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韓府後,岳雲及韓彥直走進大廳,只見韓世忠正在和幾名幕僚商量事情。
兩人正想向韓世忠彙報此事進,許叔微卻急匆匆地衝了進來,他一臉興奮地向岳雲說道:“嶽公子,老朽用那馬屍浸泡之水讓貓狗驢豬等牲畜飲後,皆出現了腹瀉現象,看來這場瘟疫的病源已經找到了。”
岳雲心中其實已經判斷出,這瘟疫十有八九就是後世的霍亂一類的消化道傳染病。此類疫病雖然發作快,讓人上吐下瀉,全身無力,卻多半危及不了性命。只要休養數日,大多數人都會不治而愈。可問題是,這場瘟疫卻是人爲造成的。而引發這場瘟疫的人所圖之事,則呼之欲出了。
岳雲聽聞許叔微之言後,方一臉苦笑地對韓世忠及衆人說道:“韓伯父,如果小侄所料不差的話,金軍快進攻了!”
“什麼?金軍要來進攻了?”大廳內衆人除了韓彥直外,均大吃一驚。
就在韓世忠正想發問之時,一名守衛急匆匆地跑進大廳報告道:“稟報元帥!我軍在淮北的斥候緊急回報,北方出現大量金軍,現正直朝楚州奔來,預計今晚就可抵達淮河北岸!”
韓世忠聽聞之後,心中頓時驚訝不已。雖然他不知道岳雲是如何推斷出金軍將來的。但卻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自己身爲主帥,絕不能驚慌失措。
他只微微一驚愕,就立刻一拍桌子笑罵道:“好哇!我才從泗州退回沒幾天,這金賊就以爲我韓世忠軟弱可欺了?居然敢主動進犯楚州。嶽賢侄莫慌!金賊雖然來勢洶洶,但要渡過淮河卻非那麼容易。我韓家軍的水軍足以讓他們有來無回!”
岳雲心道,看來該來的還是來了。金軍斷不可能就弄場死不了多少人的瘟疫驚嚇一下楚州軍民,肯定還有後着。只是他也沒想到金軍竟然來得如此之快,連一點反應時間都沒給宋軍留下。
想到這裡,岳雲便向韓世忠抱拳道:“韓伯父,小侄屬下五百精壯尚未染病,願率他們參戰擊敗金賊!還望伯父成全!”
韓世忠雖然嘴上對金軍不屑一顧,但卻自知眼下城中士卒大半得病,連站立都比較費力,又談何讓他們作戰呢?這一來城中戰力就去了大半,且又有才探知了楚州內情的細作回報金軍,金軍想必對楚州的情況已瞭如指掌,此戰艱難了!
韓世忠於是隻得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嶽賢侄,你且先回去休息,如果確需賢侄幫助,你父與我情同手足,老夫也不是故作扭怩之人,必往相請。”
岳雲心知自己眼下算是客人,以韓世忠的個性,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讓自己出戰的。自己只有先看一下情形再作打算了。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借糧之事,又不知拖到何時了。
淮河北岸此時人喊馬嘶,大隊金軍正向河岸行進。人數不下五萬。而在這金軍隊列最前面,有兩名將領尤其惹人注目。
這兩名將領一老一少,老的年約五十來歲,圓臉,戴着一頂黃色精鐵頭盔,穿着一身黃銅鎧甲,腦後拖了一條粗大辮子,滿臉橫肉,身體已微微有些發福,不過臉上卻一直掛着笑容,就象一個笑羅漢似的人畜無欺。
而在他旁邊的少年將軍歲數卻是很輕,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身材十分魁梧,皮膚黝黑,但相貌卻並非那種五大三粗的莽漢形象,甚至還頗有幾分英俊,只不過他卻眉頭微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那老將對那少年將軍笑着說道:“亮兒,你就不用擔心遭你四叔父責罰了。此次行動如若失敗,自有你九叔在前面頂着,如果勝利,你還可記上一功。擔心作甚?”
