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弘這次是生了很大的氣,朱壯壯知道,同時也知道,他生氣是理所當然的,自己的所作所爲實在太過分。
她想給常弘發短信打電話,可每每拿起手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許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畢竟海耳是跟自己在一起時受傷的,朱壯壯還是堅持每天都去醫院,但爲了避免造成大家的不愉快,她每次都是趁着無人時偷偷看一眼。
前幾日都成功了,可偏偏在這天,當她看望完海耳準備離開時,卻被海耳的媽媽攔住。
海耳媽身上有一種強勢的氣場,任何人站在她面前都會被震懾住。
“朱小姐,我想跟你談一下。”海耳媽的聲音不容拒絕。
該來的總會來,這次逃脫還有下次,再說本是自己惹的禍,就應該自己承擔。朱壯壯應允了,跟着海耳媽來到附近一座幽靜的茶樓。
海耳媽叫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茶水澄淨,入口清香。
“你們年輕人似乎都不喜歡來這種地方,嫌節奏太慢了。”海耳媽隔了好半天才以這句話開場。
朱壯壯只能微笑不語,她明白,海耳媽要說的不是這個。
又喝了半杯茶的工夫,海耳媽終於開始談起了正事:“朱小姐,你知道海耳父親是怎麼去世的嗎?”
朱壯壯搖搖頭,她甚至連海耳的父親去世這件事都不知曉。
沒有人說過,她也從未詢問過。
“先天性心臟病,在他二十九歲的時候去世的,這種病是家族遺傳,他們那個家族的男性沒有一個活過了三十歲。”海耳媽的聲音很平靜,是一種經歷過萬世滄桑後的平靜,“也就是說,海耳也是一樣,他活不過三十歲。”
這句話像是一把大錘,狠狠地擊打着朱壯壯的腦袋,她頓時暈頭轉向,心內疼痛不已。
海耳,那樣脆弱的一個人,那樣善良的一個人,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可是他的生命,只有這麼短暫。
老天的安排永遠都是這樣殘酷。
她朱壯壯沒有任何用處,從小到大卻一場大病也沒生過,多諷刺。
“海耳並不知道這件事,我也不希望他知道,他活着,就應該按照正常人一樣生活。”海耳媽眼神堅毅,“可同時,我也希望他在世界上的每一刻都是快樂的,爲了他的快樂,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的意思,究竟是什麼呢?”因爲這個噩耗,朱壯壯臉色有點蒼白。
“我的兒子喜歡你,我是看得出的,而你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我希望你能夠和他在一起,讓他快樂,這是一個母親的請求。”海耳媽緩聲道,“朱小姐,請你和常弘分手,與海耳在一起。”
朱壯壯完全愣住,她在來之前曾想過海耳媽會對她說的話。
她應該會讓自己離開海耳與常弘,應該會讓自己少來纏着海耳,應該會痛斥自己的奸猾,可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讓自己與海耳在一起。
“你需要什麼條件,都可以開口。”海耳媽道,“朱小姐,請不要誤會,我從不認爲你是那種愛錢財的虛浮女子,我說這句話的意思,只是想表明一個思想——只要你能和海耳在一起,讓我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可是海耳要是知道這件事,他不會高興的,他不會要一份由母親求來的感情。”朱壯壯搖頭,“而且,我和海耳……他從來都沒有想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曾經我甚至向他表白過,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所以我想他對我的感情,應該不是你想象中那樣。”
朱壯壯也已經糊塗了,海耳對自己的感情到底如何,她不得而知。曾經她不止一次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跡,甚至說出願意與常弘分開與他在一起,可是海耳並沒有任何正面的反應,她一直以爲他對自己的感情不過爾爾。
可是那天在山上,看流星雨時的握手,還有他墜入懸崖前對自己的那個微笑,都另有深意。
朱壯壯真的糊塗了。
最後還是海耳媽道出真相:“海耳自小多病,小時候時常被周圍的小孩子欺負,每次都是常弘挺身而出,保護他。常弘是個好哥哥,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他都會讓給海耳,所以海耳一直將他看成比哥哥更神聖的人物。海耳喜歡你,我是母親,我當然知道,他的房間枕頭下,一直放着一張你的登記照,你從不知道,是吧。他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喜歡卻表達不出。而等他願意表達時,卻發現你是常弘喜歡的女孩子。海耳不可能去奪他一直以來當成英雄的大哥所愛,所以他只能將他的那份愛放在心裡。更重要的是,朱小姐,我知道你也是喜歡他的,你對海耳有感情,這也是我敢於來找你的原因,你的愛對於海耳並不是施捨,你們是互相有感情的一對,你們應該在一起。”
朱壯壯腦袋是混亂的,像是塞進了太多的東西,她理不清,只能搖頭,拼命搖頭:“不,我已經是常弘的女友了,我不可能……這樣對常弘太……不行的,我的感情上也不能接受。”
