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再回這座城市正好是聖誕節前夕,計飛找好房子後,就開始找工作。朋友介紹她去一家國內有名的網站上班,她在地產頻道當編輯。據說這個頻道的人很能賺錢,計飛觀摩他們的樣貌,覺得他們確實長得就像一副會賺錢的樣子。她暗暗想,要是自己能長成他們那模樣,然後天天賺大錢小錢該多好。
上了四天班,終於等來元旦三天假期,她本來打算窩在家裡好好休息的,不想第一天清早就被陌生號碼吵醒。計飛窩火,眯着眼睛接起電話,在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後,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也不怒了,掛斷電話後趕忙起牀收拾打扮。
是的,她沒想到柳奇雲會打電話給她,更沒想到他會約她吃飯。當然,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答應他的邀請。細心打扮,是想告訴他,兩年後的計飛已經完全從他一聲不響離開的陰影裡走出來,她現在過得很好。
柳奇雲在樓下等她,見她出來,他掐掉手裡的煙迎上去:“今天很漂亮。”
計飛笑一下,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
柳奇雲拉開車門,請她上車:“有心自然就知道。”
意思是他很有心。計飛心裡冷笑,表面卻不動聲色。柳奇雲啓動車子,隨意找了個話題:“沒想到你真辭職了。”計飛沒說話。他一笑,突然欺近些:“是不是因爲我的緣故?”
他的氣息在她耳邊浮動,她也不迴避,點頭:“我沒法跟你做同事。”
這話夠直接,也有點傷人。柳奇雲靜了片刻,突然笑起來:“你現在倒願意跟我一起吃飯了。”他一向睿智,並且直指人心底,“你願意見我,是因爲你想聽我解釋。”他開始專注地開車,並不看計飛表情。
計飛被他點破心思,相當尷尬,尷尬中帶了不少怒氣:“你不覺得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恰好紅燈亮了,柳奇雲沉默地偏頭,直盯到她眼裡的憤怒就要迸發而出,他才偏轉頭去,心平氣和地道:“我今天就是來解釋的。”他嘴角掛一個無奈的笑,“如果不解釋,我想你一輩子都可能躲着我。”
計飛盯着前路紅燈:“躲不躲沒什麼差別,我只是不想看見你。不過你願意解釋,我就樂意聽。”
柳奇雲看她一眼,笑:“我當然願意解釋。那天去你們公司談廣告位的事,竟然看到你,我當時就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再消失了。”
車子停在另一個區最豪華的商廈前,柳奇雲已經在火鍋吧訂好位置。火鍋吧環境不錯,很有西餐廳的情調,計飛立在門口,考慮要不要換一家店。柳奇雲微微低頭:“不喜歡這裡?”計飛搖頭,嘀咕:“我在這裡想過親。”
柳奇雲沒聽見她的嘀咕,見她搖頭,他微微一笑:“這家火鍋店環境不錯,我想你會喜歡,就訂了座位。”
計飛回他一個笑,走進店裡。點好菜,兩個人安靜地坐着,忽然間聽見有人叫計飛的名字。計飛想了想,只當沒聽見。柳奇雲循着聲音看過去:“你朋友?”計飛剛想答話,就見他站起來,朝那邊走去。計飛愕然,不得不跟過去。
“計飛,你回來了!怎麼不跟我們聯繫!”李凌普聲音洪亮,永遠是有錢痞子的衝動模樣——這就是剛纔計飛不想答話的原因,一來她不想成爲全火鍋吧的焦點,二來她不想見那羣人。
“這幾天回的,還沒來得及聯繫你們。”計飛的笑很真誠。
李凌普相當氣憤:“打個電話的時間總有吧?”
計飛看到王起澤叼了根菸,臉上沒什麼表情。她一笑,不作回答。
呂央上前兩步,拉住計飛:“你看你,回來了也不聯繫我和卡兒。”她轉向柳奇雲,微微一笑:“柳奇雲,好久不見。”
柳奇雲定定望着呂央,久久不說話。計飛朝李凌普身後的蔡卡兒眨眼,蔡卡兒面無表情地回視她。她吐吐舌頭,表示自己知錯了。蔡卡兒這才揚了揚眉頭,嘴角露一絲笑。
“乾脆兩桌並一桌算了。”李凌普看了看王起澤,又轉向計飛,“我們也剛點完菜。”
王起澤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倒是把一根菸抽完了,又拿起一根叼在嘴裡。計飛笑着轉向柳奇雲,意思是聽他的。柳奇雲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和計飛還有點事要談。要是大家不介意的話,明天我請大家去PUB玩。”
李凌普冷冷盯他:“我們不缺那個錢。”
柳奇雲一笑,只當沒聽見。他轉向計飛:“不是說好聽我解釋的嗎?”計飛點着頭,也是笑。兩人轉身回餐桌。飯吃到一半,計飛覺得壓抑無比,索性放下筷子:“我們換個地方。”柳奇雲想了想:“也好。”不然無法談下去,他確實需要對她好好解釋。
兩人胡亂吃了點東西,買單後跟另一桌人打招呼,說是有事先走了。計飛臉上一直掛着微笑。出了火鍋吧,兩人走路去附近的咖啡店。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呂央和卡兒。”柳奇雲呷一口咖啡。
計飛笑了笑:“我也沒想到。”她回來沒跟卡兒和呂央聯繫,她們以爲她還在老家。
柳奇雲靜靜看她:“李凌普是百年的公子……呂央和卡兒似乎跟他挺熟。”
計飛愣了一下,她一直以爲百年是國有企業,沒想到竟是李凌普家的。她心不在焉地點頭:“是挺熟。”
柳奇雲見她對這個話題不怎麼感興趣,便笑着轉口:“這兩年你過得好不好?”
