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出了廂房,擡眼朝院中看去,只見如意和李婉兒並肩站在院內,段興不知所蹤。她走下臺階,對李婉兒道:“姐姐現在就跟我回府去?”隻字不提段興,是怕李婉兒尷尬,況且段興去哪兒了也不關自己的事兒。
李婉兒明顯鬆了一口氣,歡快的道:“嗯,妹妹,我想見見他去。”一邊說着,三人一邊轉身往外走。
“你不知道,剛知道他就是我爹那會兒,我這心裡頭還真不是滋味,有歡喜也有憂愁,我高興自己還有親人在世,我爹還活着,這是個多好的消息啊!可我也難過,叫了十多年的爺爺變成了外公,我跪拜了無數次的祖先卻原來是旁人的祖先,妹妹,你不知道我這心裡頭……”李婉兒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自己那時的心情了。
秦黛心和李婉兒在前走,如意在後頭跟着。
主僕三人從陳記雜貨鋪的後門走了出去,在小巷子裡穿棱了一會兒,終於來到正街上。
街上熱鬧非凡,到處都是販賣的叫聲。
秦黛心和李婉兒挨的近,因此不費什麼力氣就能聽到她的說話聲。
“……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怪他,混淆子嗣血脈是最不能讓人接受的了,爺爺這麼做,確實欠考慮,私心得了些。可是妹妹,我理解爺爺,他只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又親眼見着兒女雙雙慘死,孫女也沒了活路,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外孫女雖然多了一個外字,可到底身上也有李家一半的骨血,爺爺也不知道紀家還有人在,纔會給我冠了李姓……”
秦黛心聽着李婉兒略有失神的叨叨,心裡暗想,她這是要爲李大夫正名呢吧!唉,其實李大夫做得確實過了,不知道紀家還有人在這種藉口也只有李婉兒能想得出來了!要知道如果紀家的人都死了。那麼李大夫就更應該讓李婉兒正名的活着,而不是私心的讓她去繼承李家的一切……
算了,人都死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眼下只要紀笑海能與李婉兒相認,父女倆捐棄前嫌也就夠了。
秦黛心微笑着聽李婉兒說話,時不時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其實無非也就是安撫她的情緒,讓她心裡好過一些。
三人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似乎並不着急着回秦府去。
就在這時,街角那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鬧嘈雜的聲音。一個極其尖銳且有穿透力的聲音隱隱傳了過來。
“楚天衡喜歡男人。啊哈!你們知道嗎。楚天衡他居然喜歡男人。”
秦黛心擰眉,這聲音好熟悉。
一羣孩子吵鬧的聲音傳了過來。
“瘋婆子,不知羞,瘋婆子。不知羞。”
一個瘋瘋顛顛,有些癡傻的女人出現在街的那一頭。那女人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的綢緞衣裳,梳着大戶人家的丫鬟頭,一張鵝蛋臉,柳眉彎彎,脣紅齒白,雖然算不上什麼絕色的美人,可長得清秀俏麗,倒也十分可人。只是這女子眼神呆滯。口中胡言亂語,神色激動,舉止焦躁,一看就是個瘋傻之人。
她的身後跟着七八個四五歲上下的孩子,孩子們也不怕她。順手從街上撿一些小石子,爛菜葉子等物朝她丟過去,嘴裡不停的叫着瘋婆子之類的話。
那個有些癡傻的女人也不知道躲着,任由小石子朝着自己身上打來,她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眼睛裡半點光彩也沒有,怔怔的,只是口中不停念着,“楚天衡喜歡男人,他喜歡男人。”
這是最近台州流傳最廣的一則消息,幾乎沒有人不知道,也不知道爲癡傻的女人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反反覆覆的說着這一句話。
路人見了,都暗可惜了,這樣美麗的一個女人,竟是個瘋子。
路人漸漸圍了過來,不過都擔心這女子神智不清,會突然動手打人,因此雖然湊過來看着熱鬧,卻不敢靠近的太近。
那瘋女人雙眼無神的人羣中看來看去,猛的抓着一個買菜的大娘道:“你是不是知道楚天衡喜歡男人?”
那大娘被嚇得連壞都說不出來,身子不停的哆嗦着,暗恨自己沒事兒湊什麼熱鬧,聽說瘋子力氣都很大,萬一她傷了自己可怎麼好?
好在那瘋女人問完話就放開了她,又在人羣中找了起來。
大夥害怕被她抓住,各自往後避了避。
“你們知道嗎?楚天衡喜歡男人。”說完就又搖搖擺擺的朝前走了過來。
秦黛心瞧着迎面走來的芳俏,心裡不禁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自己不是讓雪晴帶着她去衙門嗎?怎麼她會瘋瘋顛顛的出現在街上?雪晴呢?
