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瞳。
赤紅的血瞳。
她突然有種錯覺，儘管少年的眼睛極爲駭人，但卻一點都不恐怖，甚至讓其有種錯覺。
“他很傷心。”
李清兒於心底莫名其妙的想到。
“大…大姐？”
“我…我不是你大姐…”
可能是許久未說話的緣故，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與駭人，聽的李清兒渾身發毛。
而他話音剛落，絲絲血淚便從那無神的眼眶傾瀉而下，未曾想少年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嚎啕大哭。
“大姐，大姐！”
口中一直重複着“大姐”這兩個字，少年除了哭，什麼也沒做。
以至於哭到最後，連一旁的李清兒都有些心頭髮堵，若非對方的氣息已經慢慢攀升到了一個令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步，天性善良的她早就起身安慰對方了。
“前…前輩…”
足足嚎啕了有小半個時辰，少年的哭聲這才漸漸消停，於是李清兒壯着膽子輕聲道。
是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青雲！
一聲前輩終於讓青雲緩緩地擡頭，渙散的目光開始重新聚焦。
血瞳淡去，滿目瘡痍。
“這…是？”
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完，青雲便哇的嘔出了一大口鮮血，這讓面色原本就蒼白無比的他更顯病態。
見狀，李清兒終於也想了起來，駭然的指了指前方。
“前輩，您的…”
低頭下望，青雲這才發現自己的胸口赫然被藏鋒貫穿，而原本漆黑如墨的藏鋒，也不知爲何變成了血紅色。
“這是哪裡？”
青雲一邊說，一邊當着李清兒的面直接將長劍從胸口抽出，順便濺了她一臉的血，將其嚇得差點乾嘔了起來。
“這…這是清水鎮。”
若非對面的少年長得還算像個人，李清兒敢打包票，自己今天一定是見鬼了！
乖乖，心臟被貫穿了都能活蹦亂跳，她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見。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鬼？還是說，他是歸靈鏡的超級大能？”
李清兒無厘頭地想到。
“清水鎮…”
口中唸叨着這三個字，同時四下打量了一番，青雲終於是認出了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萬氏醫館，這是我和大姐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只是念及此處，他再一次默默地留下了淚水，看的李清兒頭皮都快發麻了，心道這年輕前輩怎跟自家溪兒妹妹似得愛哭鼻子。
“你快把刀還我。”
“是…”
李清兒不敢違命，老老實實的將柴刀還給了少年，也暗惱他怎如此不懂憐香惜玉。
接過竹石劍，一段訊息瞬間便傳入了青雲的腦海。
“小子，當你聽到我說話的時候希望你能笑一笑，因爲你還沒死。”
“小七…”
雙目緊閉，青雲默默地念道。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非常非常難受，但你必須要聽我把話說完。”
“…”
“蕭洛一還沒死。”
“什麼！”
短短几個字，聽得青雲是雙目圓瞪，靈壓暴漲，突然涌出的靈力竟直接把李清兒給活活壓趴了下來。
交錯四散的氣旋如道道利劍，草木紛落，亦將他尚未癒合的心傷再次崩開，鮮血橫流。
這個消息真的是太突然了，但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只聽小七遺留的神念依舊自顧自的講述着。
“在別人眼裡她確實死了，不過在我看來，她和那萬叢芳一樣，只是死了一半。”
“不行，我不能讓她再受煅魂煉魄之苦！”
青雲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因爲他自己剛剛纔從這種痛苦中甦醒過來。
不過小七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如此選擇，哂道：
“我知道你一定會拒絕，當然了，她也沒法進入藏鋒，因爲蕭洛一的情況實際上和萬古流類似，皆是不完整的元神受創，回天乏術。”
話鋒一轉，它又道：
“好在她比萬古流那死鬼幸運得多，因爲你爹那道仙氣的出現，及時護住了她最後一縷僅剩的元神，使其得以寄託於碎裂的明玉冰片。”
“爹爹…”
“而當時的黑衣人明顯也認識你爹，在感應到他的氣息之後居然收住了九成九的靈力，也讓蕭洛一有了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說到那黑衣人，青雲的眼中頓時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想殺一個人了。
因爲殺父之仇與屠村之恨的兇手青雲連面都沒有見到，又是很難將仇恨徹底形容與描摹出來，但他卻是見過此人的眼睛！
