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龍首窫窳

墜進坑中,方圓有種穿越的錯覺。

眼前驟見到一副奇特景象,彷彿自己已經不在此界之中。

原本的景象俱都不見,四下裡空間開闊,竟是一片陰氣森森,兼且鬼哭狼嚎、桀桀怪叫、陰風刺骨,如墜閻羅地獄一般。

在視野盡頭便是一座陰森小廟坐落其間,兩側立有兩道石像,翳映陰森。

廟宇後方黑洞洞,不知通往哪裡。

慘淡綠意從小廟中滲透出來,可以看到,銅案之上列有三具銅鼎,一頭牛、一馬面、一無常,款制遒古,銅綠斑駁,瀰漫着冷寂、森鬱之氣。

正及此時,方圓聽見了第二聲嘶吼,這一聲嘶吼距他極近,彷彿就在身旁。

兩道石像驟然炸裂,慘淡綠光從石頭縫隙間迸射而出。

“嚶吼……”

古怪的吼聲變得更有腔調了,竟似嬰兒啼哭。

石頭終於裂開,兩頭怪獸踏着碎石,威武踏步而出。

那怪物體型不一,右邊一頭身體龐大如同一頭小牛犢子,但全身通體紅色虎紋,色彩斑斕,最奇怪的是怪物的頭,長着一張人臉,灰白的眼珠子唯留一丁點黃豆大小瞳孔。四肢如駿馬,卻是虎爪,一看就下盤穩固,擅長奔跑速度。左邊一頭人面蛇身,體型較小。

正是上古魔獸人面牛身猰狳(yà yǔ),抑或人面蛇身窫窳(yà yǔ)。

(宋代王明清《揮麈三錄》卷二:“窫窳旁吞於黑水,攙搶直拂於紫躔。”明朝顧炎武《河上作》詩:“窫窳來攫人,逵路橫長蛇。”)

方圓稍稍緊張,畢竟妖鬼保鏢並未跟着進來。

但他也沒從這兩怪物身上感受到壓力,比敖伯差遠了。

胸口一道五彩光華閃現,孔閒鑽了出來,“方圓方圓,要幫忙打架嗎?”

它躲在小妖界裡看了好久的戲了,外面陰鬼太多,凶神惡煞的不是它的菜。這會兒看到左邊那條長蟲,饞蟲有點騷動,終於捨得出來透透氣了。

方圓心中一動,雖然知道這賊鳥根腳不凡,可戰鬥起來總是偷奸耍滑,這回倒要讓它多出點力。

“右邊那個歸你了。”

“不幹不幹,我要左邊的。”

“好吧,比賽怎麼樣,看誰先得手。誰殺的慢,三天不準吃東西。”

不準吃東西?這麼狠的嗎,孔閒稍稍猶豫。

瞥見方圓鄙視的眼神,頓時賊眼滴溜溜一轉,“喳喳,看我的吧。”

說罷,五彩光華閃動,孔閒驟然出現在左側怪獸眼前,率先發動攻擊。鳥抓一爪即中,“噗嗤”一下,一顆眼珠子已經抓了出來。它興奮的喳喳亂叫個不停,儼然已經得勝一般。

右邊猰貐眼看着方圓主動撲來,那詭異的人臉竟然猙獰一笑,張開嘴,露出兩排尖牙,直撲往方圓的脖頸處!

幽冥鬼爪!

巨大手掌閃電般探出,一把將它抓在掌心,燒地怪獸“嗷嗷”直叫喚。

“呲呤——”

方圓趁機出殺招,歸去來兮化作劍影,無往不利,一劍就將那怪獸腦袋斬下。怪物的頭滾在一邊,那張人臉上的猙獰表情瞬間凝固了。

孔閒急了,五彩尾羽如劍如扇,撲騰打開,五彩光華瞬間洞穿負隅頑抗的窫窳身軀。可它已經輸了,氣急敗壞一通亂叫。

“你慢了,三天不準吃東西。”

方圓見他想耍賴,趕緊重申一遍。

“喳喳!”

孔閒更是氣不過,“方圓,耍賴。”

看到腳下踩着的屍體,鳥嘴大張索性把它吞吃了吧,先吃頓飽的再說。

可鳥嘴一啄下,卻啄了一嘴石屑。猰貐魔獸的屍體,又重新變成石頭。

從兩頭屍體中飛出綠光,衝進廟宇之中。

一頭龍首窫窳走了出來,龍首、馬尾、虎爪,體型碧綠,金黃色龍角崢嶸,體型更是龐大。

孔閒撲騰着翅膀,飛到方圓肩膀上,與他同仇敵愾。

“嗷吼~吾乃弱水水神,爲何侵我廟宇?”

方圓詫異不已,山海界語言呢。但既然能說話,必是煉化了橫骨的存在,方圓瞧不透它的深淺,沒有輕舉妄動,道:“你既然是弱水水神,爲何在這裡害人?”

這般不客氣的語氣,直讓龍首窫窳氣得嗷嗷叫,道:“只因天演異象、地生劇變,本神君的廟宇不知爲何墜落此界。本神君並無害人意,只因此地泄露一絲陰氣,普通人難以抵抗陰氣幻象才頻頻陷入意外罷了,與本神君何干。

吾乃水神,只要興風作浪帶着廟宇返回水域之中,就萬事大吉。可先前來了一個煉氣小輩,二話不說,是非不分,仗着有幾分結界神通,就將我廟宇封印此地。

現在又來一個小輩,敢對本神如此不敬,還滅殺了本神護法神獸。真是豈有此理,真當本神不敢破戒吃人嗎?”

