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世勳抽出筆筒裡的鋼筆，筆尖剛剛觸到雪白的扉頁就被陳媽攔下來，“少爺，不能籤啊！”
陳媽雖然沒有完全看懂協議裡的條款和意思，但她知道，當葉世勳的名字落上去，他和蘇子焱之間就完全結束了。
“我檢查過房間裡的東西，蘇小姐什麼都沒有帶走。衣服首飾她一樣都沒有要，車鑰匙和大門的鑰匙都整整齊齊的放在抽屜裡。你可能會覺得她完全不在乎這些，可她卻把露臺上的花草都澆了一遍。我想，她大概也是捨不得的。”
說到最後，陳媽的聲音弱了下去，隱隱帶着幾絲哭腔。她是真的捨不得蘇子焱，能爲了葉世勳豁出性命，不是爲了愛情又是爲了什麼？
“那你覺得，她是爲什麼要這麼做呢？”葉世勳看了陳媽一眼，深深的垂下眼瞼。
雪白的扉頁上是蘇子焱清秀的字體，那三個字她寫得一板一眼，不知道她當時是不是跟自己一樣糾結的心情呢？
陳媽不知道蘇子焱幫蘇盛簽下那份協議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怎麼去回答葉世勳的問題，但她始終相信蘇子焱，“或許，她是有什麼苦衷呢？”
有什麼苦衷不能商量？即便她真的是有心偏幫蘇盛，她爲什麼不能說出來。做錯事難道不是應該道歉嗎？爲什麼要裝腔作勢的玩兒消失？
這份解除合同的協議，就是蘇子焱悄無聲息送來的戰書，葉世勳決定去找她問清楚。
看他帶着合同和東西出門，陳媽追着葉世勳的步伐目送他上車，“少爺，好好說。我看得出來，蘇小姐是個不錯的姑娘。”
陳媽一直喜歡蘇子焱，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當然，葉世勳也喜歡。
看到他點點頭，陳媽立刻如釋重負的笑起來，“我不煮你的飯，今晚你就不用回來了。”
呃……
車子剛剛拐過一個山坳，葉世勳就接到葉正義的電話，“爸。”
“世勳，聽說你跟盛世簽了新的合作協議，到底怎麼回事兒？”葉正義的聲音跟葉世勳的極像，只因爲歲月的沉澱跟顯得威嚴一些。
這件事葉世勳還沒公開，只跟周成和幾個公司的高層商量了一下對策。他想盡力補救，實在沒有辦法補救的時候，他再行公開。怎麼這個消息，這麼快就傳到帝都去了？
“爸，你這是聽誰說的？”
“你猜猜？”葉正義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氣定神閒的看着缸里正在打架的兩條魚。
葉世勳沉默半晌，緩緩的吐出兩個字，“蘇盛？”
上次葉世朗幫他，他就敲鑼打鼓的昭告天下。這次天上掉餡餅，他怕是恨不得通知全宇宙。
“還好，你還沒完全被洗腦。”蘇盛端起紫砂壺，給自己斟了一杯功夫茶，“說說吧，你爲什麼要答應那個丫頭籤這份合約？我記得你以前是很看不上盛世，而且這麼多年來其實心裡都一直牴觸跟他們的合作，真的是被愛情衝昏頭腦嗎？”
“爸，這件事跟子焱無關。”葉正義對蘇子焱的印象本來就不好，葉世勳不敢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世勳啊，你是爸爸一手養大的孩子，你覺得自己能瞞得過我的眼睛嗎？”
葉正義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變化，葉世勳卻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他將車泊在路邊，打起精神應對，“爸，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給公司一個滿意的交代。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不好！”葉正義果斷的拒絕了他的請求，“你真當我不知道那份合同是怎麼簽下來的嗎？那個蘇雅麗滿世界的說蘇子焱就是蘇家養在你身邊的一條狗，隨時會咬我們一口。兒子，別傻了，那丫頭配不上你。”
蘇雅麗，又是那個蘇雅麗！
葉世勳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又緊，他當時怎麼就沒有弄死她呢？
“爸，子焱救過我的命，她不是那樣的人。這件事我一定會擺平，你給我時間，我能處理得很好。”
他再三保證，葉正義依然無動於衷，“世勳，我絕對不會允許那種女人再留在你身邊，你下不去手，就讓爸幫你做。”
春風柔柔的拂過，帶來的卻是蝕骨的寒意。
十年前的事情猶在眼前，葉世勳硬生生的打了個冷戰，“爸，我明天就給董小姐打電話，請她到澄海來玩兒。”
葉世勳心裡太清楚葉正義想要的是什麼，在帝都的這些日子，好不容易纔讓他對蘇子焱的事情有所放鬆，想不到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世勳，你雖然只是我的養子，但是你要明白，從小到大我給你的優越條件，不輸給家裡的任何一個孩子。董家是後起之秀，實力不容小覷。甜甜也算是大家閨秀，你們在一起纔是最般配的。”
