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有沒有來自於朝廷內部的壓力?
當然是有的,而且壓力不小。
畢竟,現在淮安軍還沒有吃敗仗,只是戰略收縮,就已經被後方的大臣們開始攻訐了。
甚至,中書也開始給沈毅發函,詢問戰況。
這種來自於朝廷的壓力,一直存在。
不過,這些壓力只到了沈毅這一層,就被他一肩擔了下來,並沒有再往下壓下去。
因爲這些來自於朝廷的壓力,很有可能會讓下面實際作戰的將領,做出一些不理智,或者是不合理的決定。
這是沈毅不能允許的。
至於朝廷裡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
只要皇帝沒有開口,這些壓力對於沈毅自己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是可以抗下來的。
吩咐了先鋒軍副將萬鍾之後,沈毅跟他詳細詢問了先鋒軍現在的戰況,然後就讓他先下去休息了。
這就是目前,淮安軍三軍,與中軍最主要的溝通方式之一。
凌肅,蘇定以及薛威這三個人,都不太好回兗州來,於是他們會定時派副將回兗州來,一來是彙報具體的戰況,二來是請示沈毅,對於戰局的進一步指示。
左路軍蘇定那裡,往往是派鍾明或者是劉明遠回來。
凌肅則是會把張猛派回來。
至於薛威那裡,就只能是萬鍾了。
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沈毅才放萬鐘下去休息。
萬鍾離開之後,過了一會兒,葉嬋才從沈毅書房後面的臥房裡走了出來,她來到書桌旁邊,彎下身子,用夾子往火爐裡添了一塊炭火,然後起身走到沈毅旁邊,輕聲道:“先鋒軍又後撤了一些。”
她看着沈毅,笑着說道:“恐怕朝廷那裡,又有人非議公子了。”
“讓他們說去。”
沈毅撇了撇嘴,開口道:“我從來也不怕他們去說,現在那些人,也就只敢在背後說一說我了。”
他悶哼了一聲說道:“惹惱了我,回建康之後,我一個個當面對質,看他們當着我的面,還能不能說出話來。”
如今的沈老爺,實打實的位高權重。
現在,他在千里之外的兗州,朝廷裡那些碎嘴子,或許敢在他背後嗶嗶幾句,等見了面,哪個不得畢恭畢敬,低頭稱上一聲沈中丞?
葉嬋掩嘴微笑,開口道:“公子愈發霸氣了。”
說着,她走到沈毅身後,輕輕幫着沈毅按摩肩膀,開口道:“只是如今已經年近年底,公子原先下半年打大仗的計劃,恐怕是不成了。”
沈毅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人算不如天算。”
“我原先沒想着齊人會打的這麼窩囊,一味後退。”
“如果他們主動求戰,這會兒山東的大戰應該正在進行之中,沒成想他們一直等到燕都禁軍來援,纔開始主動打仗。”
“這個時候,就不好硬來了,要跟他們拉扯一下。”
雖然葉嬋並不能精確理會到沈毅口中的“拉扯”是什麼意思,但是也能明白個大概,她想了想,繼續說道:“看來,那個周元朗的確厲害。”
“壞了公子的大計。”
“只是往後拖延了一段時間而已。”
沈老爺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說道:“薛威說的不錯,打仗這種事情,急不得,我們不急,急的就是齊人了。”
“一個月前,齊人增兵五萬禁軍,那個時候我三路大軍壓力都很大,而現在,已經基本上頂住了壓力,可以跟他們有來有回了。”
說到這裡,沈毅翻開一份中書的信函,瞥了一眼上面的內容之後。微微翻了個白眼,開口道:“這幫老頭子,一天到晚,翻來覆去的說這些車軲轆話,看得我頭疼。”
“嬋兒,你給他們回信,告訴他們。”
“山東戰場局勢良好,一切都在陛下,以及淮安軍的掌握之中。”
葉嬋坐了下來,看向沈毅:“公子,給中書的信,也要妾身寫麼?”