“常弘那邊我會去說的,我知道這樣做對不起那個孩子,可……海耳他,又還有多少日子呢?我不過想讓他開心一點。”再到此刻,海耳媽才露出了哀哀的母愛,“朱小姐,你是不是擔心我兒子的病?我明白,這對你來說也是不公平的,要把愛放在一個隨時可能離開這個人世的男人身上,而且你還那麼年輕。但朱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證,即使海耳以後……去了,我也會全權照顧你餘生的生活,你是我永遠的媳婦,我絕對不會虧待你。”
“不不不,不是因爲這個,阿姨,我和海耳之間的感情很複雜,不是說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這件事等他恢復之後我會慢慢和他溝通。而更重要的是,我不覺得常弘會因爲……海耳的病就答應分手,如果是這樣,當初他怎麼會和我在一起呢?”朱壯壯還是搖頭,此刻的這些話不像解釋,更像寬慰——對自己的寬慰。
“常弘的自尊心太強了,你覺得在你和海耳的這件事發生後,他心裡還能與你回到過往嗎?還有,我太瞭解我的姐姐和姐夫,他們需要的兒媳婦與你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你和常弘在一起定會遭到他們的反對,即使嫁了過去,憑他們兩人那種性格,你的日子也不見得能過得舒坦,且這樣一來,還會造成常弘與他父母的不和諧。”海耳媽勸道,“朱小姐,我覺得爲了你和常弘着想,你們還是不要在一起比較好。”
看朱壯壯咬着下脣不說話,海耳媽再補上一句:“其實我知道常弘最近也很糾結,他爸媽看上了付陽陽,一直想要讓她和海耳在一起。付陽陽這個孩子雖說有點冷,可卻適合進他們家。常弘和她在一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朱小姐,你覺得呢?”
朱壯壯什麼也沒說,只是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般,軟得癱在了椅背上。
短短的這麼幾天,就發生了這麼多的變故,朱壯壯只覺神志不清,什麼也想不出。從茶樓回寢室後,朱壯壯便感覺身上不舒服,當夜發了一場高燒,還好大嬌童意她們整夜照顧,忙了個人仰馬翻,到天亮時好不容易纔退了燒。
結果當天中午,常弘便打來電話說要見她。
朱壯壯掙扎着下了牀,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不過一夜,竟瘦了那麼多——可惜了那麼多的大白饅頭。
下樓之後,朱壯壯一眼便看見了寢室樓前的常弘,他似乎一夜沒睡,雙眼通紅,嘴角有青色的胡楂。
就這麼一晚,兩人竟遭受了這麼大的煎熬。
“上車吧。”常弘打開自己那輛牧馬人的車門,朱壯壯點點頭,聽話地坐了上去。
印象中,他倆從未有過如此和睦的時刻——他從未這樣溫柔過,她也沒有這樣的聽話,曾經夢想的那一刻卻在這樣的狀況下出現,實在是諷刺。
常弘一路將她帶到一處城中心公寓式住宅,直接上了二十九樓,進了一間快要裝修好的新房。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一陽臺,裝修用的是原木,色彩多爲米色,看上去溫馨舒適,很適合小兩口居住。
“你喜歡這間屋子嗎?”常弘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喜歡。”朱壯壯不明所以,只能依照直覺回答。
“這間屋子,本來是我買來作爲我們新家的。”常弘重複道,“本來是這樣的。”
朱壯壯怔住,再給她多長兩個腦袋她也不會想到常弘居然將他們的未來已經準備好了。
這裡的裝修風格,是他一遍遍構想出來的。
這裡的每一顆釘子每一個螺絲每一塊地板,都是他親自跑去市場購買的。
這裡的裝修並不豪華,可看着卻令人覺得很是舒適,全是他辛苦的功勞。
朱壯壯終於明白,爲什麼他在這些日子總是沒有時間來看自己,原來他除了忙學校的事情,還要來這裡監工,就爲了早日弄好屬於他和她的房子。
而她呢?卻和海耳去了山上,看流星雨。
朱壯壯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無論多少淚水也洗刷不了她身上的罪孽。
“我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將你帶到這裡,把鑰匙交給你時的情景,可人算不如天算,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分手。”常弘一步步走到牆角,那裡有幾桶油漆。
“分手”兩個字讓朱壯壯渾身一顫。
她瞬間明白了常弘今天帶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他是想要毀掉這裡,和她做個了斷。
意識到這點,朱壯壯的心瞬間縮緊,她擡起眼,看着常弘將油漆蓋子打開,把油漆全部灑在了傢俱上牆壁上,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迅速,很快,這個家就被毀了,由美好毀滅成醜陋不堪的。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房子我不要了,感情也不要了,朱壯壯……你這個人,我也不要了。”常弘一下下地潑着,彷彿在傾灑着自己對朱壯壯的感情。
朱壯壯再也忍不住,撲上前去,將他環腰抱住,哭泣着:“常弘不要這樣子,是我錯了,可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堪,請你相信我,如果你願意,以後我一定會乖乖的,我不會再惹你生氣,我會當一個好的女朋友,好不好?”