它嘰嘰歪歪說了一大通,信息量有點大,方圓反而放下心來。

不敢破戒吃人自然是假的。

殊不知,在“火眼金睛”下,它那點秘密早就無所遁形。

它的金黃色龍角之間,縈繞着的幾具倀鬼正是一副黃色工帽、迷彩服裝的工地工人打扮。加上方圓第一次來這裡時,就已經見到過工人慘死的模樣,豈能信它鬼話。

當下心思電閃,故作一副恭敬模樣道:“我等只是奉師門之命前來除妖降魔,遇見陰鬼肆虐人間,纔出手滅鬼。小輩無知,冒犯了水神大人,還請大人息怒。

爲表歉意,我可向我爺爺申請,請他老人家移山開道送水神大人的廟宇返回水中。距離此地數公里之外,便是濤濤江水,跨百丈,長萬丈,想來應該符合水神大人之意。對了,我爺爺是截天道宗的宗主,很疼我的。”

龍首窫窳威勢一頓,不知作何想法。

半晌,威嚴的聲音更甚,道:“不必了,人生地不熟的,怎好麻煩生人?”

“水神大人多慮了,我的宗主爺爺最是急公好義,這小小請求他必然會如我心願。而且我的宗主爺爺平時就常教導我,要多做功德之事,多積修功德,幫助神君自然是義不容辭。對了,不知神君來自哪一界,可知山海界之名?”

龍首窫窳表情微微變換,緩和道:“不知山海界。本神君乃崑崙界弱水河三千水神之一,流落異界,縱然往昔有諸多輝煌,如今也只是一介流浪之神,正在修養生息,爲尋找回家的路途而努力罷了。”

“崑崙界?那想必一定是很強大的世界。”

“自然!”龍首窫窳昂首道:“崑崙界仙神道君無數,大能遍地。少年郎,本神君見你心性上佳,教養有方,你可願相助本神君完成回家之旅。只要能成功返回崑崙界,我必定奏請天官賞賜與你。”

方圓心裡一萬匹草泥馬狂奔,這尼瑪,還給勞資發佈任務來了,真當自己是NPC啊。

“不知該如何相助神君?”

龍首窫窳眼珠子定定看着孔閒,讓賊鳥不安的賣萌喳喳叫了幾聲。

“你這寵物不錯,本神君正缺些血氣修養創傷。待養好了傷,就可開闢河道,興風作浪,復返大河了。”

“喳喳~”

孔閒差點炸毛。“竟然想吃我,方圓,他想吃我……嘎……”

方圓一把捂住這賊鳥的鳥嘴,尷尬笑道:“啓稟神君,這鳥身上沒三兩肉,怕是不合您的胃口。我正好有幾個鬼僕在外,它們身上帶有充足的血氣丹,都是我的宗主爺爺送給我修煉的。神君大人可否放我的僕人進來,遞交血氣丹。”

龍首窫窳眼神一陣變幻,餘光不停在方圓手中寶劍上瞄,蠢蠢欲動又頗多顧慮。然後瞥見方某人一副憨態可掬模樣,要多真誠有多真誠。幾經權衡之下,緩緩吐出一個字,“善。”

說着,尾巴在身後青銅案几,三具銅鼎上有序的轉動一下。

黑霧升騰,五妖鬼凶神惡煞般瞬間鑽了進來。

“老爺,老爺,老爺……”

“吾等救駕來遲,還請老爺恕罪。”

方圓放開賊鳥的嘴巴,長劍甩了甩,挺直了腰桿,目光淡然看向這魔獸,恢復了大老爺的姿態。

“嘿嘿,哪來的單純傢伙,該不會山旮旯裡藏的太久了吧,這麼輕易就上當了。”

孔閒之前也是單純的賊鳥,跟着方圓纔沒多久也學壞了,賊笑道:“喳喳,不是單純。是它本就實力有限,加上身上有傷,想對咱動手也無力施爲呀!若動起手來,傷上加傷,這輩子都別想好。”

“說的也是,但吃人的醜態畢露無疑,實在叫人噁心。孔閒,方纔它挪動哪些開關,你看清楚了嗎?”

“喳喳,看清楚了。這傢伙剛纔竟然想吃我……弄它,方圓,弄它!”賊鳥翅膀做手掌狀,很不雅的指鼻子瞪眼。

龍首窫窳目瞪口呆,這倆傢伙變臉之速着實讓它有些傻眼,隨即醒悟過來便是勃然大怒,“吼!”

“可惡,奸詐的小輩,讓你知道冒犯本神君的後果!”

方圓長劍出鞘,輕喝一聲,“還敢裝相,弄它!”

“是,老爺!”

五鬼齊齊而出。

(註釋:南朝梁任昉《述異記》捲上雲:猰貐,獸中最大者,龍頭馬尾虎爪,長四百尺,善走,以人爲食,遇有道君即隱藏,無道君即出食人。)

(《山海經·海內南經》:窫窳龍首,居弱水中,在狌狌知人名之西,其狀如龍首,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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