那被喚作亮兒的少年將軍卻依舊有些擔憂地說道:“九叔,侄兒這一兩年也隨四叔父打過幾仗了,那嶽南蠻的軍隊着實厲害,就連我軍最厲害的‘鐵浮圖’和‘柺子馬’皆敗於他手。聽說那韓世忠也是宋軍中厲害人物,如若他的軍隊也和岳家軍差不多,那我們僅以五萬人進攻楚州,能打下來嗎?”
“呵呵,亮兒,韓家軍雖然比岳家軍差些,但也相去不遠,況且楚州一帶水網密佈,不利騎軍作戰。真要硬攻,別說五萬人了,就算十萬人也未必攻得下來。只不過,此次我們進攻楚州,楚州宋軍只怕沒幾個站得穩的,要拿下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那九叔卻得意地笑道。
“哦?九皇叔既知楚州宋軍亦是塊硬骨頭,爲何卻又稱他們站不穩呢?”那被喚作亮兒的少年將軍驚奇地問道。
“哈哈!亮兒,你父親可是智謀百出,堪稱咱們大金第一智囊,所以才當得咱們大金國的丞相。你今後打仗行事也應多動腦子!別學你四皇叔那樣只知道蠻幹。咱女真人入主中原,靠的是武力不假,但僅靠武力的話,是征服不了天下的!雖然漢人文弱,南朝的皇帝又是個昏君,但漢人的數量可比咱女真人多得多,所以想要征服漢人,就得先了解漢人,吸取他們的長處,摒棄他們的短處,如此一來。咱們女真人的江山才能坐得牢靠!”那九叔笑着說道。
“那九皇叔的意思是用計智取楚州了?”那亮兒身爲金國皇族子弟,又是丞相之子,平素又熟讀漢人的書籍,自然就反應了過來。
“是的!本王數日前到泗州路上,見一處村莊正鬧瘟疫,得病者皆上吐下泄,四肢無力。我本欲繞道遠行,但隨行御醫卻稱此爲‘腹瀉病’,數年前,上京附近的幾個村落亦發生過,此病並不致命,卻可讓人上吐下瀉不止,且渾身痠軟。故本王就於五天前派了數名原僞齊的細作,扮作走私馬商,帶着在該處疫水池塘邊死去的馬屍,讓其帶入楚州,丟於邗溝運河岸邊取水處上游。我早已查清,這楚州軍民大半都飲用邗溝運河之水。這帶有疫病的馬屍污染河水後,城中軍民大都會上吐下瀉,四肢無力。雖然這病要不了命,但卻能讓城中宋軍大半失去戰鬥力,我們攻起來也就十分輕鬆了!昨日,那隊細作已回來報告,稱大局已定,現在楚州全城大部分軍民皆得了瘟疫,連城門守衛皆無人換班,人人自危。我大金軍一到,那楚州還不傾刻即克?指不定還可以抓住那韓世忠呢!”那九叔向那亮兒說明了自己的計策。
那少年將軍一聽大喜,說道:“四皇叔最恨的除了那岳飛之外,就是這韓世忠了。聽說十餘年前,這韓世忠曾害得四皇叔困在黃天蕩裡多日,險些丟了性命。這次如能捉得那韓世忠,想必四皇叔會大大嘉獎於我等了!”
