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蕭雲升的心被提高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他瞳孔顫動緊縮着,想要看清楚那張漸漸展現的面孔。
可惜,他這個角度不好,佩小姐出來之後是背對着他的,他只能看到佩小姐的背影,只見佩小姐的身影十分的柔弱,現在就快立冬了,所穿的居然只是單薄的宮裙,即便是僅僅看背影,也能感到她很是憔悴。
佩小姐露出在外的只有兩隻小手了,蕭雲升很快看清楚了,只見那兩隻手掌居然異於常人的蒼白,單單是從這手便能想象到佩小姐的臉龐該有多麼的虛弱。
佩小姐由碧小姐扶着,走到了這片稍高的地勢上,這裡附近便只有蕭雲升和安永兩人了。安永有些糾結,沒有命令傳來,他也不知道該不該主動退開。
而蕭雲升則根本就沒有想着離開,他只是緊緊的看着佩小姐,碧小姐一直就擋在他和佩小姐的距離之間,使得他還是沒法看清楚佩小姐的面孔。
佩小姐就這樣站在這處高地,靜靜的看着南邊遠方看去,一動不動,便如同一尊美輪美奐的雕像,這一下居然佇立良久。
恭守着衆人都是驚得呆了,他們都從碧小姐的稱呼中得知了眼前的女子便是安氏的少主佩小姐,是東域之內頂尖的貴人。
他們被這股高貴的氣勢所壓制,居然都不敢擡起頭來,只是用眼角餘光小心探尋着佩小姐的動作。此時此刻,他們心中震驚不已。
高貴如佩小姐,這般深情眺首遠望,又是在想着誰呢?
這天底下到底是何人有此天大之榮幸,能夠當得起佩小姐這般的思念?
佩小姐終於是動了,柔弱的雙肩輕輕的一顫,她忽然嘆息了一口氣,這口氣似乎帶着無盡的滄桑,能看破歲月的冷暖。
碧小姐看到佩小姐這般神情,滿眼盡是心疼之色,她嘆息的說道:“少主,一年一年的過去,時間過去的越久,你越是心事重重了,總是習慣靜靜的看着遠方,這是做什麼啊……”
佩小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嘆息了一口氣,說道:“也許真的是年歲大了吧,越來越喜歡胡思亂想了……心魔,折磨的我越來越深了……”
碧小姐問道:“少主,你是說空清池的事情嗎?少主,你千萬不要過多擔心,最重要的乃是你的身子啊,那件事情你不用親自去辦的,但有你一句話在,我們安氏千萬之人都可謂您赴湯蹈火。”
佩小姐緩緩搖頭,說道:“不,是另外的事情……”
“不是因爲空清池?”碧小姐一驚,她實在難以想通,還有什麼事情比空清池的事情更重要。
佩小姐勉強舒展笑容,慘淡一笑,忽然說着:“我……實已欠的太多太多了……碧姨,你知道麼,我心中真的好生痛苦……也許有天我終將被心魔折磨而死,那樣……也真的是解脫了吧……”
碧小姐見到佩小姐這般模樣,頃刻哽咽,說道:“少主,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我,我看到你這樣,心裡真的好難受……”她忽然激動的叫道:“是因爲那秦承業嗎?大不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他就是!只要少主願意,我這便去要了他的命!”
佩小姐卻淡淡一笑,說道:“他雖修爲高上一些,打敗了我,可是他又算是什麼呢……”
碧小姐顫聲說道:“少主,你究竟是怎麼了啊,你不要嚇我……”
佩小姐澀然一笑,她沉默良久,忽然問道:“碧姨,我問你一個問題好麼?”
“什麼事情,你問!”
佩小姐緩緩說道:“若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孩童,沒有任何人保護,放在野蠻的邊緣部族中,能不能存活下來……”
碧小姐聞言忽然一驚,猛然之間她終於是明白佩小姐的心魔了,她驚聲說道:“少主,原來你還在念着他呢,上月你和我主動說起這事,我還以爲你看開了……”
佩小姐澀然說道:“碧姨,你只回答我,到底能不能存活下來……”
碧小姐說道:“怎麼可能活的下來啊,這事情我早就想過了,那南蠻之地何等野蠻,部族之間廝殺成風,便是部族之中也都是弱肉強食,他一個毫無修爲的孩童必死無疑,肯定早就死在了那羣野蠻人手裡了。”
佩小姐一下子就變得失魂落魄,她悽然一笑,說道:“是啊……死了……我雖未直接殺他,可不同樣是要了他的命麼……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他……”
碧小姐聽佩小姐居然還將那件隱秘繼續說出來,她連聲說道:“少主,這裡還有人呢!”她不由自主的朝着蕭雲升和安永兩人瞪過去,目光兇光。
佩小姐澀然說道:“他們尋常人又能聽出什麼呢……”
安永被碧小姐嚇了一跳,拉了拉蕭雲升,便要躲開,口中驚慌的說道:“三統領,你記得我吧,我在四統領手下當差,叫做安永,我們這便走……”
“等等!”碧小姐目光忽然一沉,居然鎖定在了蕭雲升的身上,她緩緩走到了蕭雲升的身邊,皺眉說道:“安永,此人是誰,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
安永連聲說道:“回三統領,此人乃是恆永城的旁支子弟,名叫安桐,屬下現在正帶他前往元陽峰呢。”
“安桐……”碧小姐想了一下,似乎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她也就不在意了,便要轉過頭去,卻分明覺得不對頭,再次看向蕭雲升,只見蕭雲升居然一直都是直勾勾的看着佩小姐的背影,眼睛中激動無比。
碧小姐沉聲說道:“安桐,你做什麼,爲何這般看向少主,好生無禮!”
安永早就發現蕭雲升的不對頭了,心中簡直將蕭雲升罵了千百遍了,暗罵蕭雲升鄉巴佬,不懂禮節,倒是連累着他在兩位大人物面前也跟着沒臉了。他幫着喝止道:“安桐,還不退下!”
蕭雲升心中可謂用翻江倒海四個字來形容,他雖聽安若容說過佩小姐對自己的牽掛,卻沒有想到佩小姐的牽掛居然這般的深厚,剛纔佩小姐說着那些話,分明就是指着他!
那個孤苦無依,生活在南蠻部族中的的孩童還有誰人,不正是他嘛!
原來,阿姐一直都在。
他直感到自己的喉嚨都被堵塞了一般,異常的沉重。一時間,他直感到以前受再多的苦都值了。
同時,他又爲佩小姐這般折磨着自己心疼不已,面對着佩小姐那柔弱的背影,他直感到心如刀割,佩小姐那虛弱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刺痛了他。
這個時候,他有一個強烈的衝動,什麼都不顧了,直接來到阿姐的面前,看一看阿姐的模樣,是否還一如兒時記憶中的清晰?
然後告知阿姐一聲,她牽掛的那個弟弟已長大如斯。
可是理智又告訴他,絕對不能這麼做,正如安若容所說的,現在絕對不是胡來的時候,一切都要以大局爲重,不僅僅是爲了他自己,也爲了阿姐,爲了等待着他解救的族人。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震顫的身體,緊緊的捏着拳頭,低下頭去,說道:“三統領請見諒,我……從未見過少主,心中太過激動……”
碧小姐哼了一聲,說道:“不要以爲這樣,少主便會多加註意你,你們這些旁支子弟少在我面前玩弄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