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犰狳(一)

每一天,每一日,帕薩福都要在菜田之中躬身勞作。

鬆土,施肥,平地,播種,灌溉。

古阿姆基地裡的菜田面積並不算大,在基地裡學習工作的少女們通常被分成許多組,輪流從事田間種菜,肉畜養殖,池塘捕撈,果木採摘等工作。初次學成兼實習完畢的一個週期下來,每個人都多少會對這些農活有些瞭解,再然後,就是根據個人的興趣愛好,重新制訂和安排每個少女的固定工作,最後大致以半年爲週期進行徵詢意見下的工作交替。

當然,如果有人對每項工作都同樣感興趣的話,那麼她一三五種菜二四六養豬這麼頻繁換着來也是可以允許的,只要在各個專項小組(隊)之外再安排一個機動組就好了。

帕薩福並不是機動組成員,而且恰恰相反的是,除了在最初專業學習時嘗試過其他農活之外,從得以選擇具體工作時開始,她便一直堅持留在了蔬菜栽培這邊。

與基哈那邊的單純礦工少年們不同,正常的古阿姆少女們通常並不會在一項工作上持續勞作幾年時間。這一點其實是相當正常的,在羅傑的故鄉位面曾經有一個古老的笑話——“一支女子足球隊所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能令二十個姑娘穿同一套衣服”——古阿姆基地裡的少女們在類似方面所受到的約束已經足夠多了,至少每個人都沒有工作服和睡服之外的其他衣物可更換。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強行令她們繼續從事單調工作的話……

所以在這一點上,帕薩福顯得很是有些與衆不同。

不過總算還沒有到“另類”的程度,畢竟就像最開始提到過的那樣,即使是種菜這一項工作,從頭到尾忙活下來也要分成好些個不同的階段,在羅傑的故鄉位面,種一輩子地(菜)的也大有人在。帕薩福只是每天在菜地裡勞作而已,並沒有扛着一把鋤頭挖可不停,當然也沒有整日裡挑着農家肥走來走去。

這種小小的任性還勉強能被劃在基地智能管理系統的允許範圍內,大概是由於性別差異的關係,至少從羅傑收到的古阿姆基地資料來看,這裡的各項制度明顯要比基哈那邊要寬鬆一些,相應的約束力與犯錯懲罰力度也略寬鬆。

……

“這種到底應該算是優待還是性別歧視?”

“你似乎故意忽略了年齡上限不同這個關鍵問題。”

“同齡女孩的發育比男性要早一些,這種常識就算是我也知道好唄。”

“可惜無論是基哈還是古阿姆,這些地下基地裡的少年少女們都是第二?性徵尚未發育完全的。”

……

總之,無論是在資料記錄還是日常實際中,帕薩福總是在菜田之中忙個不停。地下基地裡的田地與地表的天然田有很大不同,除了光照之外,空氣溼度,土壤酸鹼性等方面在理論上存在着不小的差異。

當然這些東西是任何正常的十四歲少女都難以解決的,古阿姆基地的諸多機器人實際上在暗中進行了大量工作,甚至可以說整個後勤基地跟礦工基地一樣,真正的日常運行全部是由智腦-機器人系統來維持的。少女們並不知道,無論她們每天努力工作還是偷懶耍滑,後勤物資的出產數量恐怕都不會有什麼明顯差別。

然後也正因爲她們不知道這一點,所以纔在各種各樣的“日常”勞作中,她們只要按部就班地依照最初培訓裡學會的那樣,在大致時間內完成大致幾個主要步驟就足夠了。雖然菜地面積不大,但是劃分出來的小塊實際上很多。種植蔬菜的種類並不算多,但出於正常後勤物資“隨時保持種類豐富營養均衡”的口號考慮的話,單從蔬菜種植安排上貌似就有很多花樣。

不同蔬菜所需要的客觀種植環境是不同的,溫度溼度土質光照之類都要有一定差異。稍微深層的東西必須有機器人來解決,打個比方就像是搭設幾個專用大棚那樣,有着智腦在背後操控,即使是相鄰兩塊表面看起來沒啥區別的菜地,實際特點也有很大區別。

然後即使是同類蔬菜,播種收穫的時間也要拉開批次,理由就不用多說了吧?比如這個月能吃到黃瓜,下個月第二茬還沒熟只能用茄子頂着肯定是不成的……由此帶來的在勞作方面與羅傑記憶中最大的差異就是,少女們似乎每天每天都要在不同的田地裡,完成種植方面的每項工作。

雖然整體上的機械性重複貌似變得更多了,比如每次揮動鋤頭多少下,澆水多少分鐘都有具體參數,但實際上帕薩福她們的自由度相對於某人故鄉位面的“傳統農業”來說,明顯是大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即使同樣是“戰士”職業,beta位面的風間跟大劍位面的伊斯莉戰鬥力能一樣麼?即使讓她們用同樣制式的鋤頭來刨地,風間一鋤頭下去大概能將普通菜農學得十成十,伊斯莉哪怕單手輕輕起落,一米見方的深坑估計也是有的吧?

