要將你禁在御氣境界。但你用地仙之力,怒火熔岩破了禁制,也虧得劍丹乃是太白庚金,才讓你得以保全性命。”
“你資質上佳,但算不得驚才絕豔,倒是心志之堅毅,遠勝常人,與劍氣通玄篇契合,可惜修行時日還是太少。”
煉魂老祖看着凌勝,輕嘆說道:“能夠修成真仙,也是非凡,可是,你便是認爲,一成真仙,便能與我爭個生死?”
“煉魂老祖也有這般多的廢話?”凌勝冷笑了聲,說道:“有沒有資格,試上一試?”
“你大約是老祖在這世上最後一個對手,心中想來,不免惆悵,話也就多了些。”煉魂老祖微微發笑,此時的他,就只是一個灰衣老者,頭髮稍顯灰白,臉上帶着淡淡笑容,雖顯幾分陰沉,卻也似一個尋常老者。他笑了兩聲,說道:“你真要在此時動手?”
以煉魂老祖的本領,只須傾力施爲,便能在瞬息之間取了凌勝性命。
話多了,也就讓凌勝多活幾句話的功夫。
可凌勝顯然不識好歹,他把手一翻,碎虛仙劍亮出瑩瑩光澤。
“黎太生已經死於我手,但老祖分毫未損。”
煉魂老祖說道:“老祖只在瞬息之間,便把這個黎太生斬殺當場。你大約也已知曉,如今煉魂宗席捲天下,所有亡魂盡數歸於我身,如溪流匯海,老祖如今的本領,就算沒有天賜寶物,要毫髮無損斬殺黎太生,也輕而易舉,莫非,你自認可比黎太生?你可知黎太生是誰?”
“大約是認得的。”凌勝說道:“此時,我自然不能與黎太生那老東西相提並論,但是,下一刻,卻也未必。”
煉魂老祖眉間驟然一閃。
凌勝身上,涌起萬千火焰,色澤盡灰。
灰色劫火,茫茫無盡。
凌勝乃是真仙,劫火比之於先前,熊熊滔滔,威能更不知盛了多少。
九劫齊至。
凌勝攜漫天劫火,出一劍。
……
“什麼?”
初到東海的黑猴驟然一僵,它遙望中土,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九劫?
大劫分明還未落幕。
怎麼有了九劫?
它忽然想起什麼,一雙金瞳立時縮緊,黑毛之下的臉龐,也隱約有些蒼白。
凌勝自行引動了九劫!
“殺敵不成,只怕先自焚而亡。”
猴子長長嘆息一聲。
……
這一刻,有許多人感應到了某種氣息。
如空明掌教。
這位空明掌教望着東方,自語道:“動手了?”
他身後兩位也是真仙道祖,立時問道:“是凌勝?”
空明掌教沉默良久,說道:“事已至此,本宗也不能再寄望於凌勝。”
聽這話,顯然是對凌勝不抱希望。
兩位道祖俱是沉默。
……
西土禪宗。
閒禪法師微微睜開雙目,有七彩流光。他不曾似秦先河等人一樣受封仙玉而避劫,而是憑藉手中佛珠遮蔽劫數。
能夠清醒地面對天地大劫,古往今來,也是不多。
閒禪法師雙手結印交疊,合於腹前。
兩手虛合,中間有赤金佛珠。
這佛珠乃是昔日佛祖頭頂骨所化,乃是天仙之物。當初大慶法師盜得此寶,躲去東海,最終修行不成,把舍利分化,融於體內一根骨骼當中。
坐化之後,那骨骼不化,堪稱不朽。
直到凌勝得了法骨,一舉剖開,才得無數血髓舍利,最終以佛血澆灌,終於化爲赤金佛珠,重得原貌。
此爲佛門第一至寶,能鎮守心志,萬魔不侵。
昔日曾在凌勝手裡,東海登天台之事過後,便送回了閒禪手裡。
閒禪自語道:“無物可破,則引動劫火來破。”
他嘆息了一聲。
赤金佛珠在此,無法助凌勝。
但凌勝會是如何?
這位已經金身大圓滿的佛門大師,終是一聲嘆息。
……
念師公主與陸靈秀劫後餘生,有南疆而來的諸多珍禽異獸及許多化外修行之人護持,大乾王朝之周得以無恙。
適才謝過了那些前來相助的南疆諸位人物。
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黑猴與凌勝一齊去往了大劫源頭之地,爭奪天地之間的一縷生機。
兩人心中不禁憂慮。
綠衣少女已經被她們二人打發走了。
兩位姑娘相互握住了手,只覺對方的手萬分冰涼。
“凌勝大哥他……不會有事的罷……”
“師父一定沒事,他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物。”
“那……”
這兩位姑娘相互握緊手掌,互相安慰對方,過得許久,終於有些安心,僅有擔憂仍然不減,卻終究平靜了一些。
已經正當她們靜下來時,便覺心悸。
心中悸動,猛然揪緊。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俱是失了血色。
面上只留驚悸之色。
……
而在東海鴻元閣。
林韻手中的碗兒忽然摔落,她也隨之跌倒,手上在碎瓷之上擦過一下,立時鮮血橫流。
手上並不痛,但心中搐動難平。
也正是心中驟然揪緊,才讓她摔碎小碗,才讓修得雲罡道行的林韻跌倒在地。
她站起身來,心中有許多不安。
隨着血脈跳動,每過一息,她心中的不安便愈發沉重。
“凌勝……”
她微微一顫,握住了掛在腰側的木舍。
藍月從側殿走來,似乎有些心緒不寧,顯得失魂落魄。
林韻顫聲道:“藍月……”
藍月微微一震,如夢初醒,忙擡起頭來。
只見她面色蒼白,便連雙脣,似乎也都失了血色。
藍月捂着心口,眼中有些溼潤,輕聲說道:“有些嚇人。”
她本想說痛,可是心口並不疼痛,卻有一種比疼痛更爲嚇人的懼怕。藍月說不清那是什麼,只知那種感覺,極爲嚇人。
林韻有些不安,她放出了感知。
感知一出,林韻便發覺另一個院落裡的方凝玉跌在了地上,只是她怔怔坐着,卻並不起身,看她模樣似乎有些出神。
再有遠處,陸珊持着劍,面如冰霜,分毫未變,只是眉宇微蹙。
陸珊容顏極美,白皙如玉,白如雪,冷似霜。但在這時,竟連脣瓣也都白如冰霜。
“真的出事了?”
林韻微微咬牙。
忽見水玉白獅奔了出來,躍入林韻懷中,瑟瑟發抖。
水玉白獅擡起頭來,一雙眼瞳盈盈如水,其中竟有幾分驚恐。
“以凌勝的本領,大約……不會有事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