常弘停下了動作,朱壯壯的耳朵貼在他背脊上,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身體內部傳出,好似沾染了血氣:“不是那樣不堪?那些跟你們上山的人親口告訴了我,在火堆邊你們講述着你們浪漫的認識過程,在流星雨下你們手牽着手。朱壯壯,難道你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他們在撒謊?”
他用力一掙,朱壯壯被推倒在地,衣服上也沾上了油漆,狼狽而骯髒,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朱壯壯擡頭,常弘的身影在她淚水中扭曲:“朱壯壯,他們說得對,你應該和海耳在一起,這纔是最好的結果。”
“你是要和我分手嗎?”朱壯壯輕聲問,“常弘,是嗎?”
“我馬上就要進D市的部隊,每年也只有一兩次假期,估計很少有時間會回來,這樣也好,時間一長,我們都會忘記彼此。”常弘閉上眼睛,“就這樣吧,朱壯壯,我們就到這裡。”
朱壯壯徹底地明白,常弘不是那種欲擒故縱的人,他說結束,必定是結束。
已經沒有挽回的可能,而且,朱壯壯想,常弘離開她應該是件好事——他值得更好的。
朱壯壯站起身,慢慢地一步步沿着來時路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便自虐般地想起一遍自己與常弘過去經歷的時光,原來只有等失去時,纔會知道什麼是珍貴。
走出大樓,朱壯壯回頭,看着二十九樓的那個窗口,那裡似乎有個模糊的人影,她看着那個人影,輕輕地說道:“教官……再見了。”
朱壯壯失戀了,人說失戀大過天,這句話在她看來還是挺靠譜的,從分手現場回到寢室朱壯壯便倒在了牀上,這麼一躺就躺了一個星期。沒發燒沒感冒,可就是渾身乏力,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除了上廁所和洗澡,根本就不下牀。
大嬌童意小翠三個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她們發現,這一個星期裡朱壯壯每天就吃一頓飯。
這對於朱壯壯而言,簡直就是癌症晚期纔會出現的狀況。
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三人決定輪番上陣開導她。
大嬌打前鋒:“壯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個常弘倒下了,千萬個常弘站起來了,你要是實在喜歡軍校生那種調調,我手中有無數資源,立馬給你介紹,免費試用,不好不要錢。”
朱壯壯沒反應。
小翠接着上:“壯壯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要是不吃飯,半夜餓慌了起來把我們給吃了怎麼辦?當然作爲姐妹我是心甘情願被你吃,但就是你吃了我們以後就沒人跟你說話了,多可惜不是?來來來,想吃什麼告訴我,立馬給你買去。”
朱壯壯仍舊沒有反應。
童意是重頭戲:“壯壯,這段感情已經結束了,就千萬不要再守着,你已經錯過一次幸福,難道還想因爲沉迷於舊愛中就錯過下一次戀愛嗎?再說了,你現在這樣自暴自棄,自己都不愛自己,誰會喜歡你?來來來,穿好衣服跟我一起去聯誼。”
任三人怎麼勸說,朱壯壯還是沒有反應,直到又一個星期後,小翠無意中從食堂買了一個大白饅頭回寢室,正要吃,結果卻發現牀上的朱壯壯瞅着那大白饅頭,眼神迷茫。
“壯壯,你想吃嗎?給你吧。”小翠忙把大白饅頭遞給朱壯壯。
朱壯壯也沒接,只是專注地看着,看着看着,眼淚就下來了,當即就蒙着被子,開始放聲痛哭起來。
小翠不知所措,以爲自己無意間做錯了什麼,急得滿地亂轉。還好關鍵時刻童意拉她到一旁,安慰說:“沒事,壯壯這不過是觸景傷情。”
小翠這纔想起來,朱壯壯和常弘認識也是因爲這大白饅頭的緣故。
“我是不是做錯事了,那以後咱們千萬不能再買大白饅頭,也不能再提。”小翠提議。
“沒事,這樣刺激她一下更好,讓她把心中的苦悶都哭出來,這樣纔好得快。”童意篤定。
童意的篤定是正確的,在痛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之後,朱壯壯正式恢復了,所謂的恢復指的是她的食量、作息時間等。
“可她內心的傷口,要完全恢復可要好長一段日子。”童意看得挺透。
身體恢復了,朱壯壯也鼓起勇氣,去了醫院看望海耳。海耳的傷勢已經大好,只是經過這次的意外,本來就孱弱的身體更加糟糕。海耳媽逼他在醫院躺着養身體,可海耳卻心心念念記掛着實驗,焦得嘴脣都起泡了。
朱壯壯只能帶來一些生物化書籍給他,幫助他捱過這段時間。
“我該向你道歉,上次那件事明明和你無關,卻害得你被人誤會,還被我家人責罵。”海耳移開眼睛,“而且,還因此……”
海耳沒再說下去。
他身上的繃帶大多取下了,就剩下最嚴重的小腿骨折處的石膏還在,整個人的傷勢看上去也不再那麼嚇人了。
可是隻有少數的知情人才知道,他的傷在心臟處,而且永不能被治癒。
朱壯壯笑笑,沒作聲。
“壯壯,爲什麼我覺得你這些日子變了很多?”海耳仔細地看着她的眼睛。
朱壯壯不習慣他如此的專注注視,當即垂下雙眸:“人總是要長大的,經歷了這麼多還像原先一般憨傻,那豈不是沒救了?”