話說回來,古阿姆基地裡居住着的都是些普通的女孩子,沒有經過任何調整與改造,又很可能在送她們來之前就把“(可能)變異”的一小撮都提前篩選出去了,那麼剩下來的少女們之間差異應該不至於有上面例子裡那麼誇張。

基地裡最爲“強壯”的女孩子一百鋤頭下去能夠完成的工作量,帕薩福在一百零五次重複後也鐵定能夠完成。如果再考慮到那個默認的“智商上限”的話,在教學中採用統一計數量化也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通常每天帕薩福只要在單塊小菜地的鬆土這一項勻速進行個半小時時間,就足以將工作推進到下一步。施肥上的差異可能稍微大一點,但十五分鐘也差不多足夠,接下來是播種,這一點又會因爲每種蔬菜不同的種植密度而再產生些不同,大致又是半小時左右……

可是今天的帕薩福已經掄着鋤頭整整忙了一個半小時了,卻似乎依然沒有改換工具或者工作的樣子。

這個細節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被反饋到了智腦那邊,隨後便自然而然地被dg和羅傑機器人所截獲。假如放到平時,智腦的處理方法估計充其量是另外歸檔,或者派個機器人去提醒一下之類。但現在附身在機器人上的羅傑實在有些無所事事,因此他便主動接過了前去一探究竟的工作。

當然嘍,他並沒有選擇直接開着家務機器人過去。古阿姆基地裡的機器人明顯也有着基礎分工差異的,少女們就算再傻,看着菜田裡突然冒出來家務機器人也一定會覺得有問題,所以某人很聰明地將主意識挪到了農用型號上。

這個過程並沒有耽誤太長時間,帕薩福那邊的行動好像也沒有什麼突然變化的樣子。不過爲了求保險,某人還是申請了dg的遠程圖像監視。

鏡頭拉近之後,其實那個熱愛種菜的女孩子舉動異常的原因就已經找到了——在這塊菜地的下鋤起始位置,開始兩三米沒什麼問題,從第四米起突然冒出來了一個淺坑。

現在是淺坑的話,在帕薩福下鋤之前這裡明顯應該是一個不大洞穴。由於現場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了,所以只能間接推算出來這個洞大約有四五十釐米深,直徑也有個十幾釐米。比平常鬆土時的三十釐米上限並沒有多出去多少,原本應該是看不到的。但大概是少女不小心某一鋤頭用力稍重,直接把這洞穿了頂……

單純是個洞還沒有什麼了不起,只不過這明顯是一條平行於地面的通道,而且又恰巧與這塊田裡的重合位置稍微多了一些,所以帕薩福才用了比平常多很多的力氣,想要順着坑道找出地下的罪魁禍首來。

根據古阿姆基地裡的資料顯示,由於這個後勤基地裡走的是精心維持的“純天然”路線,所以不但物產上比地表荒地要豐富得多,實際上基地並沒有種養的動植物,也會本能地被吸引過來,以不速之客的身份在裡面混吃混喝。

基地本身的安保措施應該說做的相當到位。在嚴密的全方位立體巡查之下,但凡是對人類能夠造成傷害的動植物全部在第一時間被機器人或者其他自動武器所剿滅。但既然這項工作是交給智腦來“自動執行”的,那麼在實際操作方面顯然就會出現一些教條化的問題。

比如毒蛇肯定是進不來基地的,但是蚯蚓則可以進來。這種在羅傑故鄉位面也是鬆土益蟲的東西肯定不會引得基地自動防禦系統浪費時間。接下來白蟻是進不來的,螞蟻或者其他地下昆蟲之類出於“預警”考慮也在被截殺的範圍之內,然後按照例行的安全規範,這個守備範圍比實際基地佔地面積要拓展出去不少……

這樣一來,新的問題也就出現了。

雖然這個位面的地球上貌似生態環境很不好,但也並不表示除了地下的人工基地之外,其他地上地下全部都是死氣沉沉。既然有蚯蚓有昆蟲那麼自然也會有些大一些的食肉(腐)動物生存着。古阿姆基地的滅蟲範圍略大,很可能就導致食物鏈被破壞後,某些位置稍高的動物也被迫遷移。

這些動物的移動範圍是隨機的,如果他們本身對人類造不成任何威脅,也不偷菜也不襲擊肉畜的話,基地自動方位系統也將對其視而不見。所以各種巧合湊到一起的結果就是,帕薩福小姑娘今天要翻的這塊地裡,恰好住進來了一個打洞爲生的傢伙……

那麼,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田鼠這種偷糧食的賊是位列捕殺名單之上的,兔子老實說也是能把綠地啃乾淨的“害蟲”——而且這倆動物都是吃素的——總之羅傑在換成農用機器人緊急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刨了一個半小時地的少女好像愣在那邊已經有段時間了。

理由不用說,當然是今天千辛萬苦挖出來的東西有些出乎少女的預料,最起碼也是之前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在任何農業課之中學習到的動物。

……

“穿山甲?”

“你以爲是葫蘆兄弟位面麼?”

