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西漢 吳國將軍府 夜晚,浩星滿天。

穆炎騎馬飛奔向將軍府。 待風塵僕僕到得門前,守衛上前行禮。‘穆都頭’

‘將軍還在書房嗎?’ ‘是,還在。已等候都頭多時了。’ 穆炎心急,‘喝’地一聲,策馬轉身,回頭道,‘我從東廂門入,你也 進去吧。’

‘是,’

‘駕!’穆炎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

將軍府東廂門

桓諾雲駝了個大包袱,鬼鬼祟祟地抱了把梯子穿過東院溜到到東廂 門邊牆角,小心翼翼將梯子靠牆擺好又躡手躡腳地爬上牆頭,警惕地不 住左顧右看。髮髻上的簪子,在月光下閃閃發亮。

此時東廂門牆外,穆炎策馬而至,遠遠偏門未至,就瞧見牆頭上點 點閃亮忽左忽右,似是有人。當下棄馬飛躍起身輕踏屋檐靠近。座下那 馬離了穆炎,卻不停歇,只依舊朝東廂門飛奔。 諾雲橫跨在牆頭聽得馬蹄得得來得又急又快,心頭一驚,‘這附近並 無人家,難道有人要從東廂門進來?’忙不迭地躬身下樓,躲在牆邊的 參天大樹後靜等。 穆炎眼見着人影不再翻牆,反倒返回內院,心道‘這廝聽着馬蹄,是 要躲起來了。’當下腳步更快了幾步,頃刻間便到那梯前屋檐立定,凝神 超內望。

諾雲躲在樹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緊張地擡頭望那牆頭黑影。 見來人身披鎧甲,不由舒了口氣,‘這人原來不是盜賊之流。’但轉念一 想,‘完了,他不是軍中人,就是我府中人。這我要是被瞧見,給逮住了, 送回爹那裡去,我哪裡還有命在。。又得挨一頓好打了啊!’想着不由在 黑暗中兩手合十,暗暗祈禱‘求求菩薩,求您保佑他千萬不要看到我。。。。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穆炎立在牆頭,不由微微一笑,但還是無聲佯裝朝遠處觀望。然而 實際上呢,他哪裡還需要用眼睛看,幾百年的修爲可不是白白擺擺樣子 的。更何況,早在他還是條蛇的時候,就不是用看的,只要吐出舌頭感 知空氣中漂浮的微粒,即可辨知敵人的方向。於是乎,此刻雲知就在他 腳下的樹後面拜菩薩這件事,他早已知曉。心道,‘這女娃,能從東廂門 出來可不簡單,此處乃靠近書房的重地,通常女眷是不被允許出入東院 內的。難道是個女賊!?唔。。。還駝了個這麼大的包袱,好大的膽子。 竟偷到將軍府來了!把我這裡的侍衛都當成了空屁?’ 想着,冷哼一聲縱身一跳,直向那樹下撲去。

諾雲只覺頭頂一陣勁風逼近,心道‘不好!!!’,可哪裡來得及逃,穆 炎一把搭上她的腕脈,輕輕巧巧連人帶包袱凌空提起,轉身摔出樹影外 的光亮。

‘哎喲!!’嘭地一聲,雲知重重摔到地上。

‘二小姐!’穆炎吃了一驚。原來這賊頭狗腦爬牆的,正是桓諾雲!

‘穆都頭!’諾雲一臉煞白。

‘這麼晚了,二小姐這是要去。。。。。。’穆炎低頭掃一眼散落一地的 物件,有酒有肉,竟還有隻小彈弓很是眼熟,那是蔡允還小的時候穆炎 親手做給他的。那可是蔡允心頭,心愛之物,那手柄之上,還刻着代表 穆炎的小蛇。

