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門
這家飯店的“公關”工作顯然做的很不錯,成天樂來的時候,已經有兩輛大客停在外面了。有不少人站在飯店外的場院和原野中抽菸說話,而飯店裡的桌子也幾乎全滿了。見又來了一輛車,有一位司機很配合的從裡屋走出來招呼乘客要發車了,很快又空出來不少桌子。
成天樂也坐下來點了一盤筍乾炒肉、一個湯還有一碗米飯,他倒不是因爲餓,就是想嚐嚐這裡的飯菜,通過飯菜其實也能品出來不少東西,有人也許不會注意或者察覺的不是很清晰。它包含了風土人情、手藝和用心,食材所攜帶的地氣、從生長之地直至端到桌上所沾染的氣息。
同樣的東西,出現在不同的地方、經過不同人的手,感覺也是不同的。
成天樂吃飯的時候,外面又來了一輛大客,很快所有的桌子又都滿了。他吃完後並沒有在桌邊久留,讓出地方去了外面。對於很多乘客而言,在飯店裡用餐消費還是偏貴的,更多人只是站在外面沒有進去吃飯,這片荒郊野外顯得很熱鬧。還有人在空地上玩三張撲克牌猜來猜去的把戲引旁觀者下注,也是一種騙人的賭局,但顯然上當者很少。
成天樂看着這一切,印入元神皆是見證,他莫名有種超然之感,就像在看着一幅隨天地自然衍變的鮮活畫卷,而他本人也在這畫卷中。就在這時,一陣吵鬧聲將他從超然或恍然的狀態拉回了現實。不遠的地方好像出了什麼事情,引起了衆人的關注。大家都在好奇的看熱鬧。
成天樂來時所坐的客車,半路上來一個抱着孩子的年輕女子。孩子不大,還不太會說話,只會時不時蹦出“媽媽”、“媽媽”等幾個簡單的音節。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娃。而女子二十多歲的樣子,帶着山裡姑娘特有的清秀與白皙,長得很是水靈好看,身材也不錯。表情一直怯生生的,顯得既文靜又文弱。
外面停了三輛大客,不知何時又來了一輛麪包,車窗上貼着深色的膜看不清裡面的情形。那女子正抱着小孩站在離麪包車不遠的地方,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指着那女子喝罵道:“你成天好吃懶做也就算了,趁我兒子不在家,跟我吵一架就跑,還想把孫子也抱走嗎?”
那女子完全愣住了,抱着小孩驚慌後退道:“我不認識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的後背隨即就撞在別人身上。後面站着兩位男子。其中一人道:“你也真是的。和媽吵架就吵架唄,怎麼不打一聲招呼就抱着孩子回孃家?”
另一人也扯着嗓門道:“妹子啊,我接到電話才知道你離家出走了。還帶着這麼小的孩子,趕緊來和妹夫一起找你。就怕你出事啊!爸媽也都知道了,說你不應該這麼不孝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啊?”
前一名男子又喝道:“快跟我回去,把兒子給我!”說着話伸手就要抱女子手中的小孩,而小孩被嚇着了,放聲嚎哭。
女子已經完全懵了,一時間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當那男子伸手欲奪小孩的時候,她才突然驚醒般叫喊掙扎道:“不是,這不是你的孩子!”
可她的聲音隨即被那位婦人的叫罵聲蓋了過去:“不是我兒子的嗎?是你在外面跟誰生的野種?難怪我一直覺得長得不像!”
那女子的“哥哥”也厲叫道:“妹子,別在這裡胡說八道了!也不嫌丟人?快回去吧!”
而那婦人已上前與女子撕扯,伸手要抱孩子。女子當然不能鬆手,卻莫名其妙被她的力量帶着走。兩名男子已將車門打開,一人坐上了駕駛座,另一人在後面摟着女子的腰往上一掀,女子連孩子就進了車中。緊接着車門關閉,沿着公路一溜煙開跑了,去的方向是成天樂來時的路。
事情發生的過程並不長,有人在飯店裡聽見外面的吵鬧,等走出來看熱鬧的時候,麪包車已經不見了。有人議論道:“跟婆婆吵架,就抱孩子離家出走,連孃家人都驚動了!”也有人說道:“居然還爆出緋聞了,那孩子不是她老公的!看樣子男人也是在外面打工的,女的在家裡偷人,平時好吃懶做,婆婆受不了了。”
旁邊另有一夥互相認識的人在議論:“看那小媳婦長得真水靈,這麼漂亮的老婆不好好看住了,男的自己跑出去打工,難怪會出事呢!”有人接話道:“看她那麼細皮嫩肉的,應該也不是會做家務的,估計天天都在家裡打扮、勾引野男人吧?”
