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卨話音一落,書房內頓時靜得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大家全被万俟卨的一番話所震驚了。雖然他們之中也有人曾經想過,岳雲會不會自立爲帝。但畢竟這麼多年了,大家都是大宋子民,又受儒家忠君愛國的思想影響,故沒有一個人勸岳雲篡位稱帝。而如今,卻被這位政治嗅覺極爲敏銳的万俟卨,率先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其中,有幾個心計較深者不禁暗自後悔,自己怎麼不早點開口,勸岳雲稱帝,讓這新來的万俟卨得了擁立首功。
這時,岳雲猛地一拍桌子,怒目而視道:“万俟卨,你好大膽子!嶽某如此重用你,你卻勸嶽某作那亂臣賊子,你道嶽某不敢殺你嗎?”
万俟卨聽罷,卻是一臉悲愴地說道:“萬某知道在漢王及諸位同僚眼中,是一個牆頭草,只會專營之人。但萬某其實也有一腔愛國之心,也想讓我漢人在異族面前豎起脊梁。不過,在宋朝這種以文壓武、好空談,輕實踐,官場一直欺上瞞下的風氣裡,萬某想要出人投地,便只能選擇站在最強大的一方,以免自己成了墊腳石。不過萬某敢說,心中的一腔熱血卻是未冷,只是在宋朝這種風氣體制下,也只能如行屍走肉般行事了……如果仍是宋朝的這個框架,漢王如何想改革制度,扭轉風氣,都會遇到很強大的阻力,到頭來,失敗的可能性極大!”
雖然知道万俟卨剛纔的表現,作秀的可能性極大。但他說話的內容,卻是讓岳雲不能不深思。
其實,岳雲知道,在自己的心腹眼裡,自己是一個很有野心壯志的人。但他還真的沒想當什麼皇帝。
究其原因,應該是因爲自己從後世穿越來的,心裡一直對獨裁者很討厭。骨子裡就崇尚民主的緣故。
所以,在臺灣時,他纔會開設議會。培育民主氣氛,在和自己的屬下幕僚們討論事情時,也從不獨斷專行。在攻取臨安之後。他亦沒有稱帝,而是扶持了趙琢爲帝,同時又頒佈實施了《大宋憲法》,以及一系列法律,均明確限制了君權,規定皇帝犯法,與庶民同罪。又讓議會取代了原先言官和御史的作用,並授予了議會一些實權。這都是在削弱君權。
他雖然知道在人們的觀念還沒有扭轉過來之前,是不可能超前實行共和制度的。但卻還真的沒有打算自己去當皇帝,在岳雲的心目中。首相其實就是自己最好的位置了,既能掌控國家的實權,又不用象皇帝那樣,一舉一動都受人觀注。他現在其實打算的,就是在大宋建立仿後世英國的那種君主立憲制。
在他看來。宋朝一開始就是實行的士大夫和皇帝共治天下的制度,並放開言論,允許評議朝政,不象後來的明清那樣大興文字獄,社會風氣開放。人們生活也較富足,是培育中國民主氛圍的最好朝代。
可現在万俟卨提出要自己當皇帝。那可着實超出了他的計劃。
就在這時,鞏月漓和楊月兩女也齊聲道:“夫君,萬大人說的不錯!這趙構父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乾脆就由您來坐天下算了!”
兩女的想法都差不多,鞏月漓原本就是屬於後周柴氏一系的人,對於奪了後周江山的宋室趙氏痛恨無比,楊月是楊幺的妹妹,原來就是“反賊”,當然談不上會對宋朝盡忠。只有李雨柔還沒反應過來,因爲她可從來沒想過要推翻大宋。
不過,見兩位姐妹都爭相勸進,她也立刻醒悟了過來。岳雲當了皇帝,她們個個都至少是貴妃,說不定還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地位比現在的王妃可高出不止一籌。而且朝中的大臣還有誰不敢買自己的帳?
於是也連忙說道:“夫君,兩位姐姐說的對,這宋室江山不值得咱們保了!先前趙構就不用說了,差點害死您和公公,現在這個趙琢也在搗鼓陰謀陷害您。就算將來再立一個趙氏之人,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江山,還是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才行!”
