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訂親
滿太后身邊有漢人通譯,她給楊家的這封信寫得情真意切,信的前半部分都在讚美楊家這些年來做出的貢獻,而在後半部分,滿太后希望楊家利用漢人的優勢,打入到苒軍內部,尤其是西北的符燕升部隊、何大力部隊。
楊五爺面沉似水:“什麼意思?咱們老楊家沒有讀書人,也培養不出武將,好不容易有個長得好點的丫頭,還給胡亂許配出去了,現在又讓咱們打入苒軍內部,咱們能做什麼,去養馬嗎?”
楊五爺是楊春的父親,他對楊春寄予厚望,給皇帝當便宜老丈人的美夢一做就是好幾年,最後楊老太爺卻做主把楊春嫁給了朱燕和。
爲此,楊五爺一直耿耿於懷。
“老五,你說什麼,養馬?”一直沉默不語的楊三爺忽然開口。
楊五爺一怔,他氣惱之中說出的話,難道老三還當真了,真要讓他去養馬?
楊家本就是馬奴出身,最擅長的就是養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連楊大爺也怔了怔,驚愕地看向楊老太爺:“阿爹,該不會真讓老五說中了吧,滿太后就是讓咱們去苒軍裡養馬?”
去軍隊裡當馬倌,想要下手就很容易。
只要一頓加了藥的草料,就能讓那些將軍們的戰馬在戰場上腹瀉脫力,委靡不振。
經驗豐富的楊家人甚至可以精確控制發作時間,而在此之前,沒有人能夠察覺出異樣。
楊五爺也反應過來了,還真是要讓他們去養馬啊。
楊家當然也有其他人手,比如大車店裡的夥計,可是軍營不比其他地方,進去之後便和外界失去聯繫,所以要想把事情辦成,就必須楊家人自己去,而不能把重任交給那些夥計們。
可是楊家人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麼冒險的事了,那是苒軍,軍漢們可不管什麼證據,只要他們有所懷疑便是一刀,殺死幾個馬伕,就像捻死幾隻螞蟻,錦衣衛要先抓人,再審訊,最後再決定生死,可是那些軍官們可比錦衣衛野蠻多了,他們動動手指,便能讓人腦袋搬家。
楊五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們誰愛去誰去,我反正不去,我已經犧牲了一個如花似玉的閨女了,總不能讓我連這條命也搭上吧,還有家裡的婆娘和孩子們,現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聽到楊五爺說起被抓走的家眷,其他人也默然不語,齊齊看向楊老太爺。
楊老太爺大怒:“你們這些喪良心的,忘了咱們楊家的家業都是怎麼來的嗎?沒有老汗王和王子,你們哪來的大房大屋嬌妻美妾?現在老汗王和王子都不在了,你們就無法無天了,太后的命令你們不聽了嗎?
老大,你是大哥,你說如何?”
楊大爺清清嗓子:“我婆娘有個同鄉,在符燕升的部隊裡當百戶,當年他們駐紮在大同時,我婆娘還幫那位百戶的老孃帶過東西,別的事也就罷了,若是想去當個馬伕,找找那位百戶,應是沒有問題。”
馬伕,只是小角色,對於那名百戶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
楊老太爺顯然對楊大爺的態度比較滿意:“好,榆林那邊的事就交給老大,何大力那邊呢,你們誰能搭上關係?”
楊老太爺話音剛落,外面響起重重的敲門聲。
楊家衆人在屋裡開會,門窗緊閉,門外還有可信的夥計把守。
敲門的便是外面的夥計:“老太爺,外面來了很多人,把宅子圍起來了。”
衆人都是一驚,楊老太爺尚且還能穩住,他沉聲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是官兵,都是官兵,好多官兵!”
現在的官兵,就是苒軍。
衆人嚇了一跳,苒軍怎麼會來?
不過想想也是,錦衣衛已經到南河屯抓過人了。
只是苒軍來得也是湊巧,剛好他們所有人都在一起。
若是往常,他們分散各地,想抓他們可不是容易的事。
想到這裡,衆人猛的瞪大了眼睛,一起看向楊老太爺,若不是楊老太爺傳信讓他們全都過來,他們又怎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
若是到了現在還不知道這是別人挖坑讓他們跳,楊家人就是傻子了。
可他們不是傻子,且還比很多人都要聰明。
他們中計了!
