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自十年前受蘇尊之命，一直駐紮在十萬大山邊境，安撫妖族之餘同時監管清虛天以及其他想要趁火打劫的修士，將局面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疇。”
“辛苦你了。”
莊君悟難得正經的表讚了一句。
“不敢，大人言重了！數月前，清虛五子之一的丹興突然帶人跨過樑州邊境，明言去往前線運送新的補給。”
“怎麼，都打了多久了還送補給，難道雲有崖還嫌梁州地界小了不成？”
回答莊君悟問題的只有寂靜無聲的大殿，還有那一雙閃着淡金色光芒的銳利眼眸。
“呃，他真想擴張？！”
言及此處，蘇無遮一甩衣袖，天衛殿的大門便自行關閉，待其又佈下了一層封語陣，這才衝着柴俊點了點頭。
深吸口氣，這常年駐守邊關的情報官緊握了握腰間的佩刀，沉聲道：
“屬下並不敢篤定雲宗主是否有意擴張，不過丹興在將補給運送至前線之後並未停下腳步，而是接着秘密深入了妖族腹地。”
停頓一番，柴俊似在組織語言，而莊君悟則明顯的觀察到了他臉上露出的些許緊張神色，這時候，蘇無遮出聲寬慰道：
“放鬆。”
“是，蘇尊。”
再次深吸口氣，柴俊好像這才定下了心神，接着道：
“我們和清虛天達成的默契就是不得擅入妖族腹地，否則蘇尊便會採取相應措施，妖族也可以做出全力反擊，而若想繼續前行，丹興則必途徑屬下駐紮之地，所以那日我便將其留在營地，並設宴款待了一行人。”
“起先，丹興稱從未來過邊境現在乃是誤入，誰知酒過三巡，天衣衛忽然稟報，有人從清虛天弟子口中套出消息，說丹興受雲有崖密令，想要秘密摧毀妖族前線的部分城池，以便清虛天日後能順利推進。”
“什麼？這不可能？！”
聽得此話，莊君悟目瞪口呆，隨即是拍案而起，其震驚程度明顯要高過方纔蘇無遮所說的“人間稱尊”！
歸靈境後期的莊君悟氣勢太過強大，稍有外泄莫說是御風境，就是尋常歸靈初期的修士都要退避三舍，更遑論柴俊這等新進的凝神境小輩。
“千真萬確。”
於是他連忙退到了蘇無遮身後，深深地埋下了腦袋，低聲道。
“御風境之上除非擁有天衛城的通牒，否則嚴禁進入妖族祖地，更莫說是摧毀城池這種極其惡劣的行爲，丹興身爲清虛五子之一，修爲早已御風，所以屬下不敢有半點怠慢。”
柴俊接着小聲補充道，莊君悟也適時理解了方纔其過於緊張的原因。
衆所周知，妖族雖然應天衛尊主蘇無遮之邀進入天衛聯盟，共圖兩族長久發展之計，但籠罩在世仇的陰影之下，難免會有各種摩擦。
前面清虛天便是最好的例子，但這其中也有一些不成文，或說是約定俗成的規則。
就比如柴俊所言，御風境之上不得擅入妖族腹地，否則便會被視爲主動挑起戰爭，這也能算作是二族的相互妥協。
這些年來，清虛天雖然時常帶着一批想打草谷的惡徒在兩族邊境爭戰不休，但卻從未有過輕越雷池的行徑。
若是他所言屬實，那麼梁州邊境線上極有可能將要爆發大規模的衝突，甚至戰火亦會波及到同與妖族接壤的景州！
由不得天衛城的兩位大佬不震驚，不緊張，不慎重！
“後來呢？”
莊君悟作爲蘇無遮的心腹，知曉此等機密要務必須當機立斷，遲則生變，而事情發生在幾個月之前，那麼蘇尊一定已經安排妥當，便問道。
“下面由我來說吧。”
蘇無遮收起了臉上一貫的優雅從容，將手背在身後，低語道：
“事態緊急，當時已無半點時間再去尋究雲有崖的真正目的，於是我便以鏡花水月傳令柴俊，命其聯絡附近實力高強的妖修，在他們深入後儘量就地格殺丹興一行人。”
“什麼！？殺了丹興？！”
只見莊君悟猛然驚起，不看受累的桌椅被其鼓盪的靈力瞬間震成了齏粉！
“稍安勿躁。”
蘇無遮則再次輕甩衣袖，那些齏粉便憑空消失不復存在。
“無遮，丹興一死，這不正好讓雲有崖師出有名嗎？更何況丹興之前還是秦承天的徒兒，以他護短的性格，若…”
“聽我說完。”
蘇無遮深呼吸了一口氣打斷了莊君悟的話，接着指尖輕點，遠處另外的座椅便又飛到了帝子大人的身邊，但他卻沒有坐下，只聽蘇無遮接着道：
“我當然知道後果，可柴俊他們根本不可能敵得過丹興，而若讓丹興摧毀妖族腹地內哪怕一座城寨，這最終的結果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
