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顧謹一臉莫名其妙。
但是看見寧昭昭歡喜的樣子,他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寧葳來不及阻攔,寧昭昭已經把手裡的紙張給了宋顧謹,道:“我和我爹立了個字據,缺個見證人,我看你挺合適的,你籤個名吧。”
短短的幾行字,宋顧謹掃了一眼就看完了。頓時心頭火起。
若說先前他對於寧葳還有幾分敬重,此時卻是一丁點兒都不剩了。
明明是次女闖禍,他這個做爹的,不但把長女告上大理寺,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讓長女給次女頂罪?
先前告了寧昭昭,他可以說是迫於秦後的壓力。可是如今這樣,又是爲了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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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一嫡一庶,他這樣做,也未免太讓人心寒了。
寧葳心裡把寧昭昭罵了不下一百遍,此時卻只能端正了臉,對宋顧謹道:“讓宋世子看笑話了。這些年我對這個女兒疏於管教,所以她不懂做爹的心。如今人下了大獄,還拿妹妹的名聲來威脅我,想讓我把那幾間鋪子給她。”
聞言,宋顧謹看了寧昭昭一眼。
寧昭昭答應了要頂罪,也不爭辯,只是一雙漂亮的眼珠子轉啊轉,含笑道:“是啊,只有這樣,我覺得才能證明我爹也是一樣疼愛我的。”
寧葳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別開臉。
這時候寧昭昭又道:“其實我也理解爹您的心思。我畢竟年紀大了,又毀了容,日後不好婚配。可是妹妹不一樣啊,妹妹正當年少,我不該壞了妹妹的名聲。這事兒是我做的,我一人扛下了。”
寧葳滿意,又看了宋顧謹一眼。
宋顧謹聞言皺了皺眉,心道事情的真相,他都已經查得清清楚楚了,哪裡是寧昭昭說的這樣?
不過他也沒當面揭穿寧葳,只道:“二位立了這字據,意思是隻要寧二小姐出獄,並且名聲沒有受損,那麼寧大人在大回街的幾個鋪子,都改入寧大小姐名下了?”
寧昭昭道:“是這個意思。”
寧葳嘆了一聲,道:“讓您看笑話了,就是這個意思。還望世子做個見證。”
他也想通了,宋顧謹是這次的主審官,他做了見證,也不怕寧昭昭在公堂上反口。
要知道,是寧昭昭,自己把名聲賣了不要的。
宋顧謹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寧昭昭道:“您就簽字吧。我想我爹是個要臉的人,不會不認的。以後也不會有什麼糾紛麻煩您的。就是圖個見證名分,好看。”
宋顧謹看她的小機靈樣,疑心她是知道了什麼。
但是他也沒多說,只是道:“既然二位看得起我,那我做了這個見證又何妨?”
於是他也謄了一份字據,然後在三個字據上都簽了字。這還不算,最後他還從懷中取出小印章,在三個字據上都印了章。
那是鎮遠侯府特製的印章,是個虎頭形狀。他的是世子印,比他父親鎮遠侯的小一些。可也足夠代表鎮遠侯府了。
寧葳看他拿出印鑑來,眸色微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字據一式三份,由三個人保管。
寧昭昭看得暗笑,只覺得天都要幫他。她只真擔心寧葳翻臉不認帳,可是現在不同了,有鎮遠侯府的印鑑蓋着,宋顧謹在一邊看着呢。
接下來,她只要想個辦法,和顏清沅商量一下這件事……怎麼樣讓寧葳賠了鋪子又折兵。
可她沒想到的是,她這兒還沒想好章程呢,只覺得有了字據在手,可以展開遊戲了,這個遊戲就已經要落入尾聲了。
宋顧謹在一邊和寧葳寒暄了幾句,才突然轉過頭來,對正在想事情的寧昭昭笑了笑。
“昭昭。”他道。
因爲剛剛見識了寧葳的骯髒和卑鄙,他心裡更心疼寧昭昭幾分,因此不自覺地叫了她的名字。
“啊?”寧昭昭呆呆地看着他,有點沒反應過來。
宋顧謹笑道:“我來,本來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
“什麼好消息?”寧昭昭道。
“你馬上可以出獄了。因爲秦國公府已經答應了和解。”
“……”
“……”
寧葳幾乎是氣急敗壞了,道:“什麼和解?怎麼和解?!”
宋顧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寧大人好像很不願意和解?是這樣的,事情的始末,下官已經查清楚了,並且告知了秦縣主。秦縣主聽說寧家兩位小姐並非有意害她,也已經消了氣。考慮到千金小姐的名聲,所以打算私下和解。”
寧葳不可置信地道:“可這人都進了大理寺,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出去了?名聲能好聽嗎?”
