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話，他纔有心思好好打量了她一眼。當年那個青澀的小姑娘不見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知性又性感的女人，是個四歲孩子的媽媽了。
五年的時間，真的彷彿彈指間就過去，連白以迄自己都覺得感慨，怎麼就過去了呢？覺得日子都還沒有開始，無聲無息地就過去了。
白以迄說：“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瘦？明傑怎麼樣，他不會隨了你，也是這麼瘦骨伶仃的吧？”
白雪提起兒子就想笑，但是此時在奶奶的病牀前，她是實在笑不出來，只說道：“明傑好着呢，比我壯實多了。現在每天吃的飯，可比我還要多呢，像個小飯桶。這身高也是竄的特別快，小衣服們穿不上幾次，馬上就嫌小了。”
白以迄只在明傑剛出生不久，到米蘭去看過他一次。後來白家的生意很忙，他也一直沒抽出時間來再去。算一算，三年多沒見過那小傢伙，雖然常常看到白雪傳上網的照片，但是那畢竟不是真人。
他說道：“明天叫人把小傢伙送來，咱們一家人好好團聚一下。”
白雪聽了，卻很有幾分唏噓。
這麼多年，她帶着孩子生活在國外，很少會想什麼全家團聚的事。現在好容易有了團聚的機會，但是居然是在醫院裡。
白以迄也感覺到了，苦笑着搖了搖頭，“不過好像，在醫院裡團聚有那麼點彆扭啊。”
白雪也笑，“其實也無所謂啦，一家人開心，不管在什麼地方團聚都好的。”
他們兄妹說着話，病牀上的老人家頭在枕頭上輾轉了一下。白雪眼尖看到了，驚喜地說：“哥，你看奶奶動了！奶奶是要醒了吧？！”
白奶奶昏迷之後，腦子裡總是無盡的紛繁噩夢，好像要在睡夢裡，把這些年收到過的苦難，全都再經歷一遍。
可是後來，她突然聽到溫軟的聲音，像是小時候媽咪的手，輕輕地拂過她的心口，讓她很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但用力再用力，就是睜不開，只記得搖頭晃腦的。
白雪看到奶奶這樣，忙叫了醫生護士進來。值班的醫生幫奶奶檢查了一下，高興地說道：“恭喜二位了，老人家的神經系統受到了激活，現在正在慢慢恢復意識。你們不用再擔心了，我可以保證，不出半個小時，老太太自然就會醒了。”
這樣的話白以迄已經聽過好幾次了，倒是很淡定地和醫生說“謝謝”，可白雪就十分擔心，還抓着醫生問：“我聽說這個可能會有後遺症的，不知道都有哪些後遺症呢？”
醫生很耐心地說：“這個要是說起來可就多了，不過我們觀察着，都覺得老太太恢復的應該不錯。而且送醫非常及時，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放心吧，我們都檢查過膝跳反射，還有中樞神經，都沒什麼大問題。所以病人一般不會出現偏癱的症狀。但是有可能，會有一點失憶的狀況出現。”
“失憶？”白雪瞪大了眼，“就是說，奶奶醒來會不記得我們了？”
醫生解釋說：“我們現在只是說的可能，到底會不會，現在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別緊張，就算是失憶，這種創傷性失憶也是暫時的，過段時間病人自己就想起來了。”
白雪雖然還是擔心，但是也不好意思找醫生一直問下去。她笑着說道：“謝謝您了大夫，我們會照顧好奶奶的。”
“不用謝，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醫生走了以後，白雪只想着他那句“再過半小時”就能醒來的話，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奶奶，就怕她醒來了，自己卻錯過了。
白以迄在旁邊，拍拍沙發對她說：“奶奶醒了自然會叫人的，你也不用這樣一動不動地盯着看。”
白雪卻說：“我想讓奶奶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病房裡冰冷雪白的牆，而是我的臉。”
見到她這樣執拗，白以迄也是勸不動，只好說：“算了算了，都由着你，不過別太累就是了。要是累了，就到隔壁休息室睡一會兒。”
“嗯，我知道了。”
於是白雪繼續守着奶奶，過了片刻，奶奶的頭又開始在枕頭上面輾轉，肯定是做了什麼夢。白雪在心裡想着，也不知道奶奶的夢裡是不是有她。
正胡思亂想着，奶奶卻突然發出了聲音：“以迄，小雪……”
白雪一愣，忙抓住了奶奶的手，在她耳邊喊道：“是我，奶奶，我是小雪！”
白以迄也聽到了，連忙湊過來，也是十分激動，“奶奶，你快睜開眼看看，小雪回來了。她回來看你了，真的回來看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奶奶真的慢慢睜開雙眼，目光在病房裡一繞，然後定格在自己的孫子和孫女身上。
