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無事!自己專程爲此事而來,否則城內小小商賈之家嫁女,也值得他跑過來湊熱鬧?
十五歲的祝瑞明不自覺地端出官家子的架子,不耐煩道,“沈兄是東竹先生的同鄉,你可知怎樣才能要拜入先生門下?”
自東竹先生入三山書院後,這樣的問題沈戈已回答數次了。不過祝瑞明既然找來了,便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
沈戈耐着性子回道,“在下不知,祝二公子可去問問三山書院的謝山長。”
三山書院的山長謝澤元與東竹時啓青是故交,這也是東竹先生爲在宣州站穩腳跟,首選入三山書院的最大原因。
謝澤元雖然處事公允,深受書院學生的愛戴,但其因性情耿直,厭惡世俗虛禮,也頗令宣州世家頭疼,這也是沈戈將事情推到謝山長身上的原因。
祝瑞明拉下了胖臉,“若能從謝山長口中問出來,本公子還至於跑來此處尋你?你也不必惺惺作態,想要什麼好處儘快開口。”
聽到祝瑞明如此直白道出來趙家的目的,趙明禕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沈戈雖心裡不耐,但面上卻絲毫不露,只苦着臉裝作推心置腹地與祝瑞明道,“公子也知在下是先生的同鄉,若在下真的知道,早就投其所好,拜入先生門下了。”
確實是這個道理,祝瑞明臉色好看了些。
“不過,也不是一點辦法沒有。”見祝瑞明又巴巴望着自己,沈戈壓低聲音道。
“在下在烏沙鎮時,有幸聆聽先生數次講學,也見過不少人帶着子弟去先生家討教學問。只是在下遠不及祝二公子聰慧,分析不出先生的喜好。不如在下將所見所聞講給公子聽,您定能從中探知一二。”
這也是個辦法!祝瑞明迫不及待道,“咱尋個安靜去處,沈兄慢慢說。”
這小子,比烏沙鎮財主家的傻兒子還好糊弄……
沈戈轉頭對趙明禕道,“趙大哥見多識廣,也幫着祝公子參詳參詳?”
今日三妹出嫁,趙明禕纔沒工夫與沈戈一起糊弄太守家的傻孫子玩。不管祝瑞明是來幹什麼的,只要將他留在趙家,他就是來賀喜的!
趙明禕領了沈戈這個情,自謙道,“我的腦子也不夠用,兩位請隨我到前院書房細聊。”
趙錦歡出嫁吉時一到,趙家鞭炮齊鳴。
趙明禕揹着妹妹從內院出來,見到勾肩搭背站在人羣中的祝瑞明和沈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倆人,當真是……
眼圈紅紅的林如玉瞧見這一幕,也差點笑出聲。沈戈結交人的本事,令不善與人交際的林如玉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牛了!
“啊啊啊——”
站在林如玉身邊的趙錦冉忍不住低聲尖叫,“他對我笑了!!!啊啊啊——”
林如玉……
嗯?
方纔她還衝着自己笑呢,怎忽又不高興了?沈戈很想湊過去問問,但卻轉身拉着祝瑞明遠離林如玉。
一個多時辰,祝瑞明從自己這裡分析出了先生的幾個喜好,沈戈不知道,但沈戈卻把太守府的情況摸了個遍。
太守府門第高,不是個好去處,沈戈可不能讓這臭小子往如玉跟前湊。
送嫁歸家後,房氏靠坐在軟塌上與女兒敘閒話,“你可瞧見太守的二孫子祝瑞明瞭?”
太守嫡孫到趙家賀喜的事,是衆賓客熱議的話題。林如玉點頭,“瞧見了,他跟沈戈在一塊。”
房氏柳葉眉微挑,笑出了聲,沈戈初來宣州,房氏還曾擔心他尋不到好差事。不成想他只用了一個月,便將茶館開得有聲有色,還結交下了鄭昌明、趙明禕、祝瑞明這些人。
就憑他這份本事,做哪行都能混得不差。
林如玉想到在趙家聽到的閒話,小聲道,“娘,有人說咱們要與太守府結親。”
房氏嘆息一聲,握住女兒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假安自遠是奔着咱們林家的錢財來的,也是奔着你來的。所以娘想着還是要儘快把你的親事訂下來,絕了他的念想爲好。”
她今年十四,確實到了議親的年紀,但她一點也不想成親。兩世爲人的林如玉低下頭,不吭聲。
房氏把女兒摟在懷裡,“雖說是儘快,但也容不得絲毫馬虎。娘想先與你二姑商量,若是不成,再問問沔州那邊。”
身爲醫學生的林如玉,絕對不要近親結婚,“娘,女兒與硯清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女兒也不要嫁到沔州去,幾年都見不着您。若那惡人真是安王世子,女兒就算訂了親,也會被他攪黃的。”
房氏的聲音溫潤而堅定,“所以,娘要爲你選一門他攪不黃的婚事。”
若假安自遠是安王世子,他攪不黃的婚事,要麼男方是自己的姑姑或舅舅家,要麼就是能與安王府抗衡的世家或官宦人家。
在大夏,世家望族、官宦人家與商賈之間有着一道鴻溝,林如玉這個有些錢的商賈家嫡長女,在世家官宦眼裡,也只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銅臭商家女罷了。
兩世爲人的林如玉,怎麼可能爲躲避仇家,低聲下氣看夫家臉色過日子!
不管假安自遠是誰,林如玉都要殺了他,否則她除不了心中的戾氣,更無心婚嫁。
在殺安逢春時,林如玉就明確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對勁兒。在烏沙鎮外殺馬頭山的山匪時,林如玉內心是懼怕的,但殺安逢春時,她內心只有報仇和嗜血的興奮。
但區區一個安逢春,還遠遠不夠。
她痛失至親、被生生剜心的巨痛和憤怒匯聚成的戾氣,只能用假安自遠的血才能洗淨。
林如玉雙眸漸漸充血,擡頭望着母親,“娘,在殺了那惡人之前,女兒不議親。”
房氏被女兒眼裡的恨震得一顫,摟住她哄道,“嬌嬌莫怕。娘在這兒,阿衡也在,你爹也會回來,咱們家的死劫已經化解了。”
林如玉汲取着孃親身上的溫暖,聲音不大卻堅如磐石,“只要他還在世一日,就不算完全化解,女兒一定要殺了他。”
沈戈說打不過可以跑,但林如玉與他不同。自己的家在這裡,她不想跑,也沒法跑。所以,她要手刃仇家!
房氏望着窗外的蕭蕭秋色,應道,“好,娘一定殺了他。”
一路逃過數次追殺,終於迎來援兵,踏入安州地界的安王世子賀炯明,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心悸。他裹緊披風,緩緩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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