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的殘疾老人說話不太清楚,聲音嘶啞,像是很久都沒有同人交流過。他指了指昏睡的狗,又指了指自己,坐在殘破的木板車上,雙手支撐着年邁的身軀,彎下佝僂的腰朝着楊騁和程遠林鞠了個躬。
木板車看上去已經用了好多年,四個輪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木板拼接的車身邊緣已經被磨得光滑了,黑色污垢夾在拼接處的縫隙。老人身上的大棉襖有些不合身,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卻洗得乾乾淨淨的。
“還不給我把狗捆起來帶走!”楊騁朝着身後揮了揮手,一臉的不耐煩。今天他聽說手下的拆遷工程出了差錯,爲了表現表現,推了應酬趕了過來。程遠林也恰好來到偏巖鎮辦事,兩人相約着辦完事一起回慶市,沒想到楊騁就被狗給咬了。
“怎麼?沒聽到老子說的話?這麼冷的天,晚上就得吃頓狗肉湯鍋才暖和!”楊騁見到手下人沒動發了火,轉過身去劈頭蓋臉地就朝着黑西服的人罵了起來。
“楊少爺,這——楊區長之前說過,凡事要適可而止,萬一到時候鬧大了,傳出去恐怕……”
“拿我爸嚇我?你當我是嚇大的?再說老子不過是要吃條狗,這也算是個事兒?”楊騁冷哼了兩聲,將手上的傷口亮了出來,“你也看見了,我可是被這畜生咬了一口,不吃了它老子的傷就好不了!”
“阿騁,既然狗都已經昏過去了,這事也就算了吧。老城區的拆遷還沒完成,別把跟居民的關係弄僵了。”程遠林拍了拍楊騁的肩膀,他從小跟楊騁一起長大,知道楊騁的脾氣暴烈,從小被慣着,這世上除了他爸楊建中,誰也不怕。
楊騁雙眼閃了閃,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終究是覺得就這樣算了有些沒面子。
黑西服的人猶豫了一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剛開口的那個在楊騁的目光注視下挪動了腳步,後面的人緊接着跟了上去。
“這狗每天從家裡拉着我來鞋攤,晚上又拽着我回去,風裡來雨裡去已經好幾個月了。你們別殺它了,沒了它,我也活不下去了!”老人的眼淚突然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來,發黃的眼淚流入了發皺的眼角。閆瀟瀟聽着聽着,鼻子也跟着發起酸來了。
黑西服聽到老人的話,步伐頓了頓,但卻沒有停止。周圍人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還真是可憐,這狗可是忠犬啊。”
“唉,老頭以後可怎麼再來擺攤啊?你看看他腰上的那布條,今早上我就是看着那狗走在木板車前面,嘴上銜着布條拉着他來的。”
眼看着黑西服就要走到狗的旁邊,閆瀟瀟看着周圍人雖然嘴上同情老頭,但個個都站着不動。她咬着牙衝出了人羣。
“幹什麼呢你!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道理!打老人不說還要將別人的狗殺了吃了!對你來說這狗就是一頓飯,可你知道這幾個月老人是怎麼跟這條狗相依爲命的嗎!”閆瀟瀟的出現像是一道響亮的耳光,將周圍沉默着的人拍醒。這些人雖然同情老人,但看楊騁的作風也知道恐怕是不好招惹的,纔會沒有人站出來。
眼看着第一個站出來爲老人說話的是個年輕姑娘,其中的大男人們一個二個也都有些羞赧,跟着閆瀟瀟站了出來。
“程老頭給我們街坊修了這麼久的鞋子雨傘,他跟這次的拆遷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們憑什麼打人!”
“就是,憑什麼打殘疾老人!”眼瞧着有人幫腔,這些人也都有了底氣,七嘴八舌地討伐着楊騁。
楊騁仗着自己爸爸當了官,其他人見了他都是低聲下氣的,沒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他看着這些人各個指着他鼻子罵,又發現挑事的竟然是他沒弄到手的閆瀟瀟,雖然知道閆瀟瀟是程遠林的大學同學,但仍然抑制不住地發火了。
“憑什麼?就憑老子姓楊!”
程遠林朝着閆瀟瀟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話。閆瀟瀟心中程遠林的形象瞬間崩塌了,那個學校裡吹得跟神仙似的不沾人間煙火的男神,竟然也會有膽小怕事的一天?幫着自己朋友欺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