不得不說秦家的確是有些欺人太甚了。相府的兩位千金,她說告就告,現在又跑來說什麼和解。
但是麼,打死寧葳他也不敢說秦家人過分!因此他只能對着宋顧謹吹鬍子瞪眼!
宋顧謹淡道:“秦小姐會親自來接寧家兩位小姐出獄的。另外皇后娘娘也會賜下東西作爲補償。這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寧大人請放心,兩位小姐,一定名聲無累。”
他特意咬牙加重了最後“名聲無累”四個字,頗有些玩味。
說完就不管寧葳,轉而看向寧昭昭。
卻看她呆呆的,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他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卻又有些心疼。
寧昭昭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笑道:“太好了,我還以爲還要折騰很久呢。沒想到宋大人辦事的效率就是高。”
不用說,她也知道這件事看起來遠沒有背後這麼簡單。皇后那邊,估計在顏清沅的推動下,大長公主出了不少力。
但是最重要的是秦淑月的態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宋顧謹擺平了秦淑月。
沒想到宋顧謹竟然能想到讓秦淑月主動要求和解這一招。說真的,沒有比這更能讓皇后滿意,和讓秦家人消停的了。
寧昭昭心想宋顧謹能這事兒辦得這麼漂亮,還真是要給他點個贊。
一扭頭看到不停變臉的寧葳,她露出了一個有些壞壞的笑容,道:“對了,爹,這樣一來,苒苒也算是名聲無累的出了獄吧?還有皇后娘娘賞賜呢,這回該是我們賺了。”
皇后賞賜,價值不算,可名聲好聽啊!
就是不知道顏清沅是用了什麼作爲交換籌碼,讓皇后決定賞賜她們兩個,來平息流言。
寧葳回過神,此時臉色就很有些陰鬱。
他看着寧昭昭,硬邦邦地道:“算。”
“那那幾個鋪子,還是歸我的吧?”寧昭昭揚了揚手裡的字據,道。
寧葳沉默了一會兒。
“父親把女兒告上公堂,恐怕近百年來也只有這一件了”,寧昭昭笑道,“不知道女兒把父親告上公堂,還拿着字據……算不算稀奇?”
寧葳花了很大的毅力,才平息了自己心頭的那口老血。
他最終冷靜下來,本來想溫柔地對寧昭昭笑一笑,可是努力之後,那個笑容卻變得有些猙獰。
“瞧你,還記恨爹呢。你是爹的親女兒,幾個鋪子而已,爹怎麼會捨不得給你?”
宋顧謹本一直看着他,此時才收回目光,對寧昭昭道:“放心吧,相爺是百官之首,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寧昭昭哼哼哼地笑,心想你這老東西就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不過今天我心情好,不拆穿你。
寧葳怎麼會看不出來,宋顧謹是故意幫着寧昭昭來坑他的?
從一開始,進了大牢,他就已經知道了秦家人要和解的消息。可他還是來做了這個什麼狗屁見證人,而且還蓋上了鎮遠侯府世子印!
想到寧昭昭現在好好地出去了,他當初把親生女兒告上了公堂,就完全是個笑話了!
寧葳已經氣得不行了,只覺得一眼都不想多看這兩個人,勉強說了幾句:“既然如此,本官就放心了。昭昭你再委屈一會兒,就能回家了。”
就推說家裡有事,走了。
留下宋顧謹和寧昭昭兩人,相對着站了一會兒,都笑了起來。
寧昭昭道:“怎麼樣,長見識了吧?”
在這個時代,她隔三差五就把她爹拿出來坑一坑,絕對是坑爹的始祖了。
宋顧謹笑道:“你倒是很有打算的,知道給自己先謀幾個鋪子。”
雖然說着調侃的話,可是宋顧謹心裡就跟明鏡兒似的。尤其是寧葳臨走的時候的那個樣子,女兒剛剛得了這個好消息,他卻是連樣子都懶得裝了。
不過他大約覺得,宋顧謹已經知道了他家裡那點腌臢事兒,所以也沒必要裝了。
他試探地道:“你就不傷心麼?”
有這麼個爹,光看看都覺得心寒呢。
“傷心什麼?我娘死得早,我爹就跟沒有一樣。我早就習慣了。”
而且那老東西又不是她的真爹。
她指着自己臉上的傷,對宋顧謹道:“到如今,你知道的也不少了,我最後跟你解釋一次,你也該信了。這真不是我自己劃拉的,我也從來沒有因爲你退婚而傷心得要自盡,都是他們陷害我的。”
別搞得她好像個花癡一樣。而且宋顧謹以前還動不動就想“補償”她什麼的。
這回輪到宋顧謹覺得不是滋味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你當初,是真的一點兒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