如意顯然也認出了芳俏,不由得暗驚了一回。
夫人不是說……
如意看了一眼略有些怒意的秦黛心,暗想看來這事兒跟小姐脫不了干係。
“婉兒姐姐,你跟如意先回府。”秦黛心頭也沒回,只想着要上前確認一下芳俏到底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李婉兒是幫着蘇氏安胎,接生過的,她在秦府進進出出了一段時間,對芳俏也是頗有印象。因此她一眼就認出了芳俏,雖然此時芳俏神色不對,身上也沾染了一些污穢,雜物,但是那張臉卻是一點沒變。
這是秦家的家務事,李婉兒知道自己還是避讓些好,因此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如意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麼,她與李婉兒二人相互對看了一眼,便退讓到一旁,從人羣中擠了出去,順着人少的地方往秦府方向走。
越來越多的人過來看熱鬧,把街上擠了個水泄不通。
秦黛心也顧不得許多,連忙朝着芳俏走了過去。街上人多,什麼事兒也作不得,不說芳俏是真瘋還是假瘋,她想着先把人帶走再說。
哪知有人比她動作快。
四個穿着粗布衣裳的漢子拉住了芳俏。
芳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的表情很無辜。“你們是誰,放開我。”她顯然不認識這些人,臉上也不自覺的表現出了委屈和害怕。
“哎。你們是什麼人啊?”
“是啊,好好的拉人家姑娘幹什麼?”
“你們別看人家姑娘是個傻的,就想欺負。”
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各位,各位,對不住。”其中一個着深色衣服的男子,年紀大概有四十歲左右,長得一副邋遢相,可是挺會說話的,他衝着街上看熱鬧的人抱了抱拳,方纔開口道:“各位街坊四鄰。這是我妹子。害了瘋病。一直在家裡養着,平時她在家裡倒也沒什麼,吃着藥,也不說胡話!誰知道今天家裡來了客人。她見了生人,一下子受了刺激,這病又犯了才瘋跑了出來。各位,各位對不住,我這就帶妹妹回去了,她還得吃藥呢!”說完便給一旁的三人使了眼色,要拉着芳俏走。
原來是這姑娘的哥哥。
看熱鬧的人瞭然,不打算攔着了。
秦黛心在遠處聽了,勃然大怒。
撒謊也不挑點靠譜的說。親兄妹?就你們這副長相?
秦黛心撥開人羣走了過去,大喊了一聲:“慢着。”
大夥都扭頭看向她,那四個人也露出了一絲惶恐不安的情緒,等看清來人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時,紛紛鬆了一口氣。等看清秦黛心的容貌時,目光中也多了些猥瑣,下賤的意思。
秦黛心爲圖方便,今天並沒有帶帷帽上街,身上的衣裳也很素氣,只梳了一個簡單的元寶頭,並沒有帶什麼貴重的首飾,可即便是這樣,她那驚爲天人的容貌也足以讓人垂涎三尺,也難怪那些人會露出那種表情。
秦黛心可是經過風浪的人,這些人眼裡的下作她又怎麼會看不見?就憑這個,他們便該死!
“這位姑娘,你有什麼事兒嗎?”方纔說話的那個男人輕言細語的詢問着,聽起來他似乎是個極有禮數的人,可他臉上那股子邪氣卻是掩也掩不住的往外冒,明眼人一見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
秦黛心冷哼一聲,“人你們不能帶走。”
芳俏渾渾噩噩的,任憑几個陌生人抓着她,似乎方纔那微小的反抗只是大家的錯覺一樣。
那男人一愣,隨即又道:“姑娘這話我聽不明白,我帶我自己的妹妹回家,礙着姑娘什麼事兒了。”哪裡冒出來的姑娘,竟這般愛管閒事?她模樣生得倒好,攪得人心裡癢癢的很,可恨今日這裡人多,不然非綁了她回去……
秦黛心似笑非笑的道:“你說她是你妹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那男人被秦黛心的笑臉迷昏了頭,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方纔道:“自然是。”
秦黛心冷笑一聲,“笑話,你當大家都是瞎子不成?各位看看,這姑娘長得如此標緻,怎麼會是這幾個歪瓜裂棗的妹妹,你睜着眼睛說瞎話,到底爲了什麼?”
聽秦黛心這麼一說,街上看熱鬧的人不禁打量起這四個男人來。
這一看不要緊,還當真讓他們看出了一些門道。
“喲,可不是,你看這姑娘長得多俏,這幾個人生得又黑又醜,說他們是歪瓜裂棗還真是擡舉他們了。”
“你們看,這姑娘穿的衣裳料子多好,可這幾個人卻穿着粗布衣裳,該不會瞧人家姑娘不識數,想把人劫走吧!”
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那幾個男人面皮上難看起來。
齷齪的行徑被人揭穿,難免是要惱羞成怒的。
有人認出了這四人的身份,連忙低低的跟周圍人小聲說起來,無非就是這些人不好惹之類的話,讓大家噤聲。
“我說是就是,你是誰家的姑娘,不好好在家繡花兒,出來管什麼閒事兒?”那個男子臉上露出兇相來,眼睛裡折射着兇狠的光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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