莊君悟一時語塞，而蘇無遮嘆了口氣，又道：
“哎，時間刻不容緩，斬草除根自然最好，不過也怪我太小看了丹興，身爲清虛天新生代最爲拔尖的五人之一，又曾是‘擎天劍’的徒兒，丹興受傷雖重，卻終是逃出生天。”
“那更糟了。”
冷靜下來的莊君悟緩緩收斂起了外放的氣勢，亦開始思考後續的處理方法，緊接着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是嘻嘻一笑，哂道：
“咦？我看你這大尊主到現在還生龍活虎的，想必事情已經擺平了吧？”
“瞧你說的這麼輕鬆！”
蘇無遮莞爾，捋了捋長長的白髮，道：
“擺平談不上，不過我將此事的目擊者柴俊調回了天衛城並放出消息，若是雲有崖真要追究，那他必然也會從丹興口中得知曾遇見過天衣衛們。”
“原來如此。”
莊君悟瞭然的點了點頭。
蘇無遮說的沒錯，雲有崖要執意追究的話，那他便會將柴俊這張牌當衆打出，而丹興於情於理都不該出現在妖族祖地，這可是犯了忌諱的行爲，雲有崖只能自己吃下這個啞巴虧。
甚至雲宗主如果鐵了心想要找回場子，那清虛天將要面臨的可就不止天衛城這一方勢力的打壓了，想必那些老妖們早就等着尋一尋這臭石頭的晦氣了。
“無遮果然是想借此機會繼續制衡清虛天，若是他們與兩大魔門結成同盟，搞不好爲了所謂的聯合真會發生動亂，現在絕仙門重新站隊，那麼即便清虛天和魔生門再欲連縱，場面應該也可控。”
莊君悟如是想到。
“我喚你回來也是想你替我暫時主持天衛城的大局，畢竟樑子已經結下了，妖族那邊我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順便調查一番。”
言罷，蘇無遮轉頭望向了身後的柴俊，又吩咐道：
“柴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就老老實實的跟着帝子大人，想必他老人家也很願意對你的修行指點一二，是吧？帝…”
“哎哎哎，打住打住，我說兄弟啊，跑腿的事你讓我乾乾還行，可整天面對那個陰險狡詐的老油條，那我可應付不來！”
眼見蘇尊似有意撂挑子，莊君悟趕忙打起了退堂鼓。
“堂堂帝子莊君，在年輕人面前就是這麼個鼠膽之輩？”
“你！”
莊君悟哭笑不得的你了半天，卻終究是搖頭應承了下來。
因爲他很清楚，一來蘇無遮也和自己一樣，十分欣賞柴俊這個天資聰穎且忠誠可靠的晚輩，二來妖族此次雖並無損失，但卻在某種程度上說是替天衛城背了黑鍋。
縱然這只是蘇無遮個人的決定，但若真讓雲有崖的計劃得逞，那整個九州將沒有贏家。
莊君悟也明白，柴俊之所以能調動妖族邊境的高手，對方必然是賣了天衛尊主的面子，且瞧蘇無遮的意思，雲有崖似乎真準備打落牙齒和血吞。
不過就算他想息事寧人不願聲張，可天衛城既然攪和了進去，那麼於情於理，蘇尊都要親自去一下妖族祖庭，也算將整件事畫上一個句號。
“莫要頭疼了君悟，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柴俊一直跟着我，不是我說大話，既已傳了功法，那他也能算是本尊半個記名弟子，在天衛聯盟裡遇事不決你儘管問他便是。”
“蘇尊！屬下何德何能成爲您的弟子！”
柴俊納頭就拜，而莊君悟則被自己好朋友調侃的臉像鍋底，心道：
“哥哥我活了幾千歲，吃過的鹽比他走過的路還多，需要問他？”
當然帝子大人自是不可能去跟一個晚輩計較，因爲他清楚的明白蘇無遮的話外之音。
“看來無遮是真的有意培養這小子了。”
心中想着，莊君悟眼裡的欣賞之色更濃。
而後，這對多年肝膽相照的好友又閒聊了兩句，順便探討了一番丹興之事後續可能出現的情況，蘇無遮便趕鴨子似得將莊君悟給攆出了天衛大殿，直言讓他晚上備足功課，自己不日便會啓程前往妖族祖庭。
“我歲數也不小了，說不定哪天兩眼一閉，這天衛城就得靠你了。”
“放屁，我死你還沒死呢！”
倆人就像是世俗裡無數好哥們兒之間那樣嬉笑着，在送別了莊君悟之後，天衛大殿裡就只剩下蘇無遮與一直垂手而立的情報官柴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