“可我還是喜歡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朱壯壯。”海耳道。
“我也喜歡。”朱壯壯低下頭,“可是,世事會變,人也會變的。”
“你的改變是因爲和常弘表哥分開的事情嗎?”海耳終於鼓起勇氣提了那個名字。
這個名字是這些日子來他們在心中默認的禁區,乍一聽見,一顆心還是忍不住要驚動下。
可稍過片刻,她便平靜下來:“可能吧,經過這件事我能成熟一點,那我和他分開,也算是幸運。”
“其實,你對他還是有感情的是吧?”海耳問,聲音帶着一點嘆息。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做人呢,就像是走夜路,千萬不能往回看,否則撞鬼了都不知道。”朱壯壯將一個削好的蘋果遞給海耳。
海耳接過,那果肉晶瑩,聞着有無限清香,可他卻遲遲沒有食用,直到果肉開始出現銅色,才道:“壯壯,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你喜歡我嗎?”朱壯壯反問。
“喜歡。”海耳用力地點點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呢?”朱壯壯問。
“記不清楚,也許是一見鍾情,也許就是在你加入我們社團後。”
“那爲什麼,我當時向你告白,你卻千方百計避開?”
“因爲,我發現常弘表哥也喜歡你。”
“所以你要把我讓給他,當時你是這樣想的吧?”
“我不能和他爭奪你。”
“爲什麼?”
“因爲他對我而言,很重要,從小他便什麼都讓着我,照顧我……”
“所以長大後,你也想讓他一下,就把我讓給了他是嗎?”
“算是讓吧,我知道他很喜歡你。他喜歡一件東西,並不會說出來,不到最後旁人永遠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歡那件東西。比如說小時候他們家養了只小薩摩,平時看着他對那隻狗很冷淡,沒什麼感情,可是當那隻狗被送走時,他哭得比誰都傷心,總是要到最後他才肯表露自己的心……對不起,壯壯,我這麼說你生氣了嗎?”
朱壯壯瞬間覺得這是報應,以前她把海耳比作博美,沒多久自己就被海耳比作薩摩。
“不,海耳,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能接受。”朱壯壯嘆口氣,“其實這樣說來,我在你心目中,也並不是特別重要不是嗎?”
“壯壯……”
“其實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是非要過一把被爭奪的癮,我只是希望,有個男人能夠真真正正地愛着我,不會因爲一些其他的因素就將我放棄。”朱壯壯輕聲道,“我需要一點堅定的愛。”
“是常弘表哥給你的那種嗎?”海耳問。
“或許是,或許不是。”朱壯壯呼出口氣,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其實海耳,我們寢室的童意以前就對我說過,我對感情根本還沒開竅,根本還弄不清楚誰是真正喜歡自己的,而自己又真正喜歡誰。或許你也是一樣,海耳。”
窗外忽然吹起一縷風,將白色窗簾吹起,鼓鼓漲漲的。海耳看得癡了,好半天才道:“不,壯壯,我是真的喜歡你,可是我的這種喜歡,達不到你的要求,你並不喜歡我對你的這種喜歡。”
“真像繞口令。”朱壯壯笑了。
海耳住院一直住到暑假,朱壯壯有空便在醫院照顧他。
在此期間,朱壯壯成功過了英語四級,各科期末成績也都名列前茅,又能得到一筆購買零食的獎學金。
而常弘,則已經去了遙遠的D市,自從那次分手後,朱壯壯和他就沒有再遇到過。
或許是緣分已經盡了吧,朱壯壯想,都說緣分盡了的人,即使在同一座城市也不會再遇見。
或許這樣纔是對大家都好的不是嗎?
暑假轉眼就來,而海耳的傷勢大體上也好得差不多了,等醫生准許他出院療養後,朱壯壯便收拾行李準備回家。
海耳想要拄着柺杖來火車站送行,朱壯壯卻不答應。
理由是:“火車站人販子太多了,你一嬌柔美男跑去不出三分鐘就會被拐賣掉做種豬。”
“壯壯,是不是這個暑假,我都不能見到你?”海耳問。
那模樣,還真有點小可憐。
朱壯壯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笑道:“可是過了這個暑假,我們又會見面的。”
話說到這,也就罷了,朱壯壯和海耳道別,踏上回家的路程。
一路顛簸,整個人像是塊丟在垃圾堆裡三天三夜的破抹布。回到家時,樓下正在幹架的大媽們一看她這架勢就怔住了,當即捂着鼻子作鳥獸散。
真是世態炎涼啊,當初她身邊帶着常弘時,這羣大媽可是三天兩頭都來串門,時不時還送個鴨蛋什麼的,朱壯壯悲憤。
進了家門,一見父母期盼激動的目光,朱壯壯雙眼一熱,差點就要落下淚來,果然是自己親爹媽啊。
朱壯壯奔着爹媽就衝去想要摟住脖子一口啃一個,誰知剛一過去就被推開,壯壯爹媽依舊看着門口,望眼欲穿:“常弘怎麼沒來?”
