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個瘦瘦的身影目不斜視的進了院子,穩穩的站在臺階下。
燕氏暗暗點了點頭,道:“你是門房的?”
郭小子連忙點了點頭,“回媽媽,是小的。”
燕氏道:“你上來,夫人有話問你。”
“哎。”郭小子覺得渾身都是力氣,他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舉步上了臺階,跟在燕氏後頭進了花廳。
花廳富里貴的耀眼,整套的黃花梨雕花傢什古樸厚重,博古架上玉雕瓷器被塞得滿滿的,廳裡顯眼處掛着幾副名人字畫,連小几上擱着的花瓶亦是描金的,地上鋪着長毛的地毯,看起來厚實又漂亮……
有銀人就是喜歡擺譜,乖乖,光這一個小廳就佈置得這般華麗,這得砸多少銀子啊!
郭小子沒見過世面,單秦家一個花廳就把他給震住了,要知道,秦家是商家,底子又薄,即使是如今在臺州已經有了些名望,但跟那些大家族一比,就立刻成了小門小戶,顯得窮酸得不得了,單是一個楚家別院,恐怕都比秦家氣派十倍不止。
郭小子心裡惴惴的,這是他頭一次進內院,頭一次進主子的屋子,頭一次。
燕氏把人帶到蘇氏面前,道:“夫人,人帶來了。”
郭小子趕緊把頭低下,雙手握拳放在身體兩側。他知道他面前就坐着一個貴婦人,那人便是這府裡的當家夫人。他總聽門房裡的人偷偷唸叨,說如今老爺已經不管事兒,只曉得帶着小老婆在鄉下清閒快活。但凡吃用有缺了,纔會讓人回府裡朝夫人伸手。
郭小子暗地裡偷偷想過,這夫人也太好性了,就這麼容得下老爺和那些個妾光明正大的胡來?可後來他又聽說。原來眼前這位夫人,可不是軟柿子,並不是誰想捏就捏的。如果不是真厲害,她能一忍就是二十多年。如果不是有能耐,她能把原夫人一腳踹走,接回了自己的兒子嗎?嘖嘖,人家該忍時忍,該怒時怒,是真有本事。別看現在府裡是大少奶奶當家,主中饋,可誰不知道遇到大事時,大奶奶還得過來請示夫人呢!別看夫人孃家靠不住。可人家生了三個兒子。還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
燕氏看着郭小子一言不發的低着頭。半點機靈勁也沒有,就暗暗的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或許是年紀小。又緊張,所以纔會失了禮數吧!於是燕氏清了清喉嚨。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見了夫人怎麼還不行禮?”
郭小子這才清明過來,連忙跪倒,一個頭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口中道:“小的,小的姓郭,他們都叫我郭小子,給夫人請安了。”
蘇氏擰眉,這孩子看着年紀不大,面相也生得很,名字又沒改,應該是進府沒多久吧?眼下她着急問英兒的事兒,因此也沒空去計較別的,只略想了想,就自動忽略,問道:“起來吧,你就是那個報信的人?”
燕氏也道:“夫人問你話呢,起來回話吧。”
郭小子連忙起身。
蘇氏又道:“來叫門的是個什麼人,他的話你從頭到尾說一遍。”
郭小子道:“來人是個壯漢,長得極高,就是生得醜,臉上有條刀疤,他身後還有三個人,小的瞄了一眼,是兩個女子,一個梳着婦人頭,三十歲不到,還有一個好像得了病,一直睡着,看不真切,另外還有一個男子,似乎是個大夫,小的見他身上揹着個藥箱。”隨後郭小子把麻五的話學了一遍。
“夫人,他只說事情緊急,小的看他不是惡人,才,才……”說到這兒,郭小子也沒了主意,萬一他們不是夫人的舊事,自己大半夜的來驚擾夫人,豈不是死罪一條?
就在這時,奶孃得了消息,掀簾子進了來。
“夫人,可是英兒回來了?”奶孃人未到,聲先到,直接伸着手朝蘇氏握去。
蘇氏懂奶孃的情感,她從不是一個沒有禮數的人,更不會因爲得寵,就自大,奶孃常說,奴婢就是奴婢,得了主子的青眼也不能忘記身份。
她之所以會這麼激動,無非是想見見英兒罷了,英兒,可是認了奶孃做乾孃的。
“奶孃,彆着急,到底是不是也還不一定呢!”蘇氏有些心焦,未陽不在,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照顧英兒的那些人,可府裡的人說那人臉上有條刀疤?