這時有人突然就像發現什麼內幕似的提醒道:“這媳婦該不會是買來的吧?所以找了個機會想逃跑?”如今在落後山區尤其是邊境一帶,這種婦女兒童的拐彎現象經常能見到,聽說誰家的媳婦是買來的,並不太令人意外。
同伴說道:“你沒看她孃家的哥哥都來了嗎?估計就是平時偷人還跟婆婆不和,所以才抱着孩子離家出走的。”
先前一人又說道:“孃家人來了又怎麼樣?說不定就是她孃家人自己賣的!換親啥的,或者收了人家好多彩禮,把女兒嫁過去了。”
在一片嘆息、好奇、帶着各種各樣興奮情緒的議論聲中,也有人小聲嘟囔道:“我怎麼感覺不對勁呢,該不是拐賣婦女、兒童的團伙吧?……那個女的可能真不認識那些人,莫名其妙就被綁上車了。”
旁邊的同伴則說道:“光天化日之下,還這麼多人呢,你想多了吧?”
過往的乘客們無論怎樣議論感慨,但那麪包車早就走了。漫長的旅途沉悶而乏味,出了這樣一件事,也是一種刺激,令很多人莫名興奮,成爲無聊中的談資。
這時接連有兩輛大客上的司機出門喊道:“發車了,發車了!……”於是聽到召喚的乘客從空地上、飯店裡紛紛走出來魚貫上車,繼續趕往各自的目的地,熱鬧一時的場院又變得有些冷清。
成天樂坐的那輛長途大客再出發時少了四名乘客,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分別是成天樂以及那女子與她抱的小孩,另有一名不見的男子就是方纔自稱那女人“老公”者,他居然也是坐同一輛車來的。
成天樂方纔早已發現不對勁,他雖不像白少流那樣通透天下人心,但以如今的修爲境界,很多事物已經一眼就看得很清楚了。成天樂擅察天下妖物,同樣也很熟悉各種人的生機律動特徵,會伴隨着各種情緒而有各種反應。那女子的反應完全是真實的,她應該根本就不認識那些人!
如果僅僅是這樣,成天樂剛纔就上前了,可另一個發現使他決定不當場出手,因爲那婦人是一位妖修。
成天樂十分熟悉其生機律動特徵,就是附近一帶山林中體型較大的一種蛇,不是甄詩蕊的原身那種黑尾蟒,成天樂也叫不出名字來。此妖的修爲並不算太高,可能化爲人形的歲月並不久,身爲自悟修煉的山野妖修也沒有掌握太多的神通法術。
可是那婦人伸手奪孩子的時候,還是伴隨着一絲法力波動,以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那抱着小孩的女子不由自主就上了車,就發生在衆目睽睽之下!沒有人注意到,在麪包車離去之後,成天樂也悄然隱匿行跡離開了這裡。
成天樂是打算到原野中去追那輛麪包車的,但他實際上是在追另一個人。因爲有人比他更快,已經沿着公路邊的原野追了出去,除了成天樂,圍觀衆人皆未察覺。那是一位二十出頭的男子,看穿着打扮並不特別引人注意,但給人的感覺卻特別的“乾淨”。
這種乾淨並不僅是指衣服和身上不髒,而且在污濁混亂的環境中,他的氣息也非常之純淨。這男子是坐另一輛長客來的,當時也在飯店中吃飯。
此人也有神通法力,而且修爲相當不弱,神氣收斂的非常好,以致於成天樂方纔也沒有發現他是一位修行同道。等其人施了個障眼法隱匿行跡離開,又施展神行之術追出去的時候,成天樂才忽然注意到。
就在這個山區公路旁的飯店裡,居然還不止成天樂這一名修士,也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問題。於是成天樂也悄無聲息的跟在後面,想看看那名修士究竟會怎麼辦?悄然感應其施法時留下的神氣波動,這人並非妖修,然而成天樂總覺得與他先前所遇到的人間修士有些不同,卻又琢磨不透這種不同在哪裡?
以成天樂的神行之法,高鐵恐怕是追不上的,在高速公路上長途追蹤急馳的小轎車可能也夠嗆,但是在這種山區公路旁想追上一輛麪包車還是很輕鬆的,他甚至可以提前超過去等着。而那名陌生男子同樣也很輕鬆,已經超了那輛麪包,在前方鎮外的僻靜處等好了。而成天樂則站在靠近公路的地方,藉助地形的掩護悄然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