“你不要告訴我這個好像穿着一身盔甲的東西是犰狳。”

“逃避現實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莫非到現在你還不敢承認這是什麼位面?”

……

羅傑當然沒有那麼自欺欺人,而且就像dg之前推測過的那樣,他又不傻,來到這個位面後閒得要死,無論從什麼角度上考慮,儘早弄清楚位面原著都是第一要務。而dg那邊態度曖昧的各種有意無意打岔本身更是一種略微明顯的提示。

如果說“基哈”古阿姆“這些略微耳熟的關鍵詞或許還不足夠說明問題的話,現在連未來的螺旋四天王之一都親自現身了,羅傑要還是猜不到這是什麼位面的話,他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天元前傳和劇場版他也是看過的,對於一個稱職的宅來說,他當然不可能輕易忘記裡面的某些關鍵細節與畫面。那麼當這些東西全部都有意無意對照上的時候,單純的逃避確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看來飛躍巔峰位面的任務真的算是成功了?否則爲什麼什麼提示都不給地,直接就把我丟進同化任務裡了?

面對着自己進入無限輪迴位面以來最大的危機,羅傑附身的農用機器人都忍不住輕微晃動了兩下,倒是把帕薩福那邊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地球諸多基地的少年少女們都是習慣了機器人存在的,帕薩福在看到身邊突然冒出來的這個機器人的時候,就知道基地智腦已經注意到了她這邊發生的特殊情況。

而這個特殊情況本身,在帕薩福最後跟蹤挖到拐彎,再繼續深挖而拓展出來的半米直徑,大約一米深的地穴裡,一隻身長頂多只有二十釐米左右的小犰狳正閉着眼睛蜷縮成一團。

當然不是在睡覺,它不管怎麼說都是“野生動物”,有位少女追在頭頂上挖了一個多鐘頭,就算真是頭豬也該知道情況不對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本來也是一隻未成年的犰狳,能夠在這塊菜地地下折騰出簡單的巢穴已經很不容易了,讓它現在直接被追殺的情況下立刻打洞逃跑的話,未免太難爲這貨了不是?

“那個,請問智腦要怎麼處理這個小傢伙?”帕薩福的聲音怯怯的,跟同齡少女們在遇到類似突發狀況時表現得沒有什麼區別,大概吧,畢竟羅傑其實也並沒有接觸過太多的“同齡正常少女。”

現在還不是某人暴露身份的時候,所以他按照農業機器人自帶的一系列應答流程,裝作從智腦那邊進行了一下信息傳遞的樣子,然後用機體發聲裝置機械地開了口,“交由你自行處理。”

好罷,其實又是他和dg都完全沒動腦子的樣子。

於是這次輪到挖犰狳的少女犯難了。

自行處理是什麼意思?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以前其實從未出現在智腦-機器人系統之中。當然了,基地裡也沒有教導少女們如何捕殺偶爾遇到的各種怪異“野生動物”。而且別說野生動物了,就連那些肉用家畜的屠宰和處理之類,也是全數交由機器人來完成的。古阿姆只是後勤基地而已,從來都不是專門培養女屠戶的搖籃……

放生?這種打地洞的傢伙怎麼個放生法?扔到通向各礦工基地的隧道里讓它自生自滅?還是索性把土重新蓋上,不管它死活?

(少女你只要不是成心把土直接蓋回小犰狳身上,再用鋤頭仔細夯實的話,理論上人家也死不掉好唄?)

這方面帕薩福其實也略微多想了一下,比如真的重新把這個小傢伙埋起來的話,自己可能下次直接當做看不見就好,萬一別人又不小心把它挖出來呢了?當然現在這個小動物明顯還沒有成長起來,所以才這麼容易被自己找到,將來長大點估計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可如果它變得更會打洞了,是不是也會給菜地帶來更多問題呢?

這東西就算不吃菜,把菜根都拱掉了也會帶來危害的罷。

看到少女有些躊躇的表現,羅傑和dg不得已開始重新正視起這個問題。

“直接做掉好像不太可行,萬一這要是古阿姆真身的話,到時候整個主線都會產生變動了。”

“讓這小姑娘養着你就放心了?原著裡這犰狳明明是跟你形影不離的吉祥物好唄?”

“你就這麼咒我掛掉?好罷我突然想到新辦法了,不如你取代這個小動物,自己變成那個不動天王來從頭演到尾吧?”

“你還是直接掛掉比較省事一些。”

……

例行的擡槓交鋒電光火石般進行了幾秒鐘的時間,由於這個將來會直接使用古阿姆名字的傢伙確實有點關鍵的意思,羅傑和dg這次並沒有浪費太多信息和計算量在打情罵俏上。經過慎重考慮後,一個最爲符合原本智腦邏輯的解決方案響起在了帕薩福耳邊。

“把它帶去家畜養殖場,檢疫過後,由你單獨負責照顧到死爲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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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隻有一更,但也是五千字的章節,因此繼續拉紅票。

收藏又掉了一個,是不是又要我強調一下,不能看到底的人趁早自己下架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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