未陽不是說過,那照顧英兒的夫妻二人,一個面善,一個臉上有疤,所以最好派給他一個守着角門的差事嗎?還有那個大夫,揹着個藥箱,會不會就是一直給英兒看病的那位大夫呢?那就是說,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蘇氏一個激靈,聲音也顫抖了起來,“快,把人讓進來。”
郭小子還傻傻的愣在原地。
燕氏上前拍了他一下,“還愣着幹什麼,去開門讓人進來。”
郭小子連忙“唉”了一聲,扭頭往外頭跑。
夜色如幕,等在大門口的又何止麻五一人?
當鐵長鷹帶着手下三十多號人來到楚宅的時候,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楚宅門前人頭攢動,亮如白晝,也不知道這大半夜的,哪來這麼多人,一個人也不睡覺,竟看起了熱鬧,而且這些人什麼身份都有,搭眼一看就知道他們中大部分都是居住在這附近一帶的百姓。
三更半夜的,這些人怎麼會跑到楚家門前來?他們一個個交頭接耳的談論着什麼,還衝着楚宅指指點點的,看樣子是來看熱鬧的。
鐵長鷹皺了皺眉,順着人羣朝楚宅門口看去,只見門口站着二十幾號穿着皁衣的衙役,個個神情肅穆,手挎長刀,看樣子是把楚宅圍了個水泄不通。
鐵長鷹朝着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心領神會,朝着一個有些矮小的男人走了過去,親熱的套起近乎來:“大哥,怎麼回事,這裡怎麼這麼熱鬧?”
那男人瞧了他一眼,只道:“來晚了吧?”
“是是,這發生了什麼事,沒看見,勞煩您給說說。”
這個矮小的男人也不瞧他,只是用手指着門口的那些衙役道:“看見這些差爺沒?”
“嗯嗯。”
“他們是來拿人的?”
“哦,是這麼回事,不過,拿的是誰,犯的什麼罪啊?”
矮小男口氣不善的道:“哼,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些黑了心肝的,爲富不人的富戶嘛。你不知道吧,這一片,都是有錢人的宅子,咱們這些平頭百姓有事沒事的,誰也不願意到這一片轉悠,萬一個不小心,撞了這些有錢人的老爺,又或是看到了什麼不好向外宣揚的,只怕就要小命不保了。”
“是是,大哥說得是。”原來這附近根本就沒有民宅,那他們這些人又是怎麼冒出來看熱鬧的呢?
“大哥,你也是半夜被婆娘趕出來,無處可去纔來看熱鬧的?”
矮小男聽了這話,驀的回頭看了他一眼,方纔道:“她敢,老子不扒了她的皮!”隨後又帶着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你也不容易啊,兄弟。”
“唉,家中有河東獅,真是一言難盡。大哥,咱不說她了,說說這楚宅吧!”打聽消息的人用下巴指了指楚家,“到底出了什麼事兒,這般興師動衆的。”
矮小男來了精神,指着前邊的人道:“聽他們說,這楚宅裡頭藏着齷齪呢!擄了人,攤上了人命案。”
打聽消息的人一驚,這,不會是大小姐吧?
好在沒等他開口,那人又道:“這楚家的人來頭不小,聽說之前就犯過案,不過被壓下來了,這回也不知道惹了哪尊佛,竟把他們一窩都給端了。你不知道吧,這楚宅的主人是個有龍陽之好的,從這宅子裡擡出十好幾具屍體來,都是十三四歲的男娃,作孽喲。”
打聽消息的人又驚又恐,不敢在留,朝那矮小男拱了拱手,退了回去,把自己打聽到的話分毫不差的轉述給鐵長鷹聽。
鐵長鷹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鋼牙。
這個楚天衡竟是這麼個腌臢的玩意兒,鐵寒衣啊鐵寒衣,你離家出門的時候怎麼就把腦子忘在了家裡,沒事兒你招惹楚家的人幹什麼,還有父侯,當真是老糊塗了,明知道鐵寒衣千里尋“夫”幹得是蠢事,他竟然充耳不聞,還聽之任之想坐收漁人之利……
鐵長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暗道:父侯啊父侯,只怕你這次是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鐵生,叫上人,咱們瞧瞧去。”
鐵生全名叫孫鐵生,他是鐵長鷹家的心腹,比鐵長鷹小三歲,鐵長鷹信任他就好像信任自己一樣,他爹是鐵義侯的隨從,跟着侯爺出生入死很多年,自己尚在孃親腹中之時,鐵義侯就說過,如果生下的是男兒,就送到世子身邊做伴讀,陪着世子一起讀書,習武。孫鐵生知道,自己的主人只有一個,自己是爲他生,爲他死的那個人,因此對於鐵長鷹的話,他只有服從,絕不會去質疑。
“是。”孫鐵生一揮手,三十幾號人氣勢洶洶的撥開人羣,朝着楚宅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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