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一襲夜行衣,將自己隱藏在黑夜之中。
臨來之前,她看過晉王府的地圖,沒錯,杏姑手裡有一份晉王府地圖,別問這是怎麼來的,這對於驚鴻樓大掌櫃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根據地圖,何苒沒費力氣就找到了馮擷英的住處。
杏姑說了,馮擷英長得可俊了,晉王長得也俊,以前還沒造反時,他們二人經常騎着白馬,並排走在大街上,惹着全晉陽的大姑娘小媳婦心轅意馬,爭着搶着往他們身上扔荷包扔帕子。
於是,何苒心目中的馮擷英,冰肌玉骨、脣紅齒白、面如桃花,身如楊柳。
別問何大當家爲何會給馮擷英這樣的形象,問就是誰讓他整天和晉王同進同出呢,何大當家想多一點怎麼了?
可是眼前的馮擷英卻和何苒的想像並不一樣,甚至還讓何大當家有些許的失望。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青年手中執卷,正在燈下讀書。
他不是美男子,頂多算是清秀,但是氣質溫和,安靜詳和,只是看一眼,便會讓人想到四月的春風,溫暖和煦,不冷不燥。
他出聲:“枚兒,這本書很適合你,拿去讀吧。”
他的聲音,也如他的氣質,溫暖親切。
枚兒是個十三四歲的書僮,他接過那本書,笑着說道:“印坊裡送來的三本新書,您一本也沒有留,全都送人了。”
馮擷英微笑:“都是好書,好書才值得送人。”
枚兒笑着點頭,捧着書退了出去。
馮擷英脣邊的笑容漸漸隱去,在書案前呆坐一刻,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喚了枚兒進來,說道:“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去汾州。”
枚兒眉頭微蹙:“汾州那些人不會聽您的,您還是不要去了,再說,主公也不管”
“主公很忙,不可能面面俱到,好了,去收拾吧。”
馮擷英語氣溫和,但是卻透出一絲無奈。
何苒心中暗忖,汾州?佛頭嶺就在汾州。
馮擷英去汾州,是因爲當地強搶壯丁的事嗎?
晉王沒在府中,府裡便只有老王妃一個主子了。
何苒去了老王妃居住的秀園。
自從老晉王去世之後,老王妃便搬進了秀園,再未出來過。
據說,就連晉王大婚,老王妃也沒有走出秀園。
秀園裡有佛堂,老王妃吃齋唸佛,不理世事。
何苒快到秀園時,剛好有一隊侍衛巡邏走過,她閃身躲進一棵合抱粗細的大樹後面。
侍衛從大樹前面走過,何苒正要從樹後走出來時,忽然聽到細微的說話聲。
這聲音竟似是從大樹裡傳出來的。
她把耳朵貼到樹幹上,這樣聽得更清楚一些,可惜還是斷斷續續,但是能夠確定,這的確是說話的聲音。
地圖上並沒有標記這棵大樹,顯然,繪圖人並不知道大樹裡還有秘密。
就是不知道這處機關是怎麼造出來的,大樹還活着,生機勃勃。
此地不能久留,何苒只能暗暗記下這件事,飛身躍進秀園。
秀園裡還有燈光,何苒尋着燈光走過去,那裡便是佛堂了。一個青衣小帽的女尼盤膝坐在蒲團上,拎着佛珠,嘴裡默默誦經。
藉着微弱的燈光,何苒看清女尼的臉,她已經不年輕了,歲月在她的臉上無情地刻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而尼帽下面露出的地方禿禿的,這竟然是真的剃度了?而並非只是做尼僧打扮?
佛堂外面,一個同樣打扮的年輕女尼靠在牆上正在打瞌睡,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想來應是老王妃的丫鬟,也跟着主子剃光了頭髮。
何苒環顧四周,與晉王府其他地方的鬱鬱蔥蔥相比,秀園裡就像是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光禿禿的,竟是連一根草也沒有。
不應叫秀園,改叫荒園差不多。
秀園裡沒有侍衛,除了幾個已經睡下的僕婦,就沒有其他人了,好在那幾個僕婦從被窩裡露出來的腦袋上都還有頭髮。
何苒沒在秀園停留太久,便出了晉王府,在街上轉了一圈,回到她落腳的一處小院子。
次日,晉王府裡的消息終於傳了過來,原來馮擷英之所以突然回到晉陽,是因爲晉王遇刺受傷了。
沒錯,晉王遇刺了,只是這一次,消息藏得嚴嚴實實,驚鴻樓在晉王府裡的釘子費了好大勁才查出來。
上一次晉王遇襲,鬧得沸沸揚揚,晉軍還因此後退百里。
而這一次卻連一點水花都沒有。
上一次的遇襲可能是晉王自導自演,而這一次,卻是真的。
行刺晉王的人正是他的親兵!
這名親兵是汾州人氏,家中兄弟四人,三人當兵,其中兩個在攻打平山時戰死,而他因爲被選上來給晉王做了親兵,沒有上過戰場,因而得以倖存。
然而就是在前不久,他得知了一個消息。
他家所在的村子被官兵搶了,老母親被推搡時摔倒再也沒有爬起來,十三歲的幼弟和十二歲的小妹被官兵帶走,下落不明。
官兵是來他們村子討要軍糧的,據說早在十天前,就已經通知各村裡正籌措軍糧了,可他們村子太窮了,湊不上攤派的數量,於是便來村裡討要了。
所謂討要,就是挨家去翻米缸,見什麼搶什麼,全都充做軍糧。
這名親兵從同鄉口中聽說了這件事,便趁着當值的時候,朝着晉王揮出了刀。
那一刀沒有砍中晉王的脖子,傷在了肩膀,親兵當場被侍衛斬殺。
馮擷英調查此事,查到了那名親兵的同鄉,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何苒想起馮擷英與枚兒的對話,問道:“汾州那邊與其他地方有何區別?”
杏姑說道:“有區別,汾州衛指揮使蔡傑,是老王妃的親弟弟,晉王爺的親孃舅,他還是老晉王一手栽培起來的,整個汾州,連同平陽,都是他的人。”
何苒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叫來流霞,問道:“十七太爺聯繫的那個幫手,是不是也姓蔡?”
流霞點頭:“範縣的蔡千戶。”
何苒冷笑:“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個個的全都是這樣!”
杏姑暗忖,大當家這是說的晉王吧,可那個“全都”又是怎麼回事,除了晉王,還有誰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