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金軍雖然從臨安撤退了,卻沒有帶走趙琢。先一步趕到臨安的岳雲便擁立趙琢爲新的大宋皇帝,並得封大將軍、兵部尚書。
完顏亮不光是送還了趙恆給自己,同時也送還了被廢的趙構給劉琦,而這劉琦也和他的想法一樣,擁立了趙構重新復位,並得封楚王。於是只有南方半壁江山的大宋竟然同時冒出了三個皇帝,還都是正牌的皇帝。
這樣一來,不但讓大宋軍民感到無所適從,也讓自以爲有從龍之功的吳璘爲難了。自己現在保的欽宗趙恆,就真能成爲大宋天子嗎?
吳璘一想到這個問題,就不禁感覺有些頭痛。他揉了揉太陽穴,方繼續說道:“現在的情況,大家也都清楚了,一個大宋鑽出來三位皇帝,這三位陛下都稱自己纔是正牌的皇帝,稱其他兩位是僞帝……本來,這是帝王家的內部事務,他們兄弟侄子誰當都是一樣。可是,這卻關係着四川的命運,以及我們一幫人將來的前程。所以,不得不慎重行事……”
吳璘這時將兩封拆開了火漆的信件放在了桌上,然後對衆人緩緩道:“臨安的岳雲和鄂州的劉琦均遣信使送來密信。岳雲是希望我們奉趙琢爲大宋皇帝,尊趙恆爲太上皇,四川的一切情況照舊。而劉琦則稱岳雲已經派兵進攻他,希望我們出兵支援,不然他一覆沒,岳雲的兵鋒必將指向蜀地!”
吳璘話音一落,他的部將張士廉便粗聲粗氣地大聲嚷道:“蜀王怕他作甚?咱們四川周圍都是山,地勢險要,當年兀朮多次進攻,均無功而返,岳雲難道比兀朮還厲害?況且咱們擁立的官家,皇位可是從先帝徽宗手中接過來的,不比前官家是自立爲帝的。至於那趙琢。一向主張對金投降求和,要奉此人爲帝,俺老張第一個就不幹!”
張士廉話音一落,響應者便甚衆。他的觀點也代表了蜀地許多將領和官員的觀點。認爲欽宗趙恆從未宣佈過自己退位,趙構這個皇帝其實都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只是當時宋朝的皇室宗親全部被金軍一鍋端了,只有趙構一人在外。才被擁爲皇上。眼下既然欽宗趙恆已經回到宋境,復歸皇位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道義上的事主要是文官們考慮得較多。武將們更多的是認爲四川易守難攻,縱然不能從四川發兵一統天下,也總能保個地方割據,省得總要聽臨安的命令。
現在趙恆身邊沒有一個心腹,因此他只能重用身邊的四川官員,這樣一來,跟着趙恆肯定就有較大的上升空間。而四川官員的意見他也必將非常重視。讓四川人作自己的主何嘗不可?
當然,朝廷一直對金國屈膝求和的政策,也讓四川的軍民對臨安朝廷充滿了不信任。使四川人有了分離之心。
這時,密室內卻傳來一個反對的聲音道:“屬下反對,張將軍的想法雖然情理上說得過去,卻與現實不符!我軍現在已不能置身事外了!”
張士廉一聽,頓時氣得滿臉通紅,他是吳璘手下頭號大將,平時也是深得衆人愛戴,很少有人敢這樣當面跟他頂撞。
不過他側目望去。見說話的是吳璘的頭號軍師,四川轉運使楊政。卻是立刻焉了氣,聲音比剛纔說話時至少低了八度道:“楊大人何出此言呢?”
楊政掌管整個四川的軍隊後勤供應,又足智多謀,有四川第一智囊之稱。在四川可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張士廉自然不敢和他較真。
楊政這時方嘆道:“眼下劉琦與岳雲兩軍交戰,無論何方獲勝,勝的那一方都必將進攻四川。以實現統一大宋的目標。我們如果仍在此駐足等候,則最後迎來的必將是滅亡而已。大宋只可能有一個皇帝,不可能出現兩個甚至三個皇帝並存的局面。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是必然規律。自唐滅亡以來,天下就一直處於分裂狀態,至今已經兩百餘年了。算算時間,也快到統一的時候了。只是,屬下認爲,我四川也有可能統一天下!”
“哦?難道楊大人認爲我們有希望成爲最後的勝者?”吳璘聽後,也不禁爲之動容。
“是的!楊某是四川人,自然對四川感情深厚,但並不代表楊某就是個思想偏執之人。我曾研究過從戰國以來的歷史。發現凡是統一天下的勢力,雖然他們的起步之地不是蜀地,但卻都是佔了蜀地之後,纔有餘力發動統一戰爭的。如戰國時期的秦國、三國時期的西晉、南北朝時期的楊堅、隋末時的李淵……就是本朝的太祖皇帝,亦是在佔領四川后,才順江而下,先取荊襄,再取江南,進而一統天下的。由此可見我四川的重要性!”