眼見三位夫人都表了態,薜源、陸文龍也連忙附和。但王童、劉一寧卻是猶豫不決。後來才勉強跟着他們說了句:“屬下附議!”
岳雲看在眼裡,知道內部的意見都不統一,而且自己心裡也沒做好稱帝的準備。老爹那關恐怕更過不了,就算要稱帝,現在也不是什麼好時機。
於是便嘆了一口氣,沉聲道:“諸位夫人和兄弟們的好意,嶽某心領了!但嶽某卻是真心沒想過自己當什麼皇帝。想的只是把北虜趕出中原,收復河山,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稱帝之事,現在休要再提。我們還是討論一下,如何應對眼前的危機吧!”
万俟卨等一干人還以爲岳雲是故作姿態,又勸了一陣,見他態度堅決,不似作僞,方纔相信岳雲真無此意,只好作罷。
衆人又商量了一陣,初步定下的原則是外鬆內緊,表面上故作姿態,讓敵人以爲中計,而暗地裡卻制定一起事件,誘使敵人在準備不充分時起事,再一舉全殲。同時,將忠於己方的臺灣系主力部隊調往臨安,防備敵人的進攻……雖然快過年了,臨安全是全無喜慶的氣氛,大街上衙役和城衛軍士兵在客棧、青樓排查着每一個可疑之人,尤其是最近幾個月新到臨安的外地人,更是被重點盤問,一到天黑,臨安就實行了宵禁,除了巡邏的衙役、士兵、更夫等人。凡是出現在大街上的都必須有地保出具的憑條,證明的確有事,不得不外出,否則便會被抓進監獄審問。
而臨安附近的駐軍,也加強了戒備,無論軍官還是士兵都被要求不得隨意出去,除非上級有任務安排。都得老老實實呆在營中。
同時,從臺北、呂宋、紅河、琉球四地開始調拔軍隊前來江南地區換防,逐步替代明州、嘉興、樂山、蘇州一代的駐軍。
離得最近的琉球。派來的三千士兵已經在明州登陸,替代了明州原來的駐守廂軍,接收了城防。而明州原來的廂軍。則在整編後被派往臺灣,名義是上接受火器射擊訓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要把他們打亂重編了。
不過,相對於權貴和大臣們心中的不安。嶽府卻是一番喜氣洋洋的景象,大紅燈籠張燈結綵,僕役家丁們在忙着佈置宅院,大家臉上都露出笑容。
有好事者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聞名天下的嶽元帥,要迎娶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稱的李清照大家。這樁美女配英雄,才子配佳人的姻緣也被傳爲一段佳話。就連心懷鬼胎的趙琢也專門下了聖旨。封李清照爲一品詔命夫人,而岳飛在太尉和少保的稱號上又多了一個太師頭銜。
而這時,在千里之外的金國中都皇宮內,完顏亮、哈迷蚩、蕭裕、紇石烈志寧、徒單合喜等人,卻秘密接見了趙構派來的使者王嘉。
“王大人。聽說你在六年前在岳雲任明州水師統制時,曾與其共事過?”完顏亮頗有興趣地問道。
這王嘉便是在六年前任明州知府時,因刁難岳雲,剋扣軍餉,被趙瀅兒告到趙構那裡去,導致被貶成了縣令的那位官員。
在此事風頭過去後。他雖然又重新升爲了台州知府。但還沒坐熱位置,就遇上完顏亮南侵。他自然是跟隨趙構和秦檜一起,投降了金國。故不但本人和家屬安然無恙,官位也得以保留。
但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岳雲又率軍北伐,收復了長江以南的失地。並清算那些在金國南侵時投降的漢奸官員及將領。王嘉無奈,暗忖就算沒有自己投降賣國這檔子事,因六年前和岳雲的矛盾,只怕也會被清算。於是便索性辭職回家了,隱忍待發。
而這次趙構被押解回臨安後,朝中以劉子羽爲首的一幫保皇派大臣便四處聯絡忠於趙構,願意倒嶽的官員,他作爲以前的秦黨之人,自然就被吸納了進來。
