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愛麗兒將手中的文件合起,豎起來,輕輕拍了一下,同時臉上流露出一抹十分溫和的笑容,說道:“我們雙方互相掌握對方的經濟命脈,如此一來,誰也不能直接斬斷對方的貿易路線。如此一來,你們還有什麼可以擔心的呢?”
作爲藍灣帝國的使節團成員,其他的官吏們雖然大致上也聽過愛麗兒此次使節的主旨計劃,但基本上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
畢竟,現在面對的可是敵國的侵略啊!當一個國家開始侵略你的時候,你轉過頭說“我們和對方做生意吧!”這種話,就算不是被立刻打成叛徒,恐怕也會被說成是投降派。
所有人都會只關注自己國家的事情,沒有人會去關心其他國家的事情。尤其是這種將彼此之間完全鏈接起來,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之間絕對割捨不開的經濟鏈接,更是無從想象!
但是,這就是愛麗兒的計劃。
是從她的老師,康納·保守學那邊繼承來的,將整個世界的所有國家全都通過經濟政策彼此鏈接,互相一環扣一環,讓所有國家都開始感覺到傷害對方就是傷害自己,並且還會深深地傷害到自己。這樣一來,就可以達成世界和平這麼一個聽起來虛幻而近乎白日夢的夢想。
以前,愛麗兒利用這種方法將自己綁定在鵜鶘鎮上。
後來,她又把自己綁定在邊際省,綁定住瑞馳·沃爾德子爵和諾里斯·派克薩斯子爵。
再後來,她把自己和花妖精、血族綁定。
甚至於,她把原本應該是來監視自己的魔法協會和光明教廷一併綁定。
現在,她也同樣希望能夠用這種方法,將獵兇座與藍灣深深地綁定在一起,只要能夠成功綁定,那麼一定可以實現某種程度的和平……
“諸位,你們一路走來,一定很累了吧?”
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那位女皇陛下終於開了口。
她的臉上也是掛着笑容,看起來顯得和藹可親,充滿了年長女性的韻味與沉穩——
“現在已經很晚了,我們不妨就談到這裡。明天上午,我們再繼續商量現在的事情,怎麼樣?”
聽到這句話,愛麗兒心中一緊。望着那位女皇,也看着對面那個始終都保持微笑的塞維婭,不知道她們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
不過,既然女皇都說要休息了,他們這些客人當然不可能繼續堅持下去。
達克作爲“長公主”,也是起身向着女皇這邊行了一禮,用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如此也可以。那就請女皇陛下早日休息,我們就不打擾了。”
嗯,雖然愛麗兒一直要求自己習慣他的聲音,但是他的聲音和他現在的裝扮完全匹配不起來,實在是有些……彆扭。
至此,這場劍拔弩張的談判暫時就告一段落。
可就在衆人紛紛起身的時候,那邊的塞維婭卻是突然開口說道——
“陛下,如果可以的話,明天能不能讓我來邀請藍灣使節團中的幾位女性一起享受早午茶?”
那位女皇想了想後,目光落在塞維婭的臉上。在確認了一下塞維婭的想法之後,她自然也是輕輕點了點頭,承諾了這件事情。
至此,現在這場談判暫時先告一段落。愛麗兒等藍灣帝國使節團的衆人在隨從的引導下,重新回到剛纔的宴會大廳內,在和這裡這些尚不知道剛纔談判,只顧着喝酒聊天娛樂的貴族們攀談了幾句之後,等到這場宴會在午夜時分結束,衆人才慢慢回到安排好的休息處,歇息去了。
只是在這個深夜,愛麗兒怎麼可能睡得着?
在名義上的休息時間內,她連忙召集了剛纔參加討論的使節團成員,一起連夜開會,商討接下來的對策。同時進一步地交換情報,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場談判的突破口……
只不過,在她睡不着的時候,今晚在這個水晶冠城堡之內,也同樣有一批人,同樣也是睡不着覺了。
————
“你覺得,藍灣使節團的情況怎麼樣?”
入夜,女皇換上了一身較爲輕便的服飾,坐在自己的寢室之內的沙發上,看着面前的這名宰相夫人。
現在的塞維婭也是換上了一身睡衣,相較起來,這套睡衣反而顯得比她剛纔的衣服反而要更加保守一點。
這名赤狐一族的女性臉上也沒有了多少的笑容,僅僅只是捏着下巴,站在原地。在思索了片刻之後,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至少,那個所謂的‘長公主’應該就是一個裝飾,這一點是沒有錯的了。整場藍灣使節團的談判,應該全都是由愛麗兒·加西亞這個子爵全權負責。”
女皇緩緩地呼出一口氣,說道:“之前還一直聽說藍灣對於女性並不怎麼尊重,沒想到這次竟然會真的派遣出這麼一個女人出來……他們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女人?”