人家把他們湊到一起一網打盡!
“不要慌,全都進暗道!”楊老太爺沉着應對。
衆人齊齊鬆了口氣,暗道的門打開了,衆人魚貫而入。
這條暗道歷時三年才修好,從這裡可以直通一片胡楊林,到了那裡就安全了。
可是當他們搬開出口的石板,從暗道裡走出去時,等待他們的,除了透過胡楊林灑進來的陽光,還有一張從天而降的大網!
楊家衆人如同一條條待宰的魚,被罩在網中,一名身穿鎧甲的將官哈哈大笑:“守株待兔,老子還是頭回抓兔子抓得這麼輕鬆。”
什麼兔子,明明是魚,被魚網套住的魚!
楊家被一網打盡的消息先一步送到京城時,何苒正在清歡樓喝訂婚酒。
京城裡素有辦訂婚宴的習俗,不過一般都是準新郎和男女雙方親友,準新娘還是未嫁的姑娘,這個場合她是不出席的。
可是陸暢不是普通的大家閨秀,她不但出席了自己的訂婚宴,還大大方方地和賓客們見面。
賓客們悄悄議論:“這樣不合規矩啊。”
馬上有人出聲質疑:“爲什麼不能參加自己的訂婚宴?”
想想也是,明明這是人家自己的訂婚宴,爲什麼不能參加呢?
有人嘆息:“不一樣了,現在真的不一樣了。”
又有人笑道:“女子都能當大將軍了,當然和以前不一樣了。”
一個少年說道:“可是以前也有女子當大將軍啊。”
衆人一想也是,何驚鴻也好,李錦繡也罷,她們全都名揚天下的女將軍。
“也許是因爲那時只有一兩位有名的女將軍,而現在不但有將軍,還有女官,女夫子,對了,朝廷裡主事的也是女子。”
衆人懂了,現在有本事的女子越來越多,有話語權的女子也越來越多,就連新律法也對女子越來越寬容了。
“是啊是啊,大經街開包子鋪的老張,平時最愛打老婆,有事沒事,想打就打,誰勸都不行,也不知是誰給他老婆出了主意,他老婆讓街邊代寫書信的人寫了一份狀子,告到了衙門,你們猜怎麼着?”
“怎麼着?”
“衙門讓穩婆給老張媳婦驗了傷,然後就派衙役把老張從鋪子裡鎖走了,老張捱了二十大板,衙門做主,讓他和老婆和離了!”
“真的假的?衙門還管打老婆的事?”
小梨從樓下大廳裡轉了一圈,便來到二樓的雅間,雅間裡,李錦繡和上官夫人帶着兩家的女眷坐了一桌,韓老夫人也在,和上官夫人坐在一起。何苒自己單開一桌,坐在旁邊聽着兩家人討論婚期、聘禮和嫁妝。
她還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場合,她不參與,只旁聽。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過流霞說了,像這種兩邊實力對等,又都不缺錢的沒有意思,就是那些小門小戶,爲了你家只出五十兩聘禮,卻讓我家陪嫁二十五兩,爭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才最有意思。
何苒好奇:“真會當場爭得不可開交嗎?”
流霞點頭:“不止是口頭上爭得不可開交,還有動手的,談着談着就打起來的也是有的,去年順德府有個案子,就是大定的時候打起來了,男方的三叔把女方的大哥給打死了,鬧出了人命,這案子鬧得沸沸揚揚。”
何苒低聲笑道:“好在今天不會動手,否則男方要吃虧了。”
李錦繡一大家子,無論男女都是練武的,勞家卻是一家子讀書人,慣常脣槍舌戰,武力值爲零。
再看宗祺和陸暢,全都低着頭裝模做樣的不說話,何苒看着他們就想笑。
小梨湊過來,壓低聲音把在樓下聽到的議論說了一遍,何苒莞爾,這才哪到哪啊,她要做的還遠遠不夠。
正在這時,候在門外的勞家丫鬟悄悄走了進來,在宗祺耳邊說了什麼,宗祺眉頭微蹙,對衆人說了聲抱歉,便走了出去。
何苒凝眉,什麼事這麼急,非要在這個時候離席,莫非是漕幫裡出了事?
