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行程可以用順風順水來形容,當遠遠的看到陸地時,船上的人激動萬分,抱在一起跳躍着歡呼。
我聽馬歡說,他們在海上已經漂了一年半了,早都想家裡的老婆孩子了。而且這次與別次不同,更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我的心情又何償不是如此呢?
我默默地走到船尾,憑欄遠眺,望着無垠的大海,向離做最後的告別。
“恩公,您當真不隨我一起爲皇上分憂嗎?”
這個時候本該與大家同樂的鄭公公出現在了我的身後,輕聲問。
我搖搖頭,“朝堂之上,有您這樣忠肝義膽的人就夠了,不差我一個。”
“我怎麼能跟恩公比呢?再說,皇上需要人幫,多一人總比少一人強。”
我轉過身,看着這個年逾五旬仍不服老的男人,真心好奇,當今的皇上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一個人如此死心塌地的忠誠於他?
“人各有志,我有屬於我自己的宿命。”
鄭公公看我態度堅決,便不再勸說,沉默了一會兒,有些傷感地問:“日後,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笑笑,說:“只要有緣,再見不難。”
鄭公公側頭琢磨了半晌,似有所悟,笑道:“好,那咱們就後會有期。”
“好,就此別過。”
這時,船剛好靠岸,鐵錨入水,濺起巨大的水花,我趁鄭公公聞聲回頭之際,一個瞬移上了岸,混在了擁擠的看熱鬧的人羣中最後回頭望了他一眼。
他是懵的,我看到他在甲板上焦急地到處找我,我想,他永遠都不會明白,爲什麼一轉身的功夫一個大活人就活啦啦地不見了。
就讓這一切成爲他心中永久的迷吧!
我歸心似箭,一路打聽着,不停歇地趕路,天近黃昏時,熟悉的大山終於呈現在眼前。
我就象個久別歸鄉的遊子,站在山腳下,望着高聳入雲的山峰,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也不知道師父現在什麼樣子,身體可還好?師父見到我時會是什麼表情?
直到這時,我才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近鄉情怯。
深吸口氣,瞬移至山門前。
眼前的寺院紅牆綠樹,殿宇巍峨,匾額上“神龍寺”三個大字歷經千年,依然金光燦燦,古樸大氣。
我久久凝望着那三個字,心裡柔軟得一塌糊塗。暗暗嘲笑自己,這都到家了,怎麼心居然砰砰跳得跟擂鼓一樣?
我輕搖了下頭,邁步走近山門,拾起門環剛要扣,卻發現那門根本就是虛掩着的,輕輕一推便開了。
我按捺着狂跳的心,想着一會兒碰到了熟悉的面孔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可奇怪的是寺院裡靜悄悄的,只有樹上的蟬此起彼伏鳴叫得歡暢。
走進大殿,裡面一個人影都沒有,不過佛前的供桌上倒是香菸嫋嫋,已燃得只剩下一小截。
人呢?都去哪了?
我穿過大殿,直接去了方丈堂,方丈堂的門緊鎖着,沒人。
嘿,真奇了怪了,難道是去吃飯了?可沒聽到雲板響啊?
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想到這,我後背直冒涼氣,暈頭脹腦的愣在原地,傻了。
半晌後,才猛然想起還有個地方沒去呢,趕緊往後院跑,直奔藏經閣,結果半路迎面撞上一人。
只聽“哎喲!”一聲尖叫,嚇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個七八歲的小和尚,鼻子都給撞出血了,正滴滴嗒嗒地往地上流着,弄得前襟上到處都是。小和尚跌坐在地上,用袖子一擦,臉上頓時糊了一片,成了個小花貓。
我過意不去,連忙過去問他:“沒事吧?”
小和尚仰着頭,哭咧咧道:“你這施主把我都撞成這樣了,能沒事嗎?”
“我帶你去用涼水沖洗一下,一會就好了。”
“哦。”
小孩子倒是挺乖,一聽我這樣說,就止了哭,自己站了起來。
我拉他的手,徑直去了廚房,從水缸裡舀了水來給他沖洗。缸裡的水很涼,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鼻樑青青腫腫的,說話都變了調,嗡聲嗡氣地說:“施主,您怎麼對我們這兒這麼熟悉啊,跟到了自己家似的。”
“這兒啊,就是我的家,我也是這兒的人啊。”
“什麼?怎麼可能?”小和尚被唬了一跳,跳出一步開外打量着我,“你雖然和我一樣也沒頭髮,可你怎麼不穿僧袍啊?”
“我的袍子破了。這不重要,我且問你,方丈呢?這寺裡其他人都去哪了?”
“哦,下山化緣去了。”
“化緣?寺裡糧食不夠吃嗎?爲什麼要化緣?再說,方丈年歲那麼大了,就是化緣也輪不到讓他老人家去呀?”
別的寺院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神龍寺可從沒讓僧人外出化緣過的。
在我印象中,寺院裡雖然清苦,但有自己的土地,吃喝總是不愁的。而且方丈給人做法事,人家多少都會捐些功德,再說,平日的香火錢也不少啊,總體來說,寺院的收入應該還是相當可觀的,什麼時候淪落到要靠化緣吃飯的地步了?
小和尚沒等我長篇大論的暗自瞎琢磨完,自己先捧着小肚皮爆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爲什麼叫方丈老人家呀?”
我納悶道:“年歲大的人,就是老人家,不對嗎?”
小和尚笑得更厲害了,“可方丈一點都不老啊?”
嗯?我徹底蒙圈了,什麼情況這是?難道我回來的時候不對?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腳步聲。
“呀,太好了,方丈回來了,有吃的嘍!”小和尚歡快地跑了出去,我忙疾步跟上。
“念慈,餓壞了吧?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我看到一個二十多歲模樣的年青人,光頭,穿着一身灰布僧袍,笑容可掬地撫着撲到自己懷裡的小和尚,神情慈愛,透着股憨呆的勁。
我站在那裡,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麼會在這兒?
我喃喃地叫了聲:“師兄?”
那年青人擡起來頭來,同樣吃驚的看着我,手上一包麻餅掉在了地上。
“淨心?”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緊走幾步,過去一把抱住這個男人,不管不顧地開始痛哭流涕。
那是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極而泣,當然也有小孩子離家久了,在外面受了欺負突然見到大人後的那種委屈。
雖然,我看似一直比淨空強大,可我內心裡真的拿他當哥哥,在我眼裡,他始終是那個小時候喜歡拉着我的手,領着我在寺裡到處轉悠,被我欺負卻從不跟我計較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