敢情那期盼激動目光是屬於常弘的,朱壯壯淚奔。
“你別告訴我你和他分手了!”壯壯媽吼得撕心裂肺。
“媽,我和他,性格不合。”性格不合果真是個萬能詞語,朱壯壯慶幸。
“性格不合,多在一起就合了啊。”壯壯爹痛心疾首。
“我肚子餓死了,我要吃飯。”朱壯壯小聲道。
壯壯爹媽也沒太過分,飯菜還是端上來給她吃了,可這一頓飯壯壯爹媽吃得唉聲嘆氣,整個家裡是一片愁雲慘霧,朱壯壯憋屈死了。
果真是上天對自己傷害了常弘後的懲罰啊,朱壯壯認栽。
回到家中,自然是吃了睡,睡了吃,有空閒就打打遊戲,後期看了看窗外那炙熱的陽光,想想還有三年自己就要在這大太陽底下討生活,朱壯壯當即就決定考研,趕緊着買書做題。
這看在別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情景。
朱壯壯不久就聽見隔壁的王大媽在感嘆:“唉,老朱家那閨女啊,被那個帥小夥給甩了之後就開始埋頭學習,準備考研,看來十年之內是嫁不出去咯。”
樓下的徐大嬸也開始附和:“這麼說老朱家兩口子還得再養那閨女十年了,那得費多少口糧啊?難怪我這幾天夜裡就聽見老朱兩口子在那哭。”
躲在暗處偷聽的朱壯壯也要哭了。
當然,分手的日子裡,朱壯壯也沒少想起常弘。
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內疚與一股無語名狀的心疼。
分手那天后,常弘換了電話號碼、QQ、微博什麼的都刪除了,像是要徹底和她斷了聯繫。
這個曾經在她生命中濃墨重彩般出現過的人,忽然消失,如一出轟轟烈烈、熱熱鬧鬧的劇戛然而止,讓人覺得嗓子眼裡哽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暑假剛開始時,朱壯壯半夜接到一個電話,餵了大半天,那邊卻怎麼也不開口,她忽然想到了常弘,也就不再說話,就這麼將電話拿着,聽着那邊若有似無的喘息聲,像蛛絲一般在暗夜中滋生,逐漸纏住了她的肉心。過了不知多久,那邊才掛斷了電話。
這就是那道濃墨重彩唯一留下的痕跡。
朱壯壯盡力不去想這一遭,因爲越想越會糾結。
原本想着日子會就這麼過去,豈料某天晚上,朱壯壯下樓丟垃圾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來了。
當時朱壯壯正埋頭奮力將垃圾塞進垃圾桶,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木棍觸地的響動。
隔壁小區前幾天剛出了一搶劫案,該不會就是這劫匪吧?朱壯壯有點膽寒,拔起雙腿就要往家裡跑。
誰知卻被一個聲音叫住:“壯壯。”
這聲音太熟悉了,根本就是……海耳。
朱壯壯轉頭一看,身後正是拄着柺杖的海耳。她使勁做了做眼保健操,結果發現自己沒眼花,真是海耳。
“你……你怎麼來了?你還拄着柺杖呢?”朱壯壯驚訝。
“我來看看你。”海耳就這麼一句話。
朱壯壯心裡很不是滋味,海耳說得輕巧,可他獨自一人,腳上又有傷,人生地不熟,要找到這裡,不知路上受了多少煎熬。
“先去我家。”朱壯壯幫海耳提起行李包,扶着他走上了樓。
朱壯壯爹媽正在家追看幾百集的韓劇,看見朱壯壯拉着一病殘美男上門,當即就怔住了。
壯壯媽第一個反應是:“壯壯,你怎麼把人打成這樣了?”
“媽,人家是爲了救人而受傷的,被你這麼一說,這傷的意義瞬間由高尚變得低俗了。”朱壯壯忙爲自己辯解。
“阿姨叔叔你們好,我是壯壯的朋友。”海耳將行李包打開,恭敬地拿出給壯壯爹媽的禮物。
壯壯爹媽是什麼人啊,立馬就明白了,當即起身笑臉迎客。
在朱壯壯爹媽的眼中,海耳是既常弘之後又一道能接受朱壯壯這個吃貨的光輝曙光,得逮住!
壯壯媽忙爲海耳收拾客房,壯壯爹忙爲海耳煮夜宵。如此熱情,反倒弄得海耳不好意思了,悄聲對壯壯道:“壯壯,我一來就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真不好意思。”
“沒事,你這是給他們希望。”知母莫若女,朱壯壯清楚得很。
“什麼希望?”
“能代替他們養我的希望。”
“啊?”
