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我被莫建兵的話嚇得睡不着覺，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窗外的月光那麼明亮，此時看起來卻晦暗無光。
莫建兵因爲莫玉的事情現在更恨我，沈曼也對我忍無可忍，我不知道我媽什麼時候能來接我。莫建兵的家裡對我來說沒有莫玉的呵護，已經變成一灘死水，沒有一點溫暖可言。
我抱着雙膝哭了起來，淚水打溼胳膊，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那一晚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我夢到我媽來接我，她的眼神那麼溫柔善良。我被她接回家，還看到敏敏也在，她長大了，出落得活潑可愛。
“姐姐……”
她的聲音脆脆的，尤其好聽。
忽然，房門被敲響，我媽神秘的跑向門外。我以爲是莫建兵要來抓我，結果站在門外的卻是莫玉。他穿着西服，看起來更加俊俏，走到我身邊就下跪，舉着一枚戒指給我，“英英，嫁給我吧。”
我驀地醒來，盯着天花板晃了好一會兒的神，發現眼角有淚水劃過。
夢果然都是反着的。
門被重重敲着，表達着敲門的人的不友好，“李英，快起來，你媽來接你了！”
我聽到沈曼在外面說。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光着腳丫子就去開門。結果看到我媽正站在門口邊上，她看着我依然是那樣冰冷的眼神，彷彿我和貨架上的東西沒什麼區別。
“媽……”
我剛叫了一聲，就感覺一旁的莫建兵狠狠瞪着我，他的眼底夾雜着濃烈的恨意，還有說不清的慾望。我不敢再去多看他一眼，生怕他忽然就改變主意。
我媽帶着我離開，莫建兵只是瞪着我，卻沒有說什麼多餘的話。我看到沈曼複雜的盯着我看了好久，她鬆了一口氣。
她是高興的吧？她一定希望我和我媽能夠越走越遠，再也不要出現在她和莫建兵的面前。
我一路上是雀躍的，我終於擺脫了莫建兵，我終於可以不再和他住在一起，我可以不用他再騷擾我，我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我可以專心的學習。想到這些，我心底高興，不由得握住我媽的手。
我媽的手僵了一下，她卻沒有甩開我，這讓我很高興。
這是第一次，我和我媽手牽手的走在大街上，像是一對普通的母女一樣。但，卻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到了家裡以後，我媽立刻就去了沙發上躺着，彷彿走了這麼一段路已經把她累的渾身腰痠背痛，她點了一隻煙，哆嗦着抽着。
我媽沒有看我，只是絮叨着，“李英，你知道莫建兵那個人有多殘暴，也知道我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從他那邊弄過來，你以後一定要給我好好唸書，不要辜負了我對你付出的一番心血，知道嗎？”
我媽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但我很感激她把我從莫建兵那裡弄過來。那天，我聽到莫建兵和她的談話以後，就發誓要是我媽真的讓莫建兵把我放了，我一定要好好報答她。只是
那個時候我沒想到，我媽讓我好好讀書，是有另外的打算。
“我已經把錢用來贖你了，接下來已經沒有錢再供你上學了。學費你要自己想辦法，明白嗎？”
我楞了一下，又立刻知足的點頭，“我知道媽，我會自己去打工賺錢的。”
我媽冷漠的笑了一下，她又點了一隻煙，說她困了，要好好休息一下，晚上還有生意要做，讓我去把陽臺上收拾一下。
我知道我媽口裡所說的做生意是指什麼，雖然那是人人厭惡的行爲，可我媽是爲了生存才那樣做的，我沒辦法和別人一樣指責我媽，也對我媽厭惡不起來。
我找了一份工作，就在我媽附近的蛋糕店裡做學徒工。蛋糕店的老闆脾氣不好，要是今天賣不出蛋糕他就會兇你好久，要是賣了蛋糕他也不會對你說句好話，就認爲那是你應該做的。
我有過因爲他的脾氣想要離開這裡，但沒辦法，只有他這家店肯招我，其他店都嫌我年紀小，害怕我做不了他們的工作。而且這份工作包吃包住，我也不用住在我媽那，每天看她和各種男人眉來眼去，接受各種男人盯着我看的奇怪的眼光。
我每個休息日都會回去看我媽，給裡面的姐姐們帶一些我剛做的一些半成品蛋糕。雖然這些東西莫玉那些人看不上，但這些姐姐們卻把他們當成是好東西，每次吃完都說下次還要吃。
時間長了，我總是見到那些姐姐，有時候我收拾陽臺的東西的時候就聽到他們在客廳裡議論。說我媽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說我媽怎麼樣爲了錢什麼生意也做，還有抱怨說這行實在不好做，每天誰也睡不好。但最後統統都一有什麼辦法，這就是命結束。
