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傲天家喝了兩個時辰的酒,他們才離開,小寒心裡美滋滋的;周長風的臉色卻越喝越難看,一直長吁短嘆不已。
人們都不理他,只顧着談論小寒和玉兒的婚事,決定臘月初二就給他們完婚。
一路上,周長風的嘴裡一直在叫兩個人:太子、翠雲,太子、翠雲……
太子是小寒,翠雲就是花嬸,她的閨名就是翠雲;這是小寒剛剛知道的,因爲喝醉酒的周長風不自覺喊出了“翠雲”。
花嬸臉一紅,玉兒趕緊告訴他:翠雲就是花嬸的名字!
見他醉了,又開始胡言亂語了,小寒只得趕緊將周長風帶走了,怕他鬧出來更大的笑話。
回到鐵匠鋪,倒了杯茶,喂周長風喝了,他纔將他帶到牀上,然後,自去睡了。
半夜,他突然被周長風的哭聲驚醒了,趕緊走到他的房間,發現枕頭已被周長天的淚水全打溼了。
“師父,你怎麼了?”小寒趕緊問他。
那知周長風卻不說話,仍是不停哭泣,好一會兒才又叫出來:翠雲、翠雲、翠雲……
“師父,你能不能別再喊了?要是讓韓大叔、花嬸他們聽見就不得了了,太丟人了!”小寒不禁勸他。
“太子,你別管,唉,翠雲,我心愛的翠雲……”他幾乎要瘋狂了。
好一會兒,他才冷靜下來,回想今夜的表現,一臉羞愧,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師父,你和花嬸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不可以告訴我?”小寒顯然瞧出來他有秘密。
“她是我師妹,也是我的情人,後來,因爲我走錯了,她才嫁給了韓傲天,他是我師弟!”周長風終於又泄密了。
“啊?”聞言,小寒不由得驚呼。
然後,周長風說來他久藏在心中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他和韓傲天、花翠雲都是太子東宮的幕賓,早年,他們更一同拜當時的劍術名家玄真子爲師,在他門下學劍十年。
周長風嗜劍如命,才三年學劍,就已是師門第一高手,贏得了花翠雲的芳心,花前月下,兩人相愛了。
可視劍如癡的周長風,雖然深深愛着花翠雲,但更喜歡向劍道高手挑戰,一聽說誰是劍客,立刻就去挑戰,從不懈怠,樂此不疲,這讓花翠雲傷透了腦筋。
她曾多次要他放棄挑戰,和她一起向師父玄真子說明兩人的情意,讓師父替她們作主,早日完婚。
哪知周長風毫不在意,每次都表面答應,隨後,又忘得一干而淨,只顧着去尋找劍術名家挑戰,甚至,有時還故意躲着花翠雲。
久而久之,花翠雲死心了,以爲他變心了;而韓傲天又一直陪在她身旁,相較之下,花翠雲最後選擇了韓傲天。
傷心之下,周長風更醉心於劍道,四處訪求名劍高人,試圖成爲所謂的天下第一劍客,滿足內心的虛榮感。
後來,他聽說華山有位劍道高手,被世間劍客稱爲劍聖,他就去挑戰了。
沒想到,他確實找到了劍聖,可劍聖並沒有用他的成名劍法落英劍法,甚至,他只拿根樹枝與他比劍,結果,還不到十招就他被劍聖打掉了長劍,輸得乾乾淨淨,雄心壯志一下化爲烏有。
他心灰意冷回到師門,韓氏夫婦已接受太子李承乾之邀進京了;他不死心,又想見花翠雲,想與她重歸舊好,就自薦到太子東宮,隨後,被聘爲太子的第一首席劍客。
在太**中,雖然天天見到花翠雲,可她卻再不理他了,當他是陌生人似的,也許,他在她心中,與一根草沒分別,遠不如一株花。
直到太子造反未遂,東宮被封,他們被逐,三人在長安找了塊地方落腳,目的是救出已懷孕的太子妃。
誰曾想事與願違,皇宮守衛極嚴,只待一年之後,他們纔有機會入宮,找到太子妃,她已爲太子誕下麟兒,孩子一歲了,她請求他們將孩子帶出宮,找個隱密的地方,將孩子撫養成人;卻叮囑孩子不要報仇!
他們一路逃亡,直到三河鎮才落腳,這裡是突厥與大唐的邊境交界處,雙方協議,互不鎮守,突厥沒駐兵,**也不敢過來;他們總算有了安全之地!
一住,就是十六年,周長風漸漸變成了老頭子,可他對花翠雲的愛戀,卻始終未變,且越來越狂熱,一雙眼睛經常出賣他的心情。
偏偏,花嬸從來不曾正眼看到,直到昨晚,她纔看了他兩眼,卻是罵聲一片;因爲他泄露了太子的身份,跟他們帶來了麻煩,人們不得不想後路了!