‘蔡允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認識的二小姐!!?還把最喜歡的東西也送 人了也沒告訴我?’穆炎心道。 這廂恆諾雲見到穆炎,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大氣也不敢出。‘完了, 穆都頭平日裡對爹是盡忠職守,毫不馬虎。這下被他撞破,定是要被送 到爹那兒去了。。。。。哎!’ 見恆諾雲不答話,穆炎卻是擔憂,心道,‘我剛纔力道並不大呀’但 終究怕是把這女娃兒給摔疼了,趕忙上前攙扶。垂首道,‘末將愚魯,不 知竟是二小姐,。。。剛纔,給摔疼了吧。’

‘唔。。。。’諾雲就地不起,佯裝疼痛,由着穆炎上前扶起。 穆炎小心將恆諾雲攙扶到樹旁石階上小坐,轉身又回到光亮處拾起 散落的物件歸整入包。撿到那彈弓之時,不由輕輕撫摸,‘這彈弓小巧可 愛,可是臭小子自小最愛的,即使長大了也常置身邊留作紀念。如今竟能易主,這臭小子,難道是喜歡二小姐?’想着,拎了包袱走到恆諾雲 身旁坐下。再瞧一眼這包袱裡的東西,可真是不少,一隻烤鴨,五斤牛肉,四罈女兒紅,一包雲豆糕,外加一個嶄新的荷包和這彈弓。當眼光 掠過那四罈女兒紅,心道‘蔡允不會喝酒,很沒出息,但這二小姐似乎 酒量不錯。。。’

想着,輕嘆一聲柔聲道,‘二小姐,看您這帶的這好些個吃的,喝的,可不是出遠門的架勢,今晚這是要去哪裡?’

恆諾雲心中不爽,‘哼,還沒見着我爹,你倒現在就盤問起我來了。’ 遂別頭看向他處,理也不理穆炎。

穆炎心內好笑,‘放心,我不會把今天的事告訴將軍。只是。。末將私下猜,二小姐,這是要去軍營見什麼朋友?’

諾雲立時一驚,擡頭望向穆炎,‘你怎知道?!’心內卻疑惑,難道穆 都頭也認識蔡允?’

‘末將猜的,這方圓10裡並無人家,不在府內吃喝,卻帶了這些熱乎乎的好酒好菜要翻牆到外頭,除了正喝西北風的軍營,還能有哪裡? 倒是不知二小姐要找的是營裡哪位朋友?可別給偷雞摸狗的賊小子給騙住了!’

‘原來是猜的。。。。穆都頭果然聰明。。。。’諾雲放下心來,隨即反問,

‘今日此時,當真不告訴我爹?’ 穆炎狡黠的目光在黑暗中發亮,‘穆炎之責只是追隨將軍左右,護他 安全,並沒說要連小姐的行蹤也報告給將軍。。所以二小姐儘可放心,穆 炎說一不二,絕不食言。’

‘那太好了!’諾雲頓時放了一萬個心,說話也嘹亮起來,‘想不到 穆都頭是如此通情達理之人!那現在,能放我去軍營嗎?’

憐愛地望着諾雲一雙水靈靈渴求的眼睛,穆炎不禁猶豫了,‘這臭 小子不知給二小姐喝了什麼迷魂湯,這大半夜的還要跑去軍營相會!’ 穆炎在人間雖有眼見夫妻恩愛,但卻不曾見着男孩兒丫頭談情說愛到底 是怎般模樣。只是忽又擔心起另一件事,‘如放了這丫頭和臭小子相會, 如有什麼差池被營裡誰人撞見,難保不被捆到將軍府。我和那臭小子, 至今表面上兩不相干,權作不識。可不能因爲什麼旁枝末節的小事,叫 我公然認識了他。豈非壞了大事!’ 思及此,即回道:‘不說放二小姐去軍營,就是穆炎今晚護送您過去 也不打緊。只是。。。’

‘只是什麼?!’諾雲不由得抓住了穆炎袖子,湊近了來問。 穆炎從變成人形以來,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個女娃兒拉住了手,又如 此貼近地說話。望着月光下諾雲的明媚雙眸,心臟又似上次似地,莫名 撲通撲通咚咚直跳。 穆炎躲閃開諾雲炙熱的眼光,‘只是。。。聽說,他們營裡授將軍令, 早已行至西山湖畔,操練游水去了。西山距此遙遠,恐怕今夜迴轉不來。’