我抱着一對特別暴露的衣服坐在陽臺的小板凳上洗着。
命是什麼？我從小就有那樣一個家庭也是我的命吧，我不能和莫玉在一起也是我的命吧。想到莫玉，我忽然覺得心底特別難過，用力的搓着衣服來減輕心底的疼痛。
“再用力衣服就搓壞了。”
我正洗着，忽然身後傳來一道淡漠卻嬌俏的聲音。我回頭一看，見是黎美站在我身後，她有着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長，眼尾向上勾起，看上去很媚，“你在想什麼？都流眼淚了。”
我一怔，正打算飛快的擦乾眼淚，卻被黎美搶先，她輕輕拂去我眼角的淚水，放在手心裡看了一眼，又盯着我，“是不是想男人了？”
我不說話，只是盯着搓衣板，“他爲什麼不喜歡你？你長得水靈，又有文化，又懂禮貌。”
黎美的聲音裡透着淡淡的憂傷，我回頭一看，見她靠着牀邊坐下，腦袋趴在手臂裡，淚水忽然順着向外流了許多。
她在難過……
等她擡起頭的時候，哭花的濃妝和着眼淚成了髒水留在她的臉上，我感覺到了她的憂傷，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講出來，她需要一個傾聽者。
“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
我心底猛地一震。
房間裡此時也靜悄悄的。外面幾個姐姐說話的聲音突然好像是不存在似的。
“他發現我是做這個的了。他罵我是臭婊子，然後把我們合租房子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再也沒回來。”
“可是我懷孕了，我懷了他的孩子，它是一個小生命，它纔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要消失，我捨不得。”
說着，黎美忽然低頭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雖然她現在肚子平平，可她看着自己肚子的眼神是那麼柔和，彷彿她的孩子已經長大了似的。
黎美忽然又擡頭對我笑了一下，“如果你媽媽知道我懷孕了，她一定會讓我去做掉孩子。要不然會影響她的生意。你不要告訴你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
黎美和我說完這些話，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灰就向外走。她還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和那羣姐妹談笑風生。我握緊了盆子裡的衣服。
或許她只是想要找一個傾聽者吧，並不是真的想要和我說那些。我洗乾淨了衣服，盯着那羣人，忽然有一種別樣的悲哀從心底溢出。
她們是普通人最厭惡的那種人，可她們的心卻好像並沒有壞。最起碼她們從來不會欺負我，我當時心底滋生了一種想法，她們要比蔣夢媛和林可那些人好多了。
那天以後，黎美沒有再跟我說過一次關於她孩子的話。我看着她一直扁平的肚子，心想她可能最後決定不要那個孩子了。直到有一天……
那天外面正在下大雨，我正趕上休息日回來，剛到了家門口就聽到一聲慘烈的叫聲，接着我聽到有男人從裡面罵罵咧咧的出來，他看了我一眼，一臉晦氣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我進去房間，發現黎美正像是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她的下面全是鮮血。
我媽站在旁邊幾乎要瘋了，她不停的用衛生紙去堵黎美的下面，還讓一個姐姐去買墮胎藥。
“他媽的，你懷孕了怎麼不早告訴我，你知道剛纔那個客戶是老客戶，他經常給咱們這裡拉人，你知道這樣我要損失多少錢嗎？！”
我當時覺得我媽冰冷無情，黎美躺在地上雙眸空洞的盯着天花板孤立無援，她卻只想着她的錢。
“你是死人啊！連句話也不會說！”
我媽又叫了黎美幾聲。黎美還是不說話，但我看到她看到我，對我笑了一下。
那種眼神，就好像我是她的孩子一樣。
那個姐姐買回來墮胎藥，黎美吃了藥以後，跟我媽請了一個月的假。我媽儘管罵罵咧咧的，黎美卻什麼都不管，她鐵了心要休息。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是想起黎美那天看着我的那個眼神，我想去看看黎美。我找我媽要了黎美的地址，我媽沒有說什麼就給了我。
我拿着地址去黎美家，發現她住在一個很破舊的小屋子裡，我敲了好半天的門門都不開，就在門口不停的叫她的名字，但是裡面沒有任何迴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