想到剛纔醫生說起的失憶的可能，兩人心裡都是捏了一把汗，生怕奶奶看到他們，第一句開口的話就是“你們是誰”。
好在奶奶只問：“我怎麼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
他們鬆了一口氣，可又沒有全鬆掉。
白以迄說道：“奶奶你忘了麼？我們本來要去米蘭看小雪的，但是後來您突然昏倒了，我就把您送到了醫院來。現在，我們就是在醫院裡。”
白奶奶皺着眉頭，似乎在很努力地回憶着。
白雪怕奶奶這樣傷腦子，忙說：“奶奶，你要是想不起來就先別想了，現在養好身體要緊呢。我的兒子也給您帶回來了，我還指望着奶奶幫我看寶寶呢。”
白奶奶這才清醒了一些，虛弱地說道：“哦！我記起來了，咱們本來是要去米蘭的，可是我突然覺得頭疼，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說完了，又仔細地看着白雪，好像纔剛剛發現她一樣，指着她說：“你……你是小雪嗎？”
白雪忙握住奶奶這隻手，動容地說道：“是的奶奶，我是小雪，我知道我不孝順，現在我會來看您來了。”
“說什麼呢？什麼不孝順，胡說！”白奶奶說道，“我們白家的孩子，各個都是有出息的。好呀，聽說你在米蘭過得不錯，那就好了。”她的目光有些費力地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又問：“明傑呢？你沒有帶着明傑回來嗎？”
“帶了帶了！”白雪的眼睛裡含着淚花，忙說，“明傑回家睡覺去了，明天一早，我們就把他接來看您！”
“好，好呀……”奶奶欣慰地笑着，“那會兒我是怎麼也醒過不來，我就害怕呢，要是我就此不在了，可就再也看不到你們了。”
白雪說道：“奶奶您說什麼呢？您是吉人自有天相，怎麼會有事呢？有事也會是虛驚一場，馬上就能遇難成祥的。”
“你這孩子，就是會說話。一回來，就知道哄你奶奶開心。”白奶奶雖然身體虛弱，但是基本上是一點後遺症都沒有，腦子都是十分清醒，根本不像是大病初癒，只像是睡了一覺又醒過來了。
白雪照顧着奶奶，和她說話，這邊白以迄已經出去叫醫生來了。
醫生進來，幫白奶奶檢查了一下，確定是什麼問題都沒有了，還笑着說：“這個年紀腦溢血，能恢復的這麼好，也算是奇蹟了。”
白奶奶還知道和醫生客氣，“我這把老骨頭，真是辛苦你們了。”
醫生摘下聽診器來，笑着說：“老太太說什麼呢？這不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嘛？您這孫子孫女都這麼孝順，現在又是大難不死，以後就等着享福吧。”
白奶奶樂呵呵地笑着，“借您的吉言了，我這孫子們是很孝順，還有重孫子呢，等會兒也來看我。”
看到老太太心態這麼好，醫生更放心了，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告訴他們現在老太太可以吃一些流食，然後就走了。
白以迄出去給老太太買粥，白老太太看着白雪，一雙眼睛裡滿是笑，“這次回來了，什麼時候還回去呢？”
白雪說道：“奶奶放心，這次回來我就不走了，和明傑一起留在國內，陪着您。”
“好，挺好。”白老太太說，“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帶着孩子在國外，我和你哥哥，我們是實在不放心。你是不知道，自從你去了米蘭，你大哥他就天天看國際新聞，歐洲那邊出點什麼事，都要提心吊膽的。”
老太太只說白以迄，其實她自己何嘗不是這樣？
白雪聽了，眼圈泛紅，連忙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和我哥對我是最好的。所以我這次回來，你們趕我走我都不走了！”
白老太太又說：“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當初非要走也是不得已。但是孩子，我得告訴你，人不能遇上事情就逃的。你有了孩子，怕人家說閒話，這不是逃是什麼？我們養自己的孩子，又不犯法，別人愛說什麼叫他們說去，你說對不對？”
再早兩年，白雪是真的想不開，在意的事情太多，結果卻把最該在意的人和事給忘記了。現在過去好幾年，她也成熟了不少，聽了奶奶的話，連連點頭，“奶奶您說得對。”
白老太太畢竟是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精力十分有限。和她說了這麼幾句，慢慢的眼皮就開始沉重，不知不覺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