“沒事沒事,你先睡吧,明天咱們起來再說。”
朱壯壯將海耳給送入客房。
海耳不是常弘,當然不會犯出夜半探閨房之類的刑事案件,這一夜,朱壯壯睡得特別香。
第二天一大早,朱壯壯就被壯壯媽給叫醒:“快下樓去買早餐。”
“爲什麼要我去啊?”朱壯壯不滿,平日自己都是睡到十一點再起來吃現成的。
“現在海耳在這兒,你當然要做出點賢惠的樣子騙騙他,上次那個常弘指不定就是看見了你好吃懶做的模樣才走人的,這次好不容易來個機會,還不抓住了!”壯壯媽低聲道。
爲了不繼續聽嘮叨,朱壯壯只能起牀,下樓去買了豆漿油條。
上樓時,又聽見隔壁王大媽和樓下徐大嬸在悄聲議論自己。
“聽說那老朱家的閨女又帶回一帥小夥,長得比上次那個還好看。”
“難怪那老兩口今天特別開心,一大早就跑去旅行社看旅行路線了,你想啊,不養那閨女,一年得省多少錢啊。”
“不過你說那閨女怎麼這麼招帥小夥喜歡呢,難道就因爲她喜歡吃,嗯,我回去得讓我閨女多吃點。”
“我也是。”
這場對話直接造成整棟大樓的閨女們都被自家老媽子給逼得每頓多吃一碗飯,樓下小賣部的減肥茶供不應求。
朱壯壯本想帶着海耳到處遊玩,無奈海耳腳傷未愈,大部分時間也只能待在家中。
壯壯爹媽爲了從朱壯壯口中省下出國旅行的銀子,對海耳這個“未來姑爺”殷勤得很,好吃好喝好玩伺候着不算,還必須要求朱壯壯每天在家拖地洗衣服煮飯——讓“未來姑爺”充分了解她的“勤勞賢惠”。
朱壯壯怒了,好不容易一個暑假,本來是想着回家享福的,誰知道居然淪落成了小女傭。
本想着讓海耳回去,可每次唸到這孩子的病以及他不遠千里跑來的深情便說不出口。可再這麼被動“勤勞賢惠”下去也不是辦法——手都快磨出繭了!
思來想去,朱壯壯只能做出了個艱難的決定——在還有半個月暑假才結束時同海耳一道回A市。
壯壯爹媽完全沒意見——這孩子少在家吃一頓就能節省不少銀子。
海耳也沒意見——反正都是跟她在一塊。
說做就做,朱壯壯當即收拾妥當回A市,成爲第一個入住202寢室的成員。海耳和她一樣,也住在學校寢室裡。沒事時,朱壯壯便拿着書去實驗室,陪海耳做實驗,看書看累了便出外覓食順便再給他帶外賣。日子就這樣在夏日最後的蟬鳴鼓譟聲中度過。
雖然日日待在一起,可兩人的關係卻比那剛剛孵化出來的果蠅弟弟和果蠅妹妹還純潔。
其實朱壯壯也對這件事感到了奇怪,在暑假之前,海耳曾經說過要重新追求她,也做出了千里追到她家的舉動。原本以爲他會努力讓兩人關係更近一步,可在他們單獨相處的這段時間裡,海耳完全沒有將兩人的關係往情侶那方面靠的意思,似乎只是想和她多待在一起。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做法讓朱壯壯鬆了口氣。
經過這些日子,她逐漸看清了自己的感情。曾經在她心中,海耳確實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她對他有好感,可惜在那好感剛開始時就被常弘給強行遮蔽了。她不服氣,年輕氣盛性子又倔,就千方百計地想要探求這好感究竟長什麼樣,究竟能發展到什麼地步。這樣的探求,讓常弘傷透心最終離開。沒有了常弘,好感沒有阻礙,裸地呈現在她面前。要到這時候,朱壯壯纔看得一清二楚,這好感很美,卻並不是愛情。
或許,朋友纔是她與海耳間最好的關係。
朱壯壯曾經將這段梳理清楚的感情告知了童意,童意也進行了安慰:“我們誰也不是聖人,有時候連人生理想都會迷茫,何況是感情。偶爾感情迷惑,也是正常的。只是這次吃了這麼多的苦頭,今後一定要記得教訓,不要再錯過了。”
是啊,朱壯壯想,錯過是件多殘忍的事情。
雖說和海耳之間並不再有什麼明顯的曖昧,可兩人在交往並已經確定的消息在江湖上四處飄散。
不過這也難怪,海耳憑着外貌成爲校園紅人,而朱壯壯憑着飯量也是一不大不小的校園名人。兩人走在一起,自然會得到不少矚目。
雖然還在暑假,可遠在千里之外的大嬌小翠也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得到消息,紛紛打來電話,對朱壯壯進行名義上的關心以及實質上的八卦。
朱壯壯忍。
隔天,在校園大道上朱壯壯又偶遇輔導員,此君語重心長地對朱壯壯進行了一番教導。大意就是我已經知道你和海耳在交往了,可男女交往也是要有一個度的,老師相信你能掌握好這個度。對了,PS一下,聽說你前男友是現男友的表哥?
