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數不清的孩童被綁着眼睛往深院裡送,他們顫巍地被推進去,一聲寒笑,一聲慘叫,一生便到了盡頭。
史龍恭不敢走出軍府,因昨夜之事,今日不少生於赤城的兵士開始暴動起來,引起內訌,一場鎮壓又得折損去不少人。
可是他沒有辦法,儘管明知那麼做會引來許多反對的聲音,還是得去執行,他們沒有選擇,更沒有退路。
他們一個個地被送上刑場,處斬以威懾其他人,男兒們昂着頭,破聲大罵,赤城皆是血與淚。
……
城外虎月營在各種調動,爲着明日的大戰準備,葉藏詩遠遠地看着月沈湫的背影,身着銀甲與紅袍御統一軍,威風凜凜,古往今來能勝過她的,大抵只有四百多年前的紅纓公主了,爲大順朝撥亂反正,清掃奸佞,最後榮登大統,成就一代女皇,生生給風雨飄搖的大順朝繼了近一百年的命。
覺察有人在看着自己,月沈湫回頭,目光與葉藏詩交織在一起,各自會心,沒有言語。
忽然,一隻手從後面拍了拍葉藏詩的肩膀,乍回頭,一口嗆鼻濃煙撲面而來。
“少俠,可是看上了我們少將軍?”說話的是一位老伯,穿着一套殘舊的甲冑,枯瘦的手指夾着一杆菸斗。
葉藏詩馬上矢口否認:“這位老伯莫要說笑,月將軍乃是女中豪傑,葉某隻有欣賞,絕無他念。”
老伯又吸一口煙,笑道:“少俠大方承認也無妨,老朽倒是覺得你們挺般配。少將軍是老朽看着長大的,自是想她有一個好歸宿,總不能一生真的留在這沙場之上。”
葉藏詩忙答:“月將軍身份尊貴,而在下只是一江湖浪客,怕是配之不得。”
老伯嘿嘿一笑:“少俠何必自貶?要論起來,少俠這等至情,德義高尚的人,可比帝都那些虛僞的勞什子世家公子強多了。”
說完,他望着月沈湫看了好一會,眼神裡滿是慈祥:“唉,若非如此,她當時又怎麼跑到邊疆來。”
“老伯,恕在下冒昧,請問您從軍幾年了?”葉藏詩打量了下老兵,換轉話鋒。
老伯再吸一口煙,渾濁的眼睛煥發出一點光芒:“老頭子我十五歲便跟着老將軍戰場廝殺,至今有四十餘年了。”
葉藏詩不懂:“老伯,即如此,你應歸鄉與妻兒共享天倫之樂不是更好?何故還要留在此?保家衛國現應是我們這些後輩的事情了。”
老伯低聲嘆了口氣:“故里?早是一片殘瓦。家?我的妻兒也早餓死了,何處可稱以爲家呀。非是少將軍與老將軍不棄,老頭子指不定已經在哪發臭了。”
葉藏詩沉默了,這樣的故事他已經聽過,見過太多,但仍總是能觸動着他。
老伯別好菸斗,拍了拍葉藏詩的肩膀,沒有言語,慢慢離去。
……
入夜,葉藏詩在昨夜與月沈湫把酒長談的地方,打坐修煉。
月沈湫拖着一柄巨劍緩緩地走到他身後,道:“葉少俠,你要的重劍已經造好,重兩百餘斤,只是時間緊迫,僅大致打了個劍型。
葉藏詩站起回身,手一擡一抓,那柄重劍像是受到什麼感召一樣,自動掙開月沈湫的手,飛到葉藏詩手中。劍往地上一拄,幾近有一人之高。
“已經足夠,多謝諸位相助。”葉藏詩行了個抱拳禮。
月沈湫回之:“少俠客氣了,我們還需仰仗你纔是。”
如此客套下來,二人不約而同發笑起來,確實是有夠滑稽。
接下來,二人各自盯着對方看了一會,都沉默着不作聲,也許都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良久,月沈湫曳動甲袍轉身,道:“我要去調度一下明日的事宜,不打擾少俠了。”
葉藏詩微微躬身相送,月沈湫踏出幾步,忽地停住,側着臉,再一次叮囑:“少俠,一切小心,若不敵,便撤回來。”
“遵從將令。”葉藏詩玩笑着應答。
月沈湫不再停留,明日的事情,容不得馬虎,能減少手下兵士的傷亡,就得盡力去規避,這是她爲將者的責任。
葉藏詩則是獨自一人留在了原地打坐,重劍就放在了他面前。
而在赤城那深院之中,血腥味已經是濃得讓人作嘔,老道的模樣越發瘋魔,雙目煞紅,披頭散髮,指甲尖如刃尖,嘴裡不停地吐納着黑氣。
滿院屍體幾近是堆成了一座小丘,死狀悽慘,頭頂都釘着一根鋼釘。
……
天邊魚白,扶光初升,葉藏詩緩緩睜開雙目,站起身,隻手握住劍柄,隻身而行。
番旗迎風作響,槍,戟齊天,擂鼓一通,萬軍聲喊如虎嘯山林,騰龍沖天。
史龍恭立在城頭,手握鐵弓,這一天一夜裡他可一刻都不敢讓城防鬆懈下來。
“放!”一聲令下,一場箭雨從城中朝虎月大軍襲來。
“御!”虎月軍前排的人紛紛立起盾,架起來盾牆抵擋箭矢。
一輪下來,盾上滿是箭矢,而後排也是出現了些許傷員。
盾牆散開,一批士兵擡着雲梯與推着一輛攻城車衝了出來,而一部分盾兵則是迅速地將他們圍起來,一併朝着城牆而去。
殺聲起,老道也醒了過來,輕輕地搖了搖鈴鐺,院中的屍體開始顫動起來,就要起屍之際,一柄重劍從天而降,釘在地上激起萬千飛塵,同時劍罡之威震得那些屍體切斷了與老道的聯繫。
一位少年飄然而落,只腳踩在劍柄上,滿是殺意:“是我低估了你這畜生。今日,你,我必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