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瑩的老家,這是一片窮人的祖墳,江瑩的父母、爺爺奶奶都葬在這裡,那幾個荒草叢生的小墳包就是。
很多很多窮人買不起墓地,就是用自家的一塊田地,或者是山溝裡犄角旮旯的山腳下,就埋了。
因爲沒有土地權,或許幾十年以後開發商就把這片地皮推平了,建樓房、建公園,就連一片亂墳也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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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父子不是在爭吵,而是在要命啊!
助理一看情況不妙,急速跑回車裡拿來救心臟的藥。林新痛苦的緊閉眼睛,嘴脣發紫,呼吸困難……
他就像是心臟病發作了,心口絞痛難忍,心臟一抽一抽的劇烈顫抖,就彷彿最後猛烈的跳一陣,就要停止跳動了。
最近他一直抓緊忙公司的事,擠出時間,這半個月沒有安排行程就想來這邊好好談。
他設想過很多,見到兒子如何緩解矛盾,見到江瑩如何說……
他甚至還在彆彆扭扭,想用“委婉”的方式。明明想讓江瑩回去,卻又不想說的太明白。
蒼天啊,這一輩子爲什麼就這麼彆扭?
30年習慣了,離不開她。
年齡大了,想讓她回去做伴。
就這麼簡單的兩句話,爲什麼不肯直說?
就連這兩句真心話,他都對她如此吝嗇。
直到今日站在她的墳前,再想開口,說給誰聽???
不管把她當什麼,那個人都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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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黃昏,有兩個農戶趕着牛車往回走,停下腳步看熱鬧。
那有5個人站在墳地前,是要上墳嗎?可是看起來不對勁啊!
一個年輕人站在墳頭,俊秀的臉上似哭似笑,詭異的不知道要幹嘛。
還有一個頭發花白、很瘦削的中年老頭,明顯犯了心臟病。助理扶着他坐到一塊石頭上,好像快不行了。
看熱鬧的是一對中年的農戶夫妻,他們趕着牛車,看了看路邊的兩輛轎車。
老漢說:“開轎子的,都是有錢人,有病咋不上醫院嘞?趕緊去醫院搶救啊!”
山林靜,而且他們的距離大約就是幾十米。
林新閉着眼睛劇烈的喘息,聽到聲音才轉頭看。
他的視線看到了牛車上的鎬頭和鐵鍬,顫抖的手指:“去借工具,把骨灰帶回去。”
一輩子也斬不斷牽絆,即使是死,林新也要把她的骨灰帶回去。
霸道總裁,因爲有權利說什麼就是什麼,林新也是很偏執的。
或許是挖出骨灰,想見她最後一面。
或許是不忍讓她葬在這片荒墳野嶺。
或許是他的痛苦無法發泄,不知該怎麼辦,入土的人他也要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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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接下來場面就是暴力混亂,驚天動地……
林恕只有一個人,林新帶了三個人,都是年輕的小夥子,其中還有專業保鏢。
兩個人負責攔阻林恕,廝打在一起。
另一個人去刨墳……
那只是一個堆起的土包,新墳土質鬆軟,很快就挖開了。
助理要去拿骨灰盒,林新喊:“別動她!”
他自己顫顫巍巍的走過去,跪在地上把江瑩的骨灰盒捧起來。
這一刻,他的眼淚也掉下來了,說不清是悔、是恨、是痛……
腦海中最後一面,她手上都是血,擋在他身前。
30年,她沒跟林新吵過架,沒對林新說過一句難聽的話,一直都是遵從他命令。
“江瑩,我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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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事情就這樣了,誰料林恕在大家都放鬆警惕的情況下,突然撲上去搶骨灰盒。
林新病的沒有力量,被兒子撞了個趔趄,骨灰盒就被搶走了。
這也不算什麼,畢竟帶了三個人嘛,最後肯定會按住林恕,再把骨灰搶回來。
可是林恕也瘋了,如鬼如魔的氣瘋了。
他抱着骨灰一陣可怕的冷笑,手上狠狠用力,一下把骨灰盒的蓋子掀開了。
林新驚恐得睜大眼睛,急忙呼喊:“你幹什麼!?”
“我媽不想見你!”
“不會!你媽最聽我的,她肯定願意跟我回去……”
“我不許!不許你把她帶走!”
“林恕!林恕!你住手!!!林恕……”
這一幕,多麼可笑,幾個活人在爭搶骨灰盒,拼了命,聲嘶力竭。
這一幕,多麼可悲,江瑩活着的時候,一輩子沒有受到過這麼“招人喜歡”的待遇。
媽媽已經化成了一抔灰土,兒子的手伸進骨灰裡,攥緊,就像抓住了媽媽的手。
舉到眼前時,風吹過指縫裡的灰飄飄散散。
林新呼喊,聲音都變了,“你幹什麼?你要把你媽挫骨揚灰嗎?”
林恕的眼中除有淚,還有恨,致命的恨。他連母親的骨灰都留不住,父親會想盡一切辦法,即使今天拿不走,也總有一天會被他搶走。
一輩子,父親對母親都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即使今天她死了,他還要挖她的墳墓,帶走她。
不行!絕對不行!
媽媽保證過永遠不見他了,媽媽保證過再也不會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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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來不及阻止!
林新眼睜睜看着兒子抓起骨灰,沒有片刻的猶豫,用力向空中一揚。
一陣風過,江瑩的骨灰化成了一縷輕煙,隨風走了。
寂靜的山林,響徹着林恕的哭喊聲:“媽,你快走!不許你跟他回去,我不許!”
江瑩的一生,到最後連一抔灰土都沒有留下。
他的兒子,親手將她揚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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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了,萬物都失去了溫度和顏色。
山林裡一遍一遍的呢喃聲:“不要,不要這樣對她……不要這樣對她……江瑩……”
林新顫抖着,跪在地上去撿,撿起空空的骨灰盒。
他緊緊的捧着空盒子,用手撫過荒草上的殘灰,一點一點細小的灰渣他都在撿。用手攏過土地,連土帶灰的一層,他都捏起來放回盒子裡。
就在這片地上,他跪爬在那一點一點的撿。
保鏢和助理要過來幫忙,林新猙獰的呼喊:“走開!不要你們碰她,不要你們踩她!”
林新這一輩子,爲江瑩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撿她的骨灰。
一寸一寸的找,一點一點用手捏起來……
在這片荒山野嶺,陪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