朱壯壯再忍。
再隔天,進寢室前,樓下那曾經想要COS江姐的寢室阿姨忽然將朱壯壯給攔住,問道:“閨女,我看你們這寢室樓漂亮姑娘不少啊,怎麼偏偏就你交上的男友一個賽一個貌似潘安呢?對了,聽說你交的那兩個是親戚,那平時過年過節的時候見面尷尬不?”
朱壯壯還忍。
再再隔天,朱壯壯不能忍了——付月月來了。
“你這個長得像黃鼠狼的狐狸精別得意,現在海耳是被你迷住了,可不久他就會知道你的真面目,到時候你就會像隔夜的潲水,他會皺着鼻子從你身邊經過,連看一眼都嫌髒。”付月月說話向來是直截了當,這點倒比她姐好。
“你坐兩小時車,就爲了跑來罵我是狐狸精?”朱壯壯眼瞅着臉又想紅。
付月月忙道:“是長得像黃鼠狼的狐狸精,拜託不要省略前面的形容詞!”
“反正形容詞什麼的都不重要啦。”朱壯壯聳聳肩。
付月月又出現被氣得想要昏厥的情況。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還得去那邊排隊買鴨脖呢。”朱壯壯本來想解釋說自己與海耳沒有在一起,可想了想反正自己都已經被罵了這麼多次,乾脆懶得與她解釋了。
剛想走,付月月把她叫住,道:“告訴你,常弘和我姐在一起了。”
朱壯壯腳下一滑,差點要跌倒,在關鍵時刻卻穩住身子,努力撐開笑容:“是好事啊。”
“確實是好事,我警告你,你可別想着再去打常弘的主意,我姐可沒我這麼好說話,到時候看她弄不死你!”付月月威脅。
“也就是說,你告訴我這個……”朱壯壯猶豫,“是爲了讓我死了常弘那條心,專心和海耳在一起?”
付月月:“……你的思維能不這麼奇特嗎?”
帶着一顆受傷的心靈,付月月又坐了兩小時車回家。
朱壯壯深吸口氣,去買了鴨脖,邊吃邊走回了實驗室。
“怎麼去了這麼久?”海耳邊用顯微鏡觀察樣本,邊問道。
“很多人在排隊。”
“鴨脖好吃嗎?”海耳擡頭。
“好吃。”
“那,你眼睛怎麼是紅的?”海耳靜靜地問。
“鴨脖太辣了。”朱壯壯靜靜地答。
朱壯壯不是沒想過常弘會有新的戀情,她沒想到的是,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帶給她的打擊還是那樣猝不及防。
付陽陽,常弘父母中意的媳婦,最終他們還是在一起了,朱壯壯想,至少付陽陽不會讓他傷心,不會讓他與父母吵架。
這就夠了。
對她而言,這也夠了。
朱壯壯開始化悲憤爲食慾,努力吃東西,儘量遺忘那個人,那些事。
就在即將開學的那個週末,海耳邀朱壯壯一同去參加一個婚禮。新郎是他幼時的玩伴,跟女友愛情長跑十年,終於修成正果。
朱壯壯答應了,因爲誘惑挺大——據海耳稱,新郎家是做餐飲生意的,婚禮上的菜餚必定是絕世美味。
都這麼說了,要還不去,那就不是朱壯壯了。
新郎帥氣,新娘漂亮,婚禮現場佈置得美輪美奐,一切都很完美,但朱壯壯更關心的是能早日開席。
朱壯壯盯着桌上的精美菜餚,一下下地吞着唾沫。忽然,美迪的聲音傳來:“好久沒見,壯壯你這吃貨還是沒變啊。”
美迪姐也來了?朱壯壯擡頭,笑臉相迎,可那笑卻在看見美迪身後的那個人的剎那僵住了。
差不多有將近半年沒見面,他的皮膚更黑了,泛着健康的光澤,輪廓依舊分明,一雙眼睛黑得過了分,可過往的銳氣卻收斂不少,整個人顯出一種沉靜。
常弘,正是常弘。
他的身邊跟着付陽陽,他沒有看朱壯壯,他徑直坐在了她對面,可是他還是沒有看她。
一眼也沒有。
美迪、秦中、付陽陽、常弘在海耳與朱壯壯這桌坐了下來。
朱壯壯低着頭,覺得很是尷尬,悄聲問海耳:“他們怎麼也會來?”
