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邁的灰馬在他的胯下不安的挪動着,只有德魯伊的輕語能夠讓它暫時安靜下來;趙邁正低頭打量着山谷中的小村子,這裡毗鄰小溪,清澈的溪水原本可以支持所有居民飲水,現在卻被居民屍體中流出來的鮮血染紅。
從一行人進入林子之後,天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小雨影響不大,但怎麼都不停。林中的水汽如同白色的濃霧一樣籠罩着他們,黑雲就在他們頭頂上,重新遮住了漫天的繁星。如果沒有再一陣狂亂的北風降臨這裡,恐怕這些烏雲不會很快散去。
地精一路上都在罵罵咧咧,他們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運,所以開始焦躁起來。當情況變得不妙,地精會爲了保住性命而投降。但如果投降也不能保住性命時,地精就會開始垂死掙扎。
壯漢提着伐木斧,時刻準備着。一旦地精試圖掙脫鐐銬,他就會衝上去來一斧子。他的眼神中絲毫不掩飾這種感情,這帶給地精很大的恐懼,反而讓他們不敢動彈。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見到林中的村子,然後聖騎士們也用同樣的目光看着地精。
“村子裡一共有四戶,二十三口人,現在只剩下我自己。”壯漢對騎在他身旁的趙邁說到:“他們找到了這處隱蔽而舒適的山谷,在小溪旁親手建起了村子。他們收留了我,讓我在這裡重新有了家。我們沒有領主,也不需要交稅,一切都是自己管理自己。我們很自由,也很幸福,直到這羣地精出現。除了死亡,我不覺得它們有什麼審判的必要。臭小子,你無法在這件事上取得平衡。”
平衡?總有辦法的。趙邁一聲不吭,雨水從他的腮邊滑落。除了雨滴撞擊巨齒獸的金屬槍管,發出叮噹的響聲外,他似乎什麼都沒聽到。村子的慘狀震驚了他,死去的村民手無寸鐵,他們是在突然而意外的狀況下被殺死的,臉上的驚恐和悲哀被死亡凝固。雨水滴在上面,他們似在流淚。
屠殺場和戰場是完全不一樣的。後者還會有悲壯,但前者只有悲,或者還有憤怒,絕不會有壯麗。海柔爾舉起艾奧梅黛女神的聖徽走入鎮子,爲死者做最後的禱告。她不允許亡靈、惡鬼、幽魂傷害這些屍體,她高聲祈禱,希望死者的靈魂能夠在善神的庇佑下找到安寧歸宿。
“我不想浪費時間,你要做什麼就做吧。”壯漢看着海柔爾,他知道她是這些聖騎士的領袖,也知道聖騎士是一羣堅守規則不會改變的人。“你們這羣小娘們兒,看到眼前的景象,誰還能說放地精活路,誰又能給他們擔保?哈,話說得太滿沒什麼好處,現在明白了吧?”
海柔爾咬咬嘴脣,手裡緊緊攥着聖徽,金屬邊緣壓進她手部的肌膚,來自女神的力量支撐着她。可是她在女神神殿中學到更多的是戰鬥的技巧和消滅敵人的策略,儀典規章她並不精通。女神懲罰邪惡,但並不插手領主的法權和村民長老會的治權,除了褻瀆神靈罪之外,神殿並不獨自進行審判。按理說三名地精應該交給村子的自治組織,不管是鎮長負責或者是有長老會。但現在村子中只有一個人,一個被怒火和仇恨填滿了的人。從他砍碎地精屍體的舉動來看,這些“罪犯”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這和女神要求儘可能改造邪惡的想法並不相符。
她陷入了兩難之中,所以一直沒有把地精轉交給壯漢。海柔爾看看自己的姐妹,她們也很少見過屠村這樣的恐怖場面,都抿着嘴脣說不出話來。沒人能告訴她應該怎麼做,直到她的目光看到了趙邁。
這個德魯伊雖然年輕,但是有豐富的知識和過人的思維,總能以出人意料但合情合理的方法來解決困境。海柔爾想了想,既然自己心有疑惑,何不尋求他的智慧?
“麥克,麥克?”海柔爾走到趙邁的馬前,拽了拽繮繩說道:“你覺得應該怎樣組織一場審判?”
“對,我沒別的要求,別拖拖拉拉的,這些地精必須死。”壯漢抱着胳膊,怒視着趙邁。
並非不可調節,趙邁心想。他用下馬的功夫轉了轉腦筋,心中有了腹稿,於是說道:“既然這樣,那你們就聽我安排,我給你們一場公正的審判。”
其實審判的內容很簡單,因爲人證物證俱在。人證就是壯漢,這個名叫布徹·斯奈福的男子指認了地精,還正確的將它們戰鬥使用的武器都對應起來。物證則都在地精的戰利品中,一些耳墜、金牙,都能和屍體對應上。
“地精,你們對於指控有什麼要辯護的嗎?如果你們認爲這件事不是你們做的,請給出證據來。”
地精面面相覷,他們不知道爲什麼面前的德魯伊身份變來變去,一會兒說自己殺死了全村子的人,一會兒又讓自己證明沒做這件事情。這種疑惑甚至蓋過了對死亡的恐懼,三個地精呆立着,嘴巴里只有支支吾吾的聲音,什麼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明白了,它們提不出任何證據來。”趙邁轉向聖騎士們:“你們作爲公正和客觀的代表,現在能夠根據之前我說的話得出結論了嗎?這些地精是否犯下了搶劫、謀殺和屠殺的罪行。”
“呃,當然了,這些我們都同意的。”海柔爾也有些暈。趙邁給他們每個人安排了身份,什麼控方、辯方、陪審、法官。這樣的設置就算是在最講究律法的阿巴達爾神殿也沒見過,看上去很繁瑣,但細細想來的確很有道理。至少這種冰冷、嚴格的程序,能夠讓大家都安靜下來分析整件事情。
“我就想知道最終的結果。”布徹·斯奈福從家裡找出來一把剁骨刀,正虎視眈眈的看着地精。
“按照村子本身的法律與習俗,判決將會是死刑。因爲地精在戰鬥中投降,並作爲俘虜一直回到了村莊內。考慮到這點,應對它們做出一定的減刑。所以最終的判決是絞刑,布徹你可以開始搭架子準備繩索了。”
“你在開玩笑嘛?!”壯漢和聖騎士異口同聲的說道:“爲什麼是絞刑/不是勞役?”雙方突然互相瞪視着,氣氛又開始緊張起來。
“你們兩個夠了!”趙邁怒吼一聲,伸手分開了兩人。當然,他沒足夠的力氣推動布徹,他也沒能將手放到海柔爾胸口——被鐵拳套狠狠拍開了。趙邁揉着紅腫的手說道:“審判的過程照顧了各方面應有的利益,作出的判斷經得起檢驗,所以也應該得到尊重和執行。海柔爾,問問你的女神和你的內心,難道在審判的過程中有什麼可以質疑的嗎?”
聖騎士搖搖頭,程序很完善,對這個她完全無話可說。
“布徹,你要求三個地精以死謝罪,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你想要更多,想要用更加兇殘的手段發泄自己的憤怒,這是一種私刑暴虐,已經是種邪惡的做法。這些地精是聖騎士們的俘虜,你應該尊重這一點。我們消滅了地精,在這裡是和你是同一戰線的,對不對?”
“嗯……好吧,我這就去找繩子。”布徹看了看六名聖騎士,雖然還有些不服氣,但在使勁抽了一下自己臉後說道:“我找不出你的錯來,所以可以退一步。不過這真他媽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