“你寫就是。”
“你現在的字跡,已經跟我有八九成相像了,他們瞧不出來的。”
沈老爺看了看一旁的文書,有些無奈的說道:“我還要給陛下以及趙師伯回信,伱寫一份,我要寫兩份。”
葉嬋抿嘴一笑,應了下來。
沈老爺也鋪紙蘸墨,開始日常給皇帝陛下畫大餅。
大餅畫到最後,沈老爺想了想,寫上了最後一句話。
“前線戰場,齊人明優闇劣。”“如今齊魯大地,實已半入臣手。”
寫到這裡,沈毅又覺得不妥,把那個臣字劃了,改成了“陛下之”三個字。
給皇帝的書信,都是要重新謄錄一遍的,眼下這一封只是草稿而已。
沒有辦法,畢竟一不小心就是大不敬,甚至是九族消消樂,沒有誰會不小心謹慎。
不過在書信末尾,沈老爺還是照例哭窮。
大概的意思是,齊人增兵五萬,大陳朝廷即便不增兵,各種補給,也要多送一些,好讓淮安軍,更好的抵禦齊人。
好容易三封信都寫完了之後,沈毅又接過葉嬋那封信看了一遍,確認無誤之後,才封好信封,讓蔣勝送了出去。
到這裡,事情就已經處理了七七八八了,沈老爺伸了個懶腰,看了看葉嬋,笑着說道:“朝廷裡那些嘰嘰喳喳的人太多,吵得我煩不勝煩,今年年關,我大概還是要回建康一趟,處理處理他們,嬋兒跟我一起回去麼?”
如今,不管是御史臺還是一些其他衙門,都開始對北伐的事情指指點點。
這幾年,沈毅一直在外面“出差”,基本上沒有回過朝廷裡,哪怕回了建康,上朝也是少之又少,久而久之,朝廷裡似乎已經有些人,覺得沈毅軟弱可欺了。
如今,山東戰事雖然明面上進展緩慢,但是暗處卻在一天一天向好,沈毅今年要是得空回了建康,還真要跟那些長舌之輩過過手。
久不在朝堂,朝廷裡已經有些人,不把沈老爺這個三品巔峰大圓滿的兵部侍郎放在眼裡了!
咳…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直到現在,李二皇帝給他畫的那塊山東巡撫的大餅,依舊沒有落實。
不過根據沈老爺的情報,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年底之前,他就能成功的晉升二品,成爲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二品大員!
與姜尚書肩並肩!
葉嬋聞言,臉色羞紅,但還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妾身跟公子,一道回去。”
………………
兗州知府衙門。
張府尊,也忙的焦頭爛額。
因爲這段時間,除了兗州本地的百姓之外,從山東其他州府,乃至於從河南州府,都跑過來不少百姓,要求分地。
雖然官府罰沒的土地很多,暫時還足夠分,但是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分完了。
張府尊好容易處理了公事,離開了知府衙門之後,便一路到了沈毅的總兵府,在書房裡,見到了沈毅。
一見面,張府尊就大吐苦水。
“子恆,現如今不止是河南的人過來要求分地,就連淮河南邊的一些原本的大陳百姓,也渡河過來,要求分地了!”
“再這樣下去,估計一兩個月,便無地可分了。”
沈老爺起身,拉着他坐下,啞然失笑:“地分完了也就分完了,苦惱什麼。”
張府尊看了看沈毅,輕聲道:“可是,一旦沒有地分了,子恆你說的人心歸附,還有處着落麼?”
“自然是有的。”
沈老爺面色平靜:“咱們分地,又不只是在徐州兗州兩地,將來打下了多少地,就會給這些百姓分多少地。”
他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不過這事有些敏感,我已經上稟朝廷,過了今年,戶部應該會派人下來,幫忙主理田地的事情。”
“那再好不過了。”
張府尊鬆了口氣:“也省得我一個人瞎忙。”
沈老爺給他倒了杯茶水,微笑道:“對了師兄,曲阜孔氏的田地,你分了沒有?”
“沒有。”
張簡愣了愣,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孔家的田地,沒有抄沒罷?”
“還沒有,不過可以分。”
沈老爺自己喝了口茶水,淡淡的說道:“先前陛下就說過,要沒收他們家九成的田地,只給他們家留一成,這事我可是都記着的。”
“趁現在,戶部的人還沒有來,咱們按照陛下的意思,把他們家的地給分了,也算是造福百姓。”
“將來…”
沈老爺悶聲道:“一些酸儒到了,就不好辦了。”
張簡眨了眨眼睛,問道:“能成麼?”
“咱們十萬雄兵在手。”
沈老爺懶洋洋的說道。
“有什麼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