王嘉臉上頓現怒色,被貶成了縣令之事,被他視爲奇恥大辱。
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道:“回陛下,其實談不上共事,只是當年外臣正擔任明州知府,而岳雲那廝也是明州水師統制,在水師糧餉發放上有些接觸而已。在我們大宋,軍隊和地方是兩套管理體制,除了一些糧餉後勤上的事情需要溝通,平時幾乎無甚來往。”
“哦,原來如此。不過岳雲眼下聽說已經成了漢王、太子太保、兵保尚書,可是位極人臣啊!大宋的軍隊和朝中官員,大半都是他的屬下,可謂權勢滔天啊!”完顏亮淡淡地說道。
王嘉心中更是極不舒服,六年前他還能逼得岳雲在他衙門前請願。可現在,他已經成了一介草民,岳雲卻成了大宋的實際掌權者,連皇帝趙琢看到他都客客氣氣的,兩人之間的境遇差別也太大了。
他恨恨地說道:“岳雲那逆賊挾持陛下的皇子趙琢,將其立爲僞帝,並未得到大宋諸公及各地官員、民衆承認,乃是依仗其兵勢強權,硬行扶其上位。我等大宋忠義之士,雖然暫時屈從於賊,但心中仍奉官家爲帝。眼下官家尚被軟禁於臨安皇宮之中,不能親自來大金上國。故官家便託王某前來,想請大金上國發兵,驅逐嶽逆,擒拿僞帝趙琢,救出官家,還大宋一個朗朗乾坤!”
哈迷蚩聽聞之後,輕撫頜下長鬚,不動聲色道:“王大人此言差矣。我大金早在八個月前,便和貴國達成了協議,停戰三年。怎麼能擅自再啓戰端?”
王嘉連忙諂媚道:“哈大人,那協議可是和嶽逆達成的啊,同意這協議的乃是僞帝趙琢,並非我國正統官家。且那協議只是一紙空文,遵不遵守還不是大金國一句話說了算……”
紇石烈志寧聽聞之後,鼻中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沉聲道:“王嘉,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諷刺我大金說話不守信用嗎?”
王嘉嚇了一大跳,慌忙跪下磕頭道:“紇石烈將軍,外臣絕非此意!只是覺得,大金國完全不用跟一個即將倒臺的僞帝趙琢和嶽逆講什麼仁義道德!”
紇石烈志寧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對於這個出賣自己國家利益的官員,他是打心眼裡看不起。
這時,完顏亮的老師,現金國國師兼樞密院使蕭裕,倒是和顏悅色地說道:“王大人,貴國官家要我國違信出兵,總不至於這樣一句空口白話,就讓我國出兵吧?”
“那是當然!”王嘉一抹額頭上的冷汗,總算鬆了一口氣。蕭裕如此問話,就說明還有希望。他之前便已打探到,蕭裕雖是契丹人,但卻深得完顏亮信任,作爲帝師,可謂對完顏亮影響力最大的人了。
他這時當着三人的面,鋪開地圖道:“如果大金國能發兵南下,進攻建康、鎮江一線,吸引嶽逆的背嵬軍、選鋒軍、踏白軍等精銳部隊從臨安附近北上。我們便能號召仍忠於官家的廂軍在江南各地起事,舉義兵圍攻各地州縣。這時,由於嶽逆的主力部隊已經在前線與大金國作戰,無法抽回。他們便只能調臨安城中的新禁軍和新城防軍前去鎮壓……”
頓了一下後,王嘉又接着道:“如此一來,臨安城防必定空虛。而官家和劉子羽大人已經早安排了之前被嶽逆解散的前禁軍和前城防軍的忠義之士,裝扮成各行各業的人員,潛入了臨安城中,同時,在江南各地,亦有一批忠於官家的將領,他們會立刻率軍前來勤王,屆時,內應外合之下,何愁嶽逆不滅?”
完顏亮和蕭裕對視了一眼,他們都是心中冷笑,作爲搞過兩次政變的人,完顏亮和蕭裕自然都看出來了,這個政變計劃實在是漏洞百出。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