‘啊。。。’諾雲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眼睛頓時黯淡下來,‘可是今天 真的特別想見到那朋友啊。。’諾雲心內悽楚‘今年可不想又是一個人 過啊。嗚嗚。。。。。’想着不禁紅了眼眶。 看到諾雲情緒如此失落,

‘爲什麼今天一定要非去不可呢?’穆炎 疑惑,悄悄伸手觸地,唸了句咒,暗問‘她爲什麼今天非去不可?這院子裡有誰知道嗎?’,隨即放眼巡視一眼這院內花花草草。

‘今天是她的生日。’一個渾厚的聲音從頭傳來。原來是背靠着的大樹作了回答。

‘謝了。’借了月光,幽暗中見着諾雲眼眶中滑動的淚珠,穆炎作了個決定。 ‘這丫頭頑皮好動,心野異常,將軍府外滿山遍野亂跑,身邊的侍衛無 不頭疼,倒不如教一手好玩的功夫與她,好解她悶子又好防身。’ 於是回說,‘今日即是二小姐特別在意的好日子,在下又剛好會一 手把人摔地上的功夫。。。。’ 情緒低落,淚眼婆娑的諾雲立時擡起頭來望向穆炎。

穆炎不由嘴角上揚,眨了眨眼睛,‘就是剛纔摔疼了二小姐的那招。。。 今兒。。。可想不想學?’

‘想!’諾雲頓時來了勁,兩眼放光。 穆炎伸手拭去諾雲臉頰掛着的淚珠,‘那好,我們來吧。’

諾雲被穆炎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所幸自小在軍營和將軍府外 山野間長大的緣故,並不知道太多禮節,也只感到心頭一陣溫暖,不由 多看了穆炎一眼。 那廂穆炎亦是半斤八兩,雖知人間男女有別,但一直作爲非人類的 存在,始終也未曾把禁忌什麼放在眼裡。所以拂拭這女娃兒淚珠,也是 再平常不過十分自然之事。 當下穆炎並不扭捏,諾雲更是一躍而起朝園中走去。 眼見這般架勢,穆炎心道‘好啊。原來剛纔是騙我。’隨即跟着起身, 引諾雲走到光亮處立定。

‘方纔摔你的那招,是匈奴人最擅長的摔跤,他們從三歲起就天天 在玩的把戲,比起我們中原人可是要厲害的多了。看,像這樣。’說話 間,一把將諾雲拉至自己側身近前,一面又伸腿在諾雲兩腳間勾拐。 諾雲心下大駭,只慌忙低頭看穆炎步伐,手忙腳亂地閃開。無奈胳 臂卻被穆炎牢牢鉗制,立時重心不穩腳下踉蹌。 穆炎詭異一笑,順勢以側腰頂起諾雲將她騰空旋起。

‘哎!!呀~呀~呀呀。。。!’諾雲打從孃胎出來哪裡有人似這般對待 過她,此刻竟被穆炎牢牢鉗住,由着他駝在身側在半空中飛轉。。。當下 哇哇哇孩提般大喊起來。 可那穆炎是何等‘人物’,從來不知憐香惜玉正要脫手扔將出去,被 諾雲這一通哇哇亂叫,倒一時弄慌了陣腳。唯微眯了眼,駝着諾雲又轉 一圈。

‘哎。。。。。哇啊哈哈哈哈’待得第二圈始,諾雲忽然明白穆炎只是蠻 力轉自己飛而已,不會真的狠摔傷到自己。頓時放了一萬個心。悠閒仰 頭看天,只覺星夜月光之下清風拂面,吹亂了倆人的頭髮。天旋地轉好 不有趣,反倒咯咯咯歡笑出聲來。 穆炎此刻內心亦是說不出的歡暢。‘哎?怎地轉起來了?。。摔壞了 可不好,還是下回教吧。呵呵呵呵呵。。’ 於是一院子的花花草草,看着穆炎駝着諾雲飛轉,一圈,兩圈,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