葉世勳不關心這些，他只關心葉正義能不能放棄對蘇子焱下手這件事。
像是故意，葉正義絮叨半晌纔在結尾的時候淡淡的說，“澄海是你的打下的江山，爸也不想操心，那些事情，你自己看着處理吧！”
如釋重負，放下電話，葉世勳感覺掌心出了膩膩的一層汗。他靠着椅背，感覺到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來，層層的將他包裹，幾乎要窒息。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纔將葉世勳從混沌的狀態中拉回，“阿成，什麼事？”
“BOSS，裝飾公司那邊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催，問我們什麼時候去籤合同。因爲我們之前簽了一個意向書，今天是最後期限。”周成原本想等着葉世勳沒那麼忙再跟他說，結果這一等卻等來葉世勳和蘇子焱的冷戰。
那套房子的用途他太清楚不過，所以語氣裡難免透出幾分戰戰兢兢。現在關於蘇子焱的任何事情，幾乎都是葉世勳的爆點。
葉世勳長長的舒了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我沒時間，你替我去籤吧！”
他是個重視契約精神的人，既然當初說好這件事，那就應該執行下去。如果他和蘇子焱真的沒辦法在一起，那套別墅，就當是他給她最後的禮物。
夜色籠罩着大地，葉世朗一個人開着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游蕩。別墅，他現在是不想回；一品居，沒了南瑾他也不想去；酒店，他更是
不願意去住。
鬼使神差的，他把車開回了公司。他的辦公室雖然不及葉世勳的豪華，但好歹也配了休息室。多少個無家可歸的夜晚，他都是在這裡熬過去的。
路過葉世勳的辦公室，看見裡面還開着燈。透過玻璃門，他看見落地窗前矗立着一個單調的身影，落寞得如同一尊雕塑。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除了葉世勳，不會有別人。
他輕輕的叩了叩門，“勳哥，我能進來嗎？”
葉世勳沒有回答，他已經推門進去了。
房間裡瀰漫着的濃重菸草味和酒味，讓葉世勳皺起眉頭，“勳哥，你怎麼抽這麼多煙？”
葉世勳回過頭看他的時候，臉上已經泛着幾分醉意，“想抽，就抽了。”
是的，就是這樣。他相愛不能愛，想抽根菸，也不行嗎？
“煙多傷肺，酒多傷肝。”葉世朗皺着眉頭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你不是一向最注重養生的嗎？”
傷肺傷肝都不要緊，最重要是不傷心啊！
葉世勳的嘴角噙着一絲苦笑，豪氣的拍了拍葉世朗的肩膀，“過來，陪我喝一杯。”
看着紅酒緩緩的注入酒杯，葉世朗也忘了自己是來勸葉世勳的。看着他的苦，他也想起自己的苦，“我們兩兄弟，有挺長時間沒在一起喝酒了。”
從前是因爲距離遙遠，後來是因爲蘇子焱！
兩個人同時一聲嘆息，然後又心照不宣的笑起來。乾脆誰也不說話，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子裡灌。
直到最後，兩個人都癱倒在沙發上。
葉世朗的腿擺在茶几上，頭靠在葉世勳的肩上，就像小時候一樣，“勳哥，你爲什麼不去找子焱，找她問清楚？”
……
葉世勳不說話，他又自顧自的道，“我去找過她，可她什麼都不肯跟我說。她老是像護犢子那麼護着你，我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如果說是爲情，她欠蘇家的那點情誼，早就被蘇雅麗作沒了。如果說是爲錢，就是十個盛世也比不上你這個分公司。”
“護犢子？”那麼長的一句話，葉世勳就聽進去了這三個字，“難道不是我像護犢子一樣護着她嗎？什麼時候變成她護着我了？”
他努力的跟葉正義周旋，幫她打擊蘇盛、幫她報復蘇雅麗，什麼時候他葉世勳需要一個女人護着？
葉世朗噼裡啪啦的把蘇子焱發現那個竊聽器，怎麼送他禮物，怎麼在錢包裡裝滿那些又黑又亮的大蜘蛛，又特意讓陳媽做了一桌黑木耳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氣得手腳發麻，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蜘蛛依舊覺得毛骨悚然。
葉世勳卻歪在沙發上，笑得喘不上氣來，“她真是太可愛了。她怎麼可以那麼可愛呢？”
不過，他也沒想到，蘇子焱的膽子居然可以大成那個樣子，一般的女孩子不都很怕那些亂七八糟的昆蟲嗎？
他是不是應該通知阿成改一下設計，在玻璃花房裡隔出一塊兒地方，以後給她養點什麼小動物？
可是，他們還有以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