何苒看一眼流霞,流霞便識趣的跟了出去。
片刻之後,宗祺和流霞一前一後回來,宗祺面色如常,親自爲幾位長輩倒茶。
兩家已經談到嫁妝了。
何苒輕聲問流霞:“怎麼回事?”
流霞壓低聲音:“來的是韓家的一個婆子,說是韓家的小小姐抽了,韓家大奶奶着急,一腳踩空,從遊廊的臺階上摔下去,暈死過去了。”
所謂“抽了”,是民間的說法,一般是指幼兒生病大哭不止時忽然沒有了呼吸。
何苒不悅:“所以她們不請大夫,也不讓韓老夫人回去,卻讓宗公子過去?”
流霞點頭:“那婆子哭得好不可憐,說這麼大的事,家裡沒有男人撐着不行。”
何苒冷笑,真是不知所謂。
“宗公子怎麼說的?”無論如何,宗祺現在還坐在這裡,所以朱燕敏的小算盤打空了。
流霞忍不住笑了:“宗公子叫了兩個手下跟那婆子回去了,不說是家裡沒男人撐着不行嗎?那兩個手下不但都是漕幫的,是自己人,而且都是男人,個個虎背熊腰,比宗公子強壯多了。”
宗祺生得長身玉立,屬於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乍看上去,的確不如漕幫那些彪形大漢們強壯。
“那婆子原本哭哭啼啼不肯走,是被那兩個漢子強押着走的。”流霞說道。
何苒微笑,雖然宗祺什麼都沒有和她說過,可是隻看今天這事便能猜到,朱燕敏平時沒少作妖。
想到朱燕敏,何苒便想起了朱燕和,蘇程和另外兩名年輕官員的血還沒有幹呢。
韓家救過宗祺,若是沒有當年韓家父子出手相救,也就沒有今天的宗祺。
但是韓家父子被人害死,宗祺不但給他們報仇雪恨,還保住了韓大當家多年的心血,更是保住了韓家的女眷,讓她們擺脫了被算計吃絕戶的命運。
韓家的救命之恩,宗祺已經加倍償還,宗祺已經不欠韓家的了。
半個時辰後,兩家人終於談妥,成親的日子訂在明年四月,那時春暖花開,不冷不熱,正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時候。
宗祺其實是想提前的,最好訂在今年,可是李錦繡態度堅決,必須要讓陸暢在孃家過完年再出嫁。
陸暢的生母早逝,她自幼長在李錦繡身邊,面對強勢的婆婆,繼母根本插不上嘴,李錦繡說什麼就是什麼,上官夫人又是個好性子的,於是一切都按李錦繡的心意。
至於聘禮,宗祺恨不能給個最高的,九十九擡。
可是李錦繡不讓,還有那麼多百姓吃不上飯呢,你出九十九擡聘禮,這是要讓我們武安侯府放在火上烤嗎?
不行!
最多六十六,我這個當祖母的不覺得孫女委屈,這六十六擡聘禮,到時全都跟着嫁妝一起擡回去。
何苒全程旁聽,待到兩邊談完,宴席也就散了。
宗祺要送上官夫人和韓老夫人回府,上官夫人笑着說道:“不用你送,你還是送李老夫人回去吧。”
李錦繡擺手:“我也不用他送。”
何苒:“你送我吧。”
宗祺知道何苒有話問他,說道:“其實這件事上我也有些爲難,琮琮還小,離不了娘,朱燕敏若是死了,琮琮長大以後,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何苒說道:“有她這樣當孃的嗎?琮琮養在她手裡,怕是很難長大。”
她雖然沒有養過這麼小的孩子,不過一個小孩,總是會在關鍵時刻生病,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小孩子是不會裝病的,所以有問題的就是朱燕敏這個當孃的。
何苒說道:“今天是你訂親的日子,若是你一時心軟,跟着那個婆子去了韓家,你猜,兩家的談話還能不能進行下去,明年四月你還能不能抱得美人歸?
這次你做得很好,她沒有成功,可是你猜她還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猜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