說完這些,他已經累了,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小寒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心潮澎湃,心事如浪花般一朵朵打過來:要不要去長安?要不要再去爭奪那個所謂的江山?而那個坐江山的,是他的叔叔李治,稱爲高宗!
這時,他的眼睛突然掃向了黑雪,那柄黑黑的劍;黑夜裡,它更寂靜了,像被誰遺棄了似的;偏偏,它又像在說話,彷彿它是天上的星星,一直說不停,語言多麼動聽,多麼使他沉醉。
小寒不由得走過去,將它攬在懷裡,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又到了河邊。
天上的星星正亮着,星子們排着同樣的位置,不停地閃爍,像在說話,一下子,小寒竟沉醉在星光裡了。
這時,懷中的黑雪動了動,似乎,它也聽懂了星星的語言,它想動了。
終於,小寒拔出了黑雪,運足內力,黑雪的渾身頓時泛起了黑色的光芒,此刻,黑雪正與天上的星星交相輝映。
他從來沒想到,黑光竟是如此豔麗,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力量,將他的心神吸引了;他擡頭一看,北斗七星正在他的頭頂。
他從未仔細地看着星辰,這會兒,他突然覺得她們在說話,說他心裡的話;這一刻,什麼李治,什麼江山,什麼仇恨,都不重要,只有北斗七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不覺提起精神,耍出斷水劍法,一套劍法打完,他頓感精神百倍,忍不住又將劍當刀使,揮出鐵鷹的飛鷹刀法。
完了,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彷彿這兩者之間並不矛盾,反而兩套武功有點像老朋友,可以互相整合;於是,他化刀法爲劍法,將飛鷹刀法與斷水劍法融合,這時,他感覺另一種力量在催化着他。
他不禁又看了看北斗七星,發現她們像一種特別的陣勢,尤其,她們的位置,在不停地變化,他不覺揣摩了片刻,才發出一陣欣喜,隨後,在地上亂走起來。
直到東方漸漸亮了,他才離去,精神仍然飽滿,似乎那北斗七星的變化仍在他胸中不停地變化着。
走回鐵匠鋪,他仍按照往往的狀態,拿出烏龍茶,給周長風泡了茶,又在雪地裡開始站樁了,腦子裡仍然是北斗七星、斷水劍法和飛鷹劍法。
太陽升起來了,他的臉上光明一片,似乎所有的往事在他的腦子去得一干而淨,她們已不留任何痕跡了。
待站樁完畢,他發現周長風還沒起來,而前來取鐵具的人來了,他只得給了他們打好的鐵具,收了錢,又去房中看周長風。
他還睡着,只是額頭很燙,他在發燒。
小寒只得去請郎中,郎中開了藥,他給他煮了藥,又親自喂他服了;見他仍在沉睡中,就推門出去,將門掩了,又去清河邊練劍了。
這時,他已忘了斷水劍法、飛鷹刀法,甚至,昨晚琢磨出來的北斗七星步法,只是隨意而行,隨意而舞,整個人完全沉浸在武學的追尋之中了。
待他終於長喝一聲:“且看我的星光四射!”
只見黑雪陡然間長出來光芒,像一道劃過長空的閃電,向清河擊去;河水突然間升起來一道水柱,直向長空,魚兒也向天空涌去,形成一道極美的風景。
“好!”玉兒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小寒才清醒過來。
然後,他輕輕地走過去,攬住她的腰,在她的耳邊說:“玉兒,我愛你!”說完,他的脣已在那張美麗的臉上不停地親吻。
好一會兒,玉兒才推開他,說:“小寒哥,你壞死了,不過,我喜歡!”說完,羞澀地垂下了頭。
這時,小寒輕輕拉起她的手,告訴了她那些往事。
玉兒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周長風和她父母間竟有一段如此辛酸的往事,她的眼睛溼潤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寒哥,我瞧你也是個武癡,自從周大叔教你武功後,天天練不停,連拉風箱都在練功;你不會也因爲練劍,而放棄我吧?”
“怎麼會呢?玉兒,小寒哥愛你,我雖然喜歡劍,但我更愛你,如果要我選擇,我寧願放棄劍,也要愛你一輩子,你雖然不是太子妃,卻永遠是我唯一的至愛!”小寒堅決地說。
玉兒這才露出來甜蜜的笑,眼睛裡的春水更濃了,這回,她主動地投入他的懷抱,獻上了那張令他窒息的脣。
吻上去,兩人頓覺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眼前此刻,纔是他們最重要的!
寶馬踏雪,仍在旁邊,靜靜地等候着,似乎它早習慣了這一切,它在等待他們的召喚,它的眼睛裡閃爍着溫暖。
當太陽落下去了,黑夜就要來了,他們才離開,清河,像是他們心中的鏡子,已經冰封的河水,像一個沉默的老人,看着他:心愛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