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總頭臉上露出一絲赧然，道：“昨天……我也是過於好奇過於興奮，向你三位師傅問了很多問題，也不知道有沒有讓三位神仙覺得心煩。如果你見到你的三位師傅，請替我……”
“這個不至於。”吳戈搖手道，“他們是神仙，有事不會在心裡藏着。真要是心煩，他們當時就說了。”
“那就好……是啊，心裡不藏事，沒有這個境界，又怎麼能做神仙呢？”總頭一臉神往地輕嘆道。
聯想到呂洞賓對自己的教誨，吳戈也若有所動。
“可惜，我們是俗人，沒有那個境界啊。”稍停片刻，總頭又笑着說道。“我就不提了，就說小周吧。他呆在這個位置上，擔着這樣的責任，心裡不藏事也是做不到啊。”
吳戈知道總頭意有所指。他沒有說話，只是微笑了一下。
“小周……很難得，也很不容易啊。”
總頭感慨地說，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現在。像小周這樣有理想有抱負，有責任心，而且不計較個人得失的人太少了……他可是吃過不少的苦，受過不少委屈啊……”
吳戈敏感地注意到，總頭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有些潮潤。
“我們這個組織，可以說是在小周接手之後，一手發展、壯大起來的……”總頭繼續說，“萬事開頭難，創建之初，什麼條件都不具備，什麼事都需要他去操心……換了一般人，付出了這麼多，難免會把這一切視爲個人財產，視爲個人的勢力範圍。不過小周不是那種人，爲了大局，他毫不猶豫地把總頭的位子讓出來，甘爲新領導的輔佐，即便遭受誤解，遭受恥笑甚至打擊也不在意。只爲了把工作搞上去，只爲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
吳戈沒說話。不用回頭他就知道，老王正在他身後偷偷抹淚。
總頭拉着吳戈的手，微溼的眼睛直視吳戈。
“你的事，小周跟我說過很多次。他真的是很看重你，當然，我也一樣。你們對於我們的工作而言，的確是太重要了。你和小周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我並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小周絕對是一個心底光明，沒有私心雜念，一心爲公的人。和他共事，絕對是一件令人高興、令人愉快的事……”
吳戈……無法不相信總頭誠懇的話語。他心底對老周的成見開始動搖，甚至感到有些許的歉疚。
不過，他只是說了一句：
“我會認真考慮的。”
————八刀————
總頭和吳戈的交談持續了四十多分鐘。在這四十多分鐘裡，他隻字未提要吳戈重返組織的事。但在他走後五分鐘，老周就來到病房探望吳戈。
哼，策略安排得很得當嘛。吳戈想。總頭直接提要求，一旦被拒就沒有了迴旋餘地，而且面子上很不好看，所以就只談虛的，以情動人。看看情況差不多，老周再跟上來趁熱打鐵……
吳戈心中驟然一驚……自己爲什麼要這樣看人？呂洞賓師傅說得對，“防人之人心防必重，疑人之人心疑必深。”即便是總頭和老周在這事兒上運用了一些策略，難道就能以此斷定人家不懷好意嗎？修行之人講究反省自身、內省自心。如果真的反省的話，是不是說明正是自己內心有黑暗之處，才總是懷疑別人內心黑暗？能看出別人使用策略固然聰明，但這樣的聰明是不是隻是一種小聰明？
呂洞賓師傅說自己心性有缺，難道指的就是這個？
果真如此，他還真是要好好感謝一下那個總頭。他的一席話，還真是很清晰的映照出了自己內心的黑暗之處。三人行有我師，就是一個凡人也有值得修仙者學習的地方啊。
吳戈心有所思，一時竟沒有注意老周都跟他說了些啥。
“呃，是的……啊，你坐。這回真的要感謝你啊。”他敷衍道。
老周笑了一下，說：
“這是我們的職責。不管你在不在組織，你這樣的高等級修行者都是我們要保護的對象。”
稍停一下，他又沉重地說道：
“唉，我也知道你不愛聽道歉的話。不過這一次的事，雖然不是我所願，但的確是怪我沒有處理好。我只希望你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化解一下我們之間的矛盾……”
吳戈沉默了一下。總頭的話和呂洞賓的教誨在他心中起了作用。他想，神仙心裡是不藏事的，我又爲什麼要藏呢？何妨把話放到明處來說呢？
“既然如此，”他說道，“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爲什麼？你怎麼能前腳跟我表達誠心和善意，後腳又帶人試圖擅闖仙界？”
吳戈的語氣有些嚴厲，但老周臉上反而露出了輕鬆的表情：誤解甚至對抗都不可怕，怕的就是根本沒有交流和解決問題的意願。
“這件事情，也是我之前沒能預料到的。”他解釋說，“關於你和神仙們的事，我都向上級做了彙報。只是由於事關重大，有些事情在書面報告裡沒有說得那麼清楚。那天正好副總頭去我們那兒巡視。副總頭這個人……你也見過。他這個人……比較雷厲風行，也可以說是急性子吧。當時我也試圖阻攔，但是沒能成功。當然，這事兒說起來怪我，因爲這事一直是我在負責。他不瞭解具體情況，而我是瞭解的。沒能阻止他，是我的錯。”
老周的話在吳戈心裡引起一陣波瀾——重要的並不是事實真相，而是老周的態度。吳戈跟副總頭交過手，知道那種驕狂自大之人是難於阻止的。老周不斷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一方面是受得委屈顧得大局，另一方面，是不是也是“反省自身內省自心”的一種體現？
“吳戈同志，”老周最後說，“知道你不願意聽，也知道道歉是很蒼白的。不過我還是要向你道歉，承認錯誤。我希望你能夠重新回到組織，和我們一起共同努力，爲國家安全和發展做有益的工作。”
看着老周拿出的手機和銀行卡，吳戈半晌無語。不過……有何不可？現在看來，這事兒的確是個誤會。再說，神仙們也強調過入世歷練的重要，跟總頭的接觸更說明了這種做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想想自己在加入組織這個問題上自始自終的猶豫，就說明自己心性上確有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缺陷。怕什麼？加入錯了就退出，歷練嘛。呂洞賓不也出過那麼一回糗嗎？而且……錢啊，他現在可是真缺錢，李靖大師也說過神仙不是不能求富貴的……
不過，就這麼回來，這面子……可太講面子好像也算一種心障呢。
剎那功夫，吳戈腦子裡轉過了無數念頭。不過，最終他還是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