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些啞然亦或感慨，黑色小人彷彿在說着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但這番回答卻着實把小七這老貨震撼了一把。
一來是驚訝於人族後生們居然搞出了那麼多新花樣，二來便是眼前這漆黑的“怪物”！
因爲他一眼便看出黑色小人早已與那所謂的不死天罰合而爲一。
既僅是一段記憶，卻仍舊能夠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活”過千萬載，其修爲至少也要有九重不滅境，也就是自號爲仙的初代人類們敕封的所謂，九劫仙尊！
“竟還有此法？一縷記憶都不曾湮滅，看來你當年的修爲比我也差不到哪兒去了，可也看得出來，這不死天罰剝奪了你的五感、神魂，乃至一切對外的感知，與它結合共生苟延殘喘，值嗎？”
小七向來是直腸子，脫口便問。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這份罪罰的初衷便是隻要有人還記得我，那不死天罰的封印就永遠不會完全解開。當然，我也在漫長的煎熬中嘗試過很多次自我抹除，可我卻能清晰的感受到，當年的那份恨意從未消失，而我終也只能像現在這般，不生不死，不存不滅。”
望着微微搖頭的黑色小人，小七心底暗道了一聲果然。
“還真慘啊…”
他自認已經活得夠狼狽了，沒想到這傢伙比自己還要慘，只要有人能記得他，哪怕全世界都只剩那一個人，他仍舊需要飽受罪罰。
“你們這是有多大的仇啊？對了，按理這不死天罰連天機都能封閉，那你究竟是如何與現世交流的呢？”
小七好奇的問道。
“很慶幸，滄海桑田，我曾經的宗門在人間並未隨着歲月而泯滅，憑着一脈相承的契機感應，他們發現了被封印在藏鋒中的我，於萬萬年後的今天，趁不死天罰日趨衰弱，終在封印上打開了缺口，這也是您能將萬叢芳送到劍中的原因。”
“原來如此，難怪藏鋒喜食血煞業力，應該是這不死天罰需要業力中的混亂道則恢復力量。”
“正是，也因爲混亂到則的影響，哪怕封印的缺口並未完全打開，藏鋒的歷任劍主都沒有一個好下場，不死天罰是極惡的具象化，甚至看上一眼就能崩散修士的道心，淪爲慾望的奴隸。”
穿插起前因後果，小七瞭然的點了點頭，可與此同時他忽的想起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頭皮立時一陣發麻！
“不好！那不死天罰搶佔了青雲的身軀！它！它融進不滅真靈裡！”
言語之際，小七使出渾身力氣，艱難的擡起了自己的右臂，目前的他也只有頭顱和這條新生的臂膀還未被不死天罰所侵蝕。
接着這貨眼睛都不帶眨的便將自己的心臟直接扯出，臉上也沒有絲毫疼痛的表情，狠辣異常。
盯着尚還跳動的心臟看了一會兒，小七二話不說又將其一把捏爆，怎料胸前傷口重新癒合之後，那黑紋居然仍舊頑固的攀附在不滅真靈之上，好似已然生根發芽。
“沒用的，混亂道則本不可能擁有靈性，但他與我相伴萬萬載，卻實實在在生出了些許‘不存之靈’，您的血煞業力飽含混亂道則，可以說同根同源，是他最好的託生對象。”
小七現在是心急如焚，甚至都有些壓不住潘令拙殘存在他體內肆虐的靈力。
不滅真靈乃是他與青雲費勁千辛萬苦方纔修成，即便無法重回當年的巔峰，但卻也是他這一世的根基所在，豈能被鳩佔鵲巢，徒做嫁衣？
“說道同根同源，我想你纔是他真正的主人亦或本體，你可有方法？”
強自鎮定心神，他發現不死天罰雖一直蠢蠢欲動，但卻也沒敢肆意亂竄，否則自己根本就無法動彈，且似乎還頗有畏懼，不知是在害怕他的真靈之力還是劍上的黑色小人。
“方法自然是有，否則我也不會破例現身了。”
“快說！”
不滅真靈遭到寄生，讓小七有種被慢慢蠶食的錯覺，向來只有他吃人，哪有人吃他的？不禁讓這老貨愈發窩火。
“您稍安勿躁，說起來我也算受了您血煞業力的恩惠，自不會眼睜睜的看着青雲死去。”
“說出你的條件。”
小七也不傻。
嘮了這麼久，對方的態度自始至終都非常謙卑有禮，他感覺此人的目的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誠如其所言，藏鋒，或說不死天罰需要血煞業力爲餌食恢復力量，他又與不死天罰相融合，故而血煞業力對其來說應該也是難得的補品。
“條件？呵呵…”
頓了頓，黑色小人顯然有些詫異，似整理了一番思緒，這才道：
“若說條件，嗯，那就是讓青雲好好活下去吧，我要離開他一段時間，沒法兒守護他了。”
“離開？爲何？去哪兒？”
小七趕忙追問。