“好。沒什麼不好的。”計飛手肘平放,安靜地看他,等他解釋。
柳奇雲慢慢措辭:“計飛……當時我面臨畢業,家裡人讓我回老家工作,我不得不選擇離開。”
“離開就離開,用得着一聲不響?”計飛連冷笑的心情都沒了,拿着勺子一下一下攪動咖啡,“剛剛你說我們有事情要談——”她突然直直盯住柳奇雲,“你是說給誰聽的?”柳奇雲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她笑着低下頭:“我記得大二那年,呂央請了兩週事假,她跟我們說她去上海看男友,但其實當時她正跟她的初戀男友鬧分手。”
原來把話說開的感覺是那樣好,就好像高考完將一切題目拋在腦後的那種快意,本來壓抑的心一下子就變輕鬆了。
柳奇雲慢慢地對上她的目光,很久,才輕嘆了口氣:“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計飛也不否認,笑着喝口咖啡:“對我來說,大二時你跟呂央一樣重要,而現在,你在我心裡什麼都不是。”
柳奇雲臉色沉了一下,馬上又恢復平靜。他望着她:“如果我說,我愛的人始終是你,你相信嗎?”
計飛不厚道地笑了:“相不相信不重要。我們的事已經是過去式,我也早就不介懷。我想我們沒必要玩曖昧,也沒必要玩舊情復燃這類把戲。”。
柳奇雲靜靜攪拌杯裡咖啡,很久過後,才低着頭慢慢出聲:“既然不介懷,爲什麼還要辭職?”
是因爲看到你,我就會想到呂央,而我不願意失去她這個朋友。計飛當然不會對他說這些,只是站起來,將咖啡錢擱在桌上:“我們該走了。”
她邁步離開,柳奇雲追上來,輕輕道:“這兩年我一直很想你。”
計飛停下步子,回頭盯他:“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柳奇雲到底沒有再跟着她。她在華燈初上的街頭,靜靜地慢悠悠地走着。大二那年她遇到很多事,那些事讓她成長。想想她該感激柳奇雲,是他帶她走入戀愛的世界,又給她一場生離。而人生不就是親情、愛情和友情相互影響,不就是充斥着生離和死別嗎?
她怨他,頂多是怨他不告而別,怨他把呂央拉下水,至於愛情,她還沒淪落到只能由他一人施捨的份上。
散完步,心情好很多,計飛慢悠悠晃回小區。包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她拿出來看了看,又放回去。不想馬上短信又來了,是蔡卡兒發的:看到消息後回個電話。計飛迎着瑟瑟冷風,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撥了號。
“來好樂迪,我到門口接你。”蔡卡兒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計飛笑着問:“都有些什麼人?”那邊蔡卡兒不說話了,自然是聽出了計飛的話外之音。
計飛沉默一會,笑着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明晚七點,你、我、呂央在好樂迪門口見。”
蔡卡兒應一聲:“我們確實需要見一面好好談談,這兩個月你就像失蹤人口一樣,搞得大家心裡很沒底。你現在住哪裡?”
計飛報了住址,蔡卡兒說記住了,就掛了電話。
回到家剛洗了澡,門鈴就響了,計飛其實猜到蔡卡兒和呂央會過來,畢竟她們是那樣掛念着她,但她沒想到王起澤和李凌普也跟着過來了。
“進來吧,一室一廳的房子,有點小。”就算不歡迎,也只能笑臉相對
王起澤表情不算太兇惡:“你的東西還在我那裡。”
計飛哦一聲,轉向蔡卡兒和呂央:“這幾天忙着找房子、找工作,一直沒時間聯繫你們……我本來想等穩定了再給你們電話的。”
呂央斜眼睨她:“你什麼性格我們還不知道?”她瞟王起澤一眼,“我們不逼你,恐怕你還得失蹤幾個月。”
計飛撇撇嘴笑了,一雙眼瞄着蔡卡兒。蔡卡兒聳肩:“我覺得他們有權知道。”泄露她的地址泄露得理直氣壯。計飛佩服!
“要不我們先去外面走走?”呂央給蔡卡兒和李凌普使眼色。計飛一看就急了,拉着蔡卡兒的衣袖不放。王起澤攔住呂央:“你們三個很久沒見了,估計有很多話要說,還是我和凌普迴避吧。”
想想,實在是這個男人太優秀,連性格脾氣都很好——當然也有些矯情公子的惡習陋習,但總歸很優秀。計飛看着兩個男人坐電梯下樓,然後笑着關上門。
她在老家的那些感悟,其實很難跟呂央和蔡卡兒分享,畢竟各人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樣,有些事情只有親身經歷、親身體會才能裝進心底。她說了大哥讓她去北京的事,呂央來了句:“你大哥是做什麼的?”計飛愣了一下,支吾着不說話——她實在不想說家裡的事。
蔡卡兒看她一陣,猶豫道:“計飛,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困難?”她掏出錢包來,把錢包裡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放在茶几上。
計飛怔住,馬上恍悟:卡兒以爲她家裡貧窮導致她物資上有些困難呢。她笑着搖頭,把錢還給卡兒。
三個人閒聊着,不覺到深夜,呂央和蔡卡兒就在計飛家裡住下了。幸好第二天仍然放假,三個人在睡覺前還在討論去哪裡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