塞維婭笑着說道:“在名義上來說,她是藍灣帝國現在的親王,潮汐·碧藍的情婦。在這之前,她是潮汐·碧藍現任的親王妃,也就是艾莉絲·金果的隨身侍女。可以說,是一個從僕從的地位,一步步爬上來的。”
聽到塞維婭這麼一說,女皇倒是有些吃了一驚,說道:“一個女僕?竟然能夠爬到這種位置?……如果不是剛纔見過她的言談舉止的話,我恐怕會覺得她一定是依靠自己的美色與宮廷心機逐步逐步爬到那種位置的呢。”
對此,塞維婭倒是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到還真的希望她僅僅只是一個擅長宮廷計謀,整天就只想着上位的女人呢……一個整天只顧着怎麼討皇帝開心,並且想方設法排擠其他人的女人,遠比現在這個滿腦子都是各種大戰略的加西亞子爵要容易對付的多了。”
女皇倒是微微一笑,說道:“是嗎?我覺得你也是啊。塞維婭,你不要妄自菲薄,我既然看中了你,就認爲你絕對不會輸給她。”
兩人相視一笑,而塞維婭在看到女皇那充滿了關懷的目光之後,臉上的猶豫與挫敗之色也是稍稍恢復了些許。
“那麼……說回來,你覺得加西亞的提議怎麼樣?我們和藍灣之間的聯繫?這或許可以成爲我們雙方之間停止干戈的開端。”
面對女皇的詢問,塞維婭重新擡起頭,略微思索之後,她開口說道——
“陛下,你有沒有發現,現在我們討論的問題反而變成了經濟問題?”
女皇微微一愣,定下心來想了想之後,臉上立刻浮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你的意思是說……她在轉移注意力?”
塞維婭微微一笑,說道:“的確是在轉移注意力。不過,她應該也顧念到我們很快就會回過神來。陛下,關於我們和藍灣之間的經濟貿易鏈接,如果我們真的要執行這樣的國家政策的話,那麼其中有好幾條事項,就會不得不與我們的現行法令產生衝突。”
聽到塞維婭這麼一說,女皇的臉色現在也是逐漸猶豫起來。她從沙發上站起,緩步走到旁邊的櫃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後,轉身坐在了牀沿邊緣,一邊喝一邊說道——
“你是指……去年年初以來,我聽從你的建議,發佈的那一系列法令嗎?”
塞維婭點點頭,正色道:“是的,而且您是否注意到?剛纔的談判之中,加西亞的確也提到過那些法令,希望我們能夠解除。如果我們真的要實行和對方的鏈接,那麼這些法令毫無疑問就會造成阻礙。”
現在,女皇臉上的表情顯得十分的猶豫。她閉上眼,再次喝了一口後,伸出手輕輕揉着自己的太陽穴,沉思片刻之後,她開口說道——
“你把我們從年初開始實行的法令,再給我說一遍,讓我好好想想看。”
塞維婭走上前,攙扶着女皇躺在牀上,靠着枕頭。隨後搬過來一張椅子坐在旁邊,開始說道——
“我國,獵兇座帝國,由於最近幾年的經濟發展以及社會矛盾的加劇,所以實行了一系列的法令進行改革。以下,就是具體的改革方略。”
“其一,在貴族制度上實行軍功制。凡是我國國民,不管是貴族還是奴隸,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凡是能夠在戰場上殺敵,斬敵頭顱一個賞五金,殺敵十個賜予一級爵位。”
“但是在戰場上無故避戰,脫逃,不聽命令者,貴族削減一級爵位,平民處以罰金,奴隸則斬斷一根手指爲懲戒。”
“軍功制的用途,就是爲了振興我國民衆的戰鬥能力,讓所有臣民都有殺敵之心,絕不怯戰。”
“其二,爲均田制。凡是我國國民,無論貴族還是奴隸,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應該在非戰時參與耕種,維護農時。以勤勞耕種着爲賞,怠慢褻瀆着爲罰。若是手中有田,但不親身耕種者,罰沒農田,發放於上一季度農田勤勞者,以此鼓勵我國糧食產出的安保。”
“其三,改革之前的官僚制度,從之前的世襲世爵制,改爲提拔制。凡是有優秀人才,可以不論其出生,也不論其社會地位,都可以引薦至我國宮廷。一旦被引薦人經過選拔錄用,那麼引薦人就可以獲得豐厚的獎賞。”
“以上,就是我國從去年年初開始實行的三條最基本的法律法規。其後還頒佈的一些法律法規基本上都屬於對於這三條法令的補充條款,行事準則等等。”
聽完塞維婭的複述,女皇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那麼,現在這些法令執行的情況怎麼樣?”