“世間之事沉浮幻滅，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數，特別近些年跟隨青雲見證的一切也讓我悟透了，既然想死都死不掉，那索性就好好…哦不，想辦法活下去吧，就和您與青雲一樣。”
“呵，哪怕僅是記憶，可不也是變着法子轉生啊，這話要是被你們那些仙尊魔尊的聽見，也不知會不會從棺材板裡氣得跳出來，竟還有人嫌命長。”
小七忍不住揶揄道，以青雲的儒雅中帶着些許憂鬱的臉做出鄙夷的表情，看起來充滿了痞氣，但這話卻着實讓黑色小人一怔。
“轉生…”
又過了好半晌，他這才接着道：
“因爲不死天罰的緣故，無數年來，藏鋒從未生出過靈性，也無法入駐劍靈。”
“那竹石劍呢？”
小七冷不丁的問道。
“竹石劍？前輩您…”
“這等太古神兵我能看不出來？只不過…等等，我記得蕭洛一當年去借竹石劍是…”
“呵呵…前輩您真是遠見卓識啊！”
這回，黑色小人彷彿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讚美小七，而他的聲音也變得極其和藹，裡面好似有悵惘，更有數不盡的追憶。
“難怪！我說萬叢芳怎能這麼容易熬過業火煅魂新生元魂，原來是你…”
“那個女娃啊，很堅強，一直都很堅強…”
黑色小人輕聲打斷了他話，小七也簡單的嗯了一聲，未置可否，似是緬懷了半晌，黑色小人轉而悠悠的道：
“我已無法與不死天罰徹底分開，所以那本不該存在的‘靈’便逃了出來，想要佔據你的身體。”
“那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其實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
小七愕然。
“正是，您的麒麟紫氣雖是雜糅的生機毒素，卻蘊含着無比純粹的死意，而這死意…”
“寂滅法則！”
“正是！”
黑色小人的聲音裡帶着讚賞與敬佩。
“可法則之與道則…”
小七突然有些猶豫。
“確實，不過寂滅法則迴歸天道洪流，那便是秩序道則！我相信以您的實力，這並不是難事。”
“哎，只可惜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兒去，哪還有修爲凝聚秩序之源啊！”
小七哭喪着臉道。
“前輩，混亂道則的本質便是無序與擴張，靈性同它而言就好比是一道無形的枷鎖，限制了其存在的方式，我想這也是現世的天道在遏制我等異端的一種手段吧！”
“嗯…”
略微思忖了一陣，小七覺得此人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內心深處對黑色小人這‘代’劍靈的好感也提升了不少。
“交給我吧，畢竟…”
“好！”
讓黑色小人詫異的是，還未等話說完，小七想也不想便一口答應了下來，那血紅的瞳仁與微微勾起的嘴角，這氣質和青雲本人居然有着九成相似。
“您不考慮考慮？”
“考慮個屁啊，老子現在自身難保，你就是把我大卸八塊也只有聽天由‘你’的份兒，快快快，趕緊的，這玩意兒在我體內多待一秒鐘我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小七佯裝灑脫的模樣讓黑色小人有些忍俊不禁，他無法以笑容迴應，只得感慨了句“前輩真性情”，繼而正色道：
“我會以麒麟紫氣污染洛雲劍芒，藉由他這劍意雛形，一點點吞噬吸收不死天罰，只是最終到底是您的寂滅法則強橫，還是混亂道則更勝一籌，這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哼，都說本源力量中混亂之源最爲可怕，我倒是要看看我這縱橫一世的麒麟紫氣，能不能滅掉區區不死天罰！”
不過話音剛落，小七突然又問道：
“對了，我現在身體不受控制，麒麟紫氣也都被壓縮在這小子的毒丹內，那…”
“無妨，還有她…”
言語間，黑色小人輕輕擡手，原本蟄伏在青雲丹田內的小半塊玉片便再次晃晃悠悠的飛了過來。
“你常伴青雲的毒丹多年，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若是被不死天罰徹底佔據身軀，他便將永遠消失…”
有意思的是，明玉冰片和小七簡直就是一毛一樣，這黑色小人好歹也是太古時期的大能前輩，都沒等對方說完它就自顧自的灑然離去。
雖然飛行的速度十分緩慢無力，但卻始終透着一股毅然決然的模樣，直讓小七感慨良多。
“癡情薄倖，你爲他捨生忘死，混小子現在卻左擁右抱，哎。”
畫外音：這年頭打不過就興開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