楊政這時眼中露出一些激動的神色道:“我四川周圍全是高山峽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盆地內卻地勢平緩,河流密集,土地肥沃,氣候冬曖夏涼,從戰國時起,就有天府之國的美稱。這既是我們四川人之福,卻又造成了我們四川人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之心。以至於四川在歷次天下大亂時,皆被外來勢力佔領,卻始終未能由四川而一統天下。這實在讓我等四川人臉上無光。不過,眼下這次天下大亂,卻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
吳亮這時忍不住說道:“楊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應該出兵了?”
“是的!”楊政點了點頭道:“雖然我四川這十多年來一直處於抗金戰爭之中,但交戰地區卻只在秦嶺和大散關一帶,戰火未漫延到四川腹地,所以盆地內百姓生活未受多大影響。而我們的兵丁卻因戰爭不斷,一直受到戰火的磨練。我敢說,就算不如金軍精銳,卻也比劉琦的新軍強得多……”
他頓了一下後,接着說道:“或許以前的岳家軍比我們川軍要強上一籌,但經歷了兩年前的大亂後,現在岳雲的部隊全是新招之兵,以及收編的南方廂軍,其戰鬥力早不能和以前的岳家軍相比了。如果真刀真槍硬拼,我們川軍未必就不能勝他!”
吳璘這時卻微皺眉頭道:“楊大人,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出兵協助劉琦?”
“是的!”楊政這時斬釘截鐵地說道:“從這兩封信的內容就可以看出來,劉琦是要我們派兵支援。言辭頗有哀求之意。而岳雲卻是要求我們歸附,言語之中雖然客氣,卻頗有一種上位者的氣勢。劉琦和岳雲誰強誰弱已經一目瞭然。眼下聽說他們在長沙、洪州、彭澤等地交戰。如果岳雲戰勝,則必將勢如破竹,一舉打到鄂州城下。荊襄之地原本就是岳家父子苦心經營多年之地。楊某可以斷言,屆時,岳雲就將輕而易舉地囊括巴東以東的整個江南半壁江山。劉琦將再無回天之力……而這時,就將是我們獨自面對坐擁荊襄、江南、兩湖、江西、福建、嶺南、臺灣的臨安政權了。”
他緩緩說道:“蜀王以爲,在這種態勢下,我們能有幾分勝算?”
吳璘聽罷,苦笑道:“恐怕半分也沒有!”
楊政微微一笑道:“是的,所以我們就不能坐等那種情況發生,必須出兵援救劉琦。只有我們和劉琦聯手,纔有希望打敗岳雲!”
吳亮這時終於忍不住了,他大聲反對道:“楊大人,何必非要和岳雲拼個你死我活呢?咱們爲什麼就不能選擇和他聯手呢?這樣就能讓大宋儘快地安定下來,我們也可以進行北伐,收復中原故土了!”
“亮兒!你太放肆了!怎麼可以用這種態度跟楊大人說話?”吳璘怒斥道。
楊政卻是嘴角微翹,一擺手道:“小王爺,屬下知道您和岳雲是結拜兄弟。但是此次行動卻事關蜀王的前程。我們這些人降了也不怕,不過是換個主公混飯吃而已,說不定有人還能得到岳雲賞識,得到重用也說不一定呢。可蜀王卻不同了。就算歸降,岳雲會重用蜀王嗎?咱們大宋的異姓王除了開國時封過兩位,後來就再也沒有封過。可現在一封就是三位,岳雲會同意讓蜀王保留王位,和他平起平坐嗎?”
“可是……”吳亮有些語塞,但隨即便大聲說道:“岳雲可是保證了的,咱們蜀地的一切照舊,不會予以干涉啊!”
楊政聽罷唉嘆道:“唉,小王爺啊!政治上的事,誰說得清楚?現在他想讓咱們歸降,自然說是照舊,等真的接管了四川的事務,掌控了大權,到時要殺要剮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比如隨便給蜀王捏造個什麼企圖謀反的罪名,難道這時還會不予追究?就算他本人不會這樣做。他身邊的那些人也極有可能這樣幹。”
張士廉這時也嗡聲嗡氣地附和道:“小王爺,楊大人說的對啊!這世上,過河拆橋的事情可多着了!當他要利用你時,自然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可當他一旦利用完了你,那臉色就立刻變了!張某也覺得,咱們蜀人的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好!我就不信!川人不能一統天下!”
“好了!大家不用再爭了!”吳璘此時長身而立道:“本王立刻就去面見陛下,請他下旨,討伐臨安的趙琢僞帝!士廉說的對!咱們川人的命運,還是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