海耳卻淡定:“新娘是美迪表姐的好姐妹,新郎也是常弘表哥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在部隊嗎,怎麼會回來?”朱壯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表哥工作認真,偶爾請個假,隔天立馬飛回去,領導還是准許的。”海耳解釋。
“也就是說,你一早就知道他們會來?”朱壯壯瞬間有種中招的感覺。
“總是要見面的。”海耳道。
朱壯壯徹底無語,原來這家人都不是善茬啊,連海耳這種小博美也會暗算人的。
這一坐下,付陽陽就先來一次攻擊,看着海耳與朱壯壯道:“你們感情可真好,看來,沒幾年我們也要喝你們的喜酒了,聽說海耳你媽媽對壯壯特別滿意呢,真是恭喜。”
付陽陽平地裡說了這番話,也不過是想在常弘面前坐實海耳與她的關係,朱壯壯明白這點。
可是沒有反駁的必要,畢竟,常弘已經和付陽陽在一起了,那麼就讓他以爲自己和海耳在一起好了。
朱壯壯甚至不敢擡頭正眼看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好。
“陽陽你說笑了,我和朱壯壯不過是朋友罷了。”海耳卻淡淡解釋。
“哦?那怎麼聽月月說,你暑假去了壯壯家,還住了不少日子?”付陽陽開始施放大招。
“我不過是無聊,去她那順便遊玩下,再說了,陽陽你不也是不怕辛勞不遠千里時常在週末時跑去表哥部隊附近的招待所待着嗎?可也不能因爲這個你就成表哥的女友了吧?”海耳進行攻擊反彈。
付陽陽畢竟是大Boss,雖然傷了不少血,但面上並沒表露出來,仍舊笑得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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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耳今天也不知怎麼了,一改往日的與世無爭,繼續詢問常弘:“表哥,你說呢?”
此刻的朱壯壯多想長出兩排尖利的小白牙,瞄準自己的脖子,“咔嚓”一聲,自我毀滅,免得落得現在尷尬萬分的地步。
和前男友見面就已經很那個啥,和帶着現女友的前男友見面更是那個啥,而自己的緋聞男友和前男友的現女友吵架更是那個啥上加啥,朱壯壯鬱悶了,只能低頭。
這關係太亂了,他們都可以拍一部《亂世戀愛》的電視劇了。
朱壯壯的鬱悶無人理睬,因爲大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此刻被問話的常弘身上。
美迪照舊是唯恐天下不亂,悠悠道:“對啊,常弘,人家海耳問你話呢。”
常弘看也不看他們,直接道:“吃菜吧。”
不愧是常弘,這話也不算命令,可就是讓大夥都拿起了筷子,不敢再繼續鬥嘴。
不過,朱壯壯想,他這算是默認與付陽陽的關係了嗎?一想到這裡,眼睛就酸酸的,酸得她都羞愧了——朱壯壯你太極品了,當初不好好珍惜,非要逼得常弘換人了才難過,你矯情個什麼勁啊!
爲了懲罰自己,朱壯壯開始大口大口吃肉,她要噎死自己。
付陽陽畢竟是一Boss,休整完畢後就接到一電話,聲音賢惠溫順:“嗯,阿姨,我和常弘在一起。呵呵,阿姨你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嗯,我會的,沒,常弘脾氣挺好的。嗯嗯,我會的,阿姨再見。”
掛上手機後,付陽陽笑着向常弘報告:“阿姨在我家和我媽他們打麻將呢,他們這羣大人就喜歡亂猜,還開玩笑說等我畢業就要我們……唉,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說了。”
雖說是對着常弘在說,可在場有耳朵的都能聽出這是在對着某人宣告自己的主權。
朱壯壯不笨,當然知道這些是說給她聽的。可常弘的家人喜歡付陽陽,這是不爭的事實,付陽陽能給予常弘的寧靜是她無論如何也給予不了的,從這一點看,朱壯壯完敗。
所以她只能繼續埋頭吃菜,將所有的情緒都放在咀嚼這個動作之中。朱壯壯還希望在場的人都向她學習,能夠多吃菜,少說話。
可常弘這一家子都是奇葩,全是一羣有好戲就看,沒好戲創造好戲也要看的人。
美迪率先出場,道:“看來二姨媽挺喜歡陽陽的,小姨媽也挺喜歡壯壯的。不過啊,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怪,父母喜歡的,自己就偏偏不喜歡。呵呵,你們別多心,我說的是大環境,大環境。”
美迪口中的二姨媽自然指的是常弘媽,小姨媽指的是海耳媽,朱壯壯倒沒多心,她只想弄懂一件事——他們家大姨媽是哪個?
付陽陽當即就聽出了這話中有話,雖說不能得罪未來的大姑子,可既然這大姑子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都是幫着另一個女人,付陽陽也就放棄了這個盟軍,當即微笑還擊:“聽說當初常弘大姨也喜歡秦中哥哥,按照美迪姐你的說法,難道當初你偏偏就不喜歡秦中哥哥?那我可要替秦中哥哥道一聲屈了,看這人才、這家世、這相貌,哪裡不與你相配呢?”
此話一出,長期做人肉背景的秦中被勾起新仇舊恨,當即冷冷地看向美迪。
美迪軟肋被制住,當即動彈不得,只能將目光投向朱壯壯,意思很明確:朱壯壯,我爲了你壯烈犧牲了,你可不能不替我報仇。
可朱壯壯一來沒這能力報仇,對付付月月還成,但這付陽陽功力深厚,硬碰硬她會死得慘翹翹;二來,她終於從付陽陽的這段話中推斷出一個讓她驚訝的事實,原來常弘家大姨媽就是美迪她媽。
居然生出了美迪這種奇葩,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大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