塞維婭微微一笑,說道:“效果不錯。第一條的軍功制,直接導致我們邊境的軍隊在對上藍灣帝國的時候勢如破竹。再加上我們彼此之間本來就有世仇,導致我們的邊境線已經前移了差不多一百多公里。如果不是因爲這條法令,藍灣帝國也不會這麼快就派人前來和我們進行商談。”
“而均田制的效果也很明顯,雖然去年全國大旱,造成了很多的問題,但是那些有心種田的人還是可以耕種出大量的糧食。和前年相比,我國的糧食產量並沒有下降多少。相比起經過這場大旱而遭遇重創,並且現在內部諸多叛亂起義軍的藍灣,我們的狀態可以說好的多了。”
“至於最後的官爵改革,現在我們的行政官員們的辦事能力已經大幅度的提升。相比起以前那些貴族們拖拖拉拉的拖延,如今上午遞交的文獻,下午就能夠進行簽署。速度至少比以前快上了三倍。”
聽完塞維婭的介紹,女皇那張佈滿憂愁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些許的笑容。但是這樣的笑容也僅僅是曇花一現,很快,她睜開眼睛,帶着些許憂愁的目光望着面前的塞維婭,說道——
“可是塞維婭,雖然說這樣的改革對於我們國家的強大很有用處,但我暗地裡也聽到了很多不好的消息。”
塞維婭微微一愣,笑道:“什麼消息?”
女皇見這個宰相夫人竟然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擔心。她起身,將手中的酒杯交給塞維婭之後,用雙手搭住她的肩膀,緩緩說道——
“你的這三條改革,在你嘴裡好像是對我國的國力進行了提升。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卻聽說這三條法令反而讓我的國家的力量變弱了?”
“那條軍功制,有人就告訴我說,那些士兵一天到晚就想着砍人腦袋,所以開始不聽號令,甚至與其他軍隊之間爭奪功勞,打亂計劃。”
“均田制,則有人說這樣不僅沒有能夠提升食物的產量,反而讓農民互相之間勾心鬥角,總是想着破壞對方的生產,好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土地!”
“最後的官爵改革也是,已經有好多人投訴那些新上來的平民官僚,他們不懂禮儀,甚至不懂程序,總是將各種事情辦的一團糟!”
聽到這些,塞維婭的眼中閃爍出些許思索的光彩,但是並沒有發話。
在停頓了片刻之後,女皇再次憂心忡忡地看着塞維婭,緩緩說道:“還有人向我建議,你的這些改革方針完全是你這個女兒家一廂情願的胡思亂想,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實際用處。希望我能夠立刻廢除這些改革方針,恢復到舊制上去……甚至,我還聽說,有些人因爲看你實在是看不順眼,就想着要對你不利……不,這已經不僅僅是聽說了,前兩天還有一些貴族向我揭發,說你貪(和諧)淫驕縱,甚至對平民傲慢無禮,還胡亂殺人。”
塞維婭放下手中的酒杯,反過來握住了女皇的手,目光誠懇地看着對方。
她的眼睛裡好像閃爍着星辰一般,女皇看着塞維婭的眼睛,剛剛還有的一抹焦慮感覺,現在卻是不知怎麼的,漸漸地消散了下去……
“陛下,如果他們覺得我做的不好,那麼他們爲什麼急着想要針對我呢?如果我的改革計劃真的那麼一無是處,那我們爲什麼能夠平白佔領藍灣一百多公里的土地?”
女皇默默地注視着這個赤狐一族的女性,並沒有說話。
塞維婭則是繼續說道:“我做了很多,我做的越是多,反對我的聲音就越是多。陛下,您還記得您當初爲什麼那麼執意地要讓我成爲您的顧問嗎?”
女皇想了想,說道:“是因爲我的國家已經出現了問題。是因爲那些人……那些人現在千方百計地都想要讓我兒子立刻登基繼承皇位,逼迫我退位,安安心心地做一個皇太后。”
塞維婭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是啊,他們是那麼地想要讓皇子殿下儘快登基。他們甚至都等不到我們的皇子殿下成年。如果一個年僅七八歲的孩子成爲了一個國家的皇帝,那麼這個國家究竟會亂成什麼樣子?”
女皇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目光變得尖銳起來:“是啊。我的幾位哥哥弟弟,爲了這麼一個皇位斗的你死我活,甚至在父皇還沒有駕崩的情況下就彼此殺戮,讓水晶冠之上沾滿了血腥。當年,我以十七歲的年紀登上這個皇位,當時那些貴族們就不服,這麼多年來對我也是百般刁難。”
塞維婭一臉同情地望着這位雖然站在高位,但是臉上卻透露出些許寂寞色彩的陛下,點頭說道:“是啊,他們希望能夠恢復舊制。因爲舊制就是他們能夠肆意妄爲的代表。只要皇帝是您現在這位還沒有長成的皇子,那麼他們就可以以獵兇座帝國的名義做許許多多他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所以,當陛下您選中我,然後採用了我的改革方針之後,他們自然就會有被踩到尾巴的感覺。爲了水晶冠?爲了獵兇座帝國?在他們那些人的心中,獵兇座帝國的強盛恐怕遠遠都比不上他們家境的富饒來的更加讓他們關心。他們一個個的,只不過都是趴在獵兇座帝國身上的吸血鬼,現在他們的胃口大了,想要獲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