這一老一少兩位金國的將領,正是金國老皇帝完顏阿骨打的九子完顏宗敏和長孫完顏亮,他們說的四叔就是現在獨攬金國軍政大權的完顏宗弼,亦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兀朮。
這完顏宗敏原來也是弓馬嫺熟,擅長騎射之人(其實金國的王族原先就沒幾個是溫室裡長大的)。只是最近幾年來養尊處優,力氣和雄心已經遠不如年輕之時了。去年金國發生了一場大亂,主戰派的金兀朮聯合完顏亮的父親完顏宗幹發動政變,殺了主和派的完顏撻懶等幾位大臣。獨攬了大權。他當時明哲保身,選擇了中立,總算逃過一劫。但金國皇帝熙宗雖然尊敬兀朮,但又對他獨攬大權不放心。上京亦有傳言稱兀朮此番南下,如果大勝而歸,極有可能挾此聲威自立爲帝。故熙宗此次命完顏宗敏來前線,明爲犒勞軍隊,實則觀察兀朮是否有自立打算。
完顏宗敏到了前線後,卻發現兀朮連戰連敗,傳言的什麼挾得勝之威擁兵自立一事,純屬子虛烏有。不過他見兀朮連吃敗仗,卻是雄心再起。心道兀朮這種只會逞勇的武夫,怎麼可能打得過狡猾的漢人。如果換了他完顏宗敏來打,勢必比兀朮的戰果輝煌許多。
只是兀朮雖然吃了敗仗,卻始終不肯交出分毫軍權。完顏宗敏幾次提議由他單獨率領一支軍隊作戰,皆被兀朮否決,並稱已和南朝的使者接洽,準備議和。完顏宗敏無奈之下,只得謊稱要去另外的地方勞軍,離開了兀朮坐鎮的汴京。
而完顏宗敏很快就決定去淮北的泗州,找完顏亮。一來完顏亮的父親左丞相完顏宗幹是他大哥,與他交情甚好,完顏亮可以說是他看着長大的,對他言聽計從。二來完顏亮由於身份尊貴,爲人又極愛逞能,他纔有信心說動完顏亮不顧兀朮的軍令擅自出戰。反正只要得勝而歸,兀朮總不可能責罰立功的人吧。這樣一來,自己在朝中的聲名也將大振,熙宗和其他宗室之人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說不定就能坐上右丞相之位了。
而完顏亮原本就是個好戰氣盛之人,他年紀雖輕,卻頗有雄心。雖然他亦對兀朮十分敬佩,但卻對這位四皇叔突然由主戰派變成主和派極爲不滿,眼下九皇叔完顏宗敏從上京過來,稱有辦法讓他立個大功,他自然不免心動。反正輸了有九皇叔頂着,贏了是自己功勞,怎麼看他都不會虧本。
不過,完顏亮卻還是怕被兀朮怪罪,雖然兀朮不會殺了自己,但擅自出戰卻總是軍中大忌,而且兀朮還再三交待過,現正與宋朝使者接洽,不得擅自開戰。自己如果出戰,哪怕是打勝了,一頓責罰鞭打總免不了的。
所以,完顏亮心中也確實有些後怕,畢竟現在金國掌大權的是兀朮而不是完顏宗敏。完顏亮想了一會後,便決定先去說服駐紮在淮北的另一員金將紇石烈志寧一同行動。
完顏亮合計了一下,他和紇石烈志寧的部隊合兵一處,總兵力就達五萬餘人,進攻只有三萬士兵防守的楚州,縱然勝不了也絕對可以安然撤退。而紇石烈志寧原本就對天天悶在營中摔跤打獵大爲不滿,完顏亮派人一去遊說,他便立刻同意了出戰的提議。
這下完顏亮心中是大定了,紇石烈志寧可是四皇叔兀朮的女婿,擅自出戰之事,上有九叔完顏宗敏頂着,下有紇石烈志寧墊着。自己拉了這兩人一起,怎麼也不怕兀朮怪罪了。
不過完顏宗敏和完顏亮兩人正說得高興之時,紇石烈志寧卻急匆匆從前面奔了過來,稱斥候發現,宋軍已在淮河南岸佈防,想偷襲過河恐怕不行了,只有強攻。
完顏宗敏一聽,不禁爲之氣結。而完顏亮卻知道宋軍雖然未在淮河北岸駐軍,但斥候哨探卻布得不少,加之附近百姓大多心向宋朝,暗中通風報信更是司空見慣。因此倒沒有多驚奇。
三人合計了一下,認爲現在宋軍已發現了金軍,想再偷襲已不可爲。且目前天色已黑,金兵原本就不善水戰,黑暗之中不辨敵我,不能發揮金軍人數和善射的優勢,加之金軍已經連續行走了一整天,士卒疲累,不如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強行渡河。
就在金軍紮下大營之際,楚州的韓府也開始緊張地開着作戰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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