青雲篤定，那雙眼睛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而且遲早有一天定會爲大姐報這一掌之仇！
哪怕對方修爲歸靈！
只是想到這裡，青雲模糊的記憶被漸漸勾起，他驟然想到了大姐擋在自己身前之後，黑衣人口中道出的話語：
“弈兄…他認識我爹！”
“弈兄”二字已經和小七所言的“認識”，有了截然不同的味道。
因爲從對方驚愕的語調不難揣測，他或許早就知曉父親已經身故，甚至很有可能也與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小七的神念並不能回答青雲的猜測，也不會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只聽其接着道：
“長話短說，我知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救那魔女，所以已然將藏有其殘破元神的明玉冰片吞入你的腹中，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幾條路，聽好了。”
聞言，青雲趕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也在不經意間收斂起了散發出來的威壓，終於是讓李清兒大大地喘了幾口粗氣。
“蕭洛一不過元化境，元神根本還未成型，若是成形後的元神尚還有救，可此時有損，萬劫不復，不論何種方法。”
“嗯。”
青雲知道，小七這是在同他強調嚴重性。
“所以首先，碎裂的明玉冰片終究不利於蕭洛一元神的修養，更不可長久棲身，故你需要在一段時間以後替她重煉補完這塊玉片，就好比重塑母胎，切記！”
“玉空門…”
雖然明知這個聲音不過是小七的神念，但青雲還是默默地回答道。
“故第一條，想辦法斬殺一名擁有兩道元靈真火以上的歸靈境修士，用他們天然的真火重塑蕭洛一的肉身，然後以身養魂，遲早有一天會甦醒，此法方法最爲保險與安全。”
“放屁！我要能殺歸靈境修士，還要個屁的元靈真火啊！”
青雲剛還在暗暗感激小七出言提醒，聽得此話卻又是破口大罵。
儘管蕭洛一或許真有一線生機尚存，青雲的心裡也好受了不少，但那種失去親人的悲痛卻依舊徘徊於心頭，久久無法散去。
而說起玉空門，他不禁又聯想起了鍾宵以及大姐的明月鞭，心底的思念更是愈發苦澀。
若說父母故去的傷心是懵懂，與姚夢尋劃清界限是成長，而目睹阿蓮的斷尾是疼痛，那蕭洛一的消逝則是他成年之後最最後悔的過失。
“青雲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璫，大姐…”
當初他曾無數遍問自己，與蕭洛一的攜手會否只是一種愧疚的擔當。
他也曾把對大姐的好當做是一種必須，一種不能辜負佳人的責任。
而在心底，他甚至一度不敢，也否認自己會愛上蕭洛一。
可只有當大姐真正的離去，她那一顰一笑，還有眉目間無時無刻不透着的淡淡柔情，方纔讓青雲真正意識到。
愛，一直都在。
人，卻不常在。
“老子我還是不用想也猜到你會拒絕，哈哈，接着第二條。”
這時候，小七那爲老不尊的聲音繼續道，聽得青雲是眉頭直跳，也讓一旁的李清兒不敢吱聲，深怕惹惱了這位沉思的前輩。
“之前我說過，藏鋒被高手下過禁制，但因爲某些原因，其上的禁制已然被削弱破壞，若非如此，我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能將萬叢芳的元魂打入竹石劍，並利用竹石劍佈下三絕封邪陣，鎮住你的煞氣，並緩緩吸收生機。”
言至此處，小七的聲音明顯頓了頓，彷彿是在猶豫，又像是在斟酌措辭，半晌後才道：
“所以，你以後若是藉助藏鋒施展麒麟噬的話，將不僅能夠吞噬生機，更能掠取被藏鋒吸收的生魂，而以生魂魂力，溫養蕭洛一殘破的元神便可助其緩緩恢復，也可壯大己身。”
“注意，一定要是如萬叢芳那般未散的生魂，亦或完整的元神，而非是將散的死魂，因爲死魂雖有魂力卻生機不足，作用有限。”
此話一出，小爺額頭的青筋猛地一跳，順道也讓李清兒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
“這些生魂和當年的萬叢芳一樣，是有機會活下來的，可一旦你開了這個頭，刻意用藏鋒將之化作生魂魂力被你吞噬，他們將就此煙消雲散，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這其中的代價與結局，我想你很清楚。”
“只要能讓大姐復生，我什麼都不在乎！”
青雲於心中狠狠的道，他知道自己一旦這麼做，血煞業力將瘋狂纏身，縱然有藏鋒爲伴，也很可能會有不好的下場。
“蕭洛一本就死過一次，輪迴業力早已侵染元神，當初全憑麒麟紫毒重新建立起體內的生死平衡，今番雖有你父親的仙氣相護，但神府被破，元神崩散，終不能再次阻擋輪迴業力。”
“…”
幾句話語，青雲彷彿又置身在了那個冰寒的星空之下，眼中唯有那抹黑紗，揮之不去。
顫抖，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