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換了身簡潔大方的男裝,上身是青色水波紋的雲綿緞子做的薄襖子,底下穿一條月牙白吉祥紋繡竹節花紋的束腿長褲,腰間扎一條鑲玉的緞子腰帶,上頭空空如也,半點掛飾也無。她束起頭髮,一反頭黑緞子一樣的長髮被梳成一個圓圓的髮髻,爲了方便,用一塊方巾把髮髻包裹好,又用略帶彈力的發繩緊緊的綁了幾圈,這才完事。
銅鏡中的少年玉面英姿,一雙美目柔情似水,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秦黛心嘆了一聲,拿起黛筆勾了勾眉毛,又在臉上略微塗抹一回,變了變模樣,這纔拿起峨嵋看了看,執一塊汗巾把尖頭擦了擦,別在了腰後上。
秦黛心出了屋,一路來到前邊廳裡。裴虎等人已經先行出去了,廳裡只有雪晴和玲子在。二人見秦黛心來了,連忙上前,紛紛見禮。
“主子。”
“怎麼還不走?”
“主子,米鋪那裡實在太過兇險,不如讓屬下二人去吧!”
秦黛心睨了她們兩人一眼,才道:“辦好你們自己的事。”
雪晴咬了咬下脣,知道秦黛心心意已決,說什麼都沒用了。可是秦黛心的安全,怎麼辦?那個老李頭若真是個有來路的,主子一人前去,萬一有什麼閃失,她可怎麼跟王爺交待啊!
“行了,別一臉苦大愁深的,真要是動起手來,他未必是我的對手,辦你們的事兒去吧!”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知道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只能應着頭皮應了。
“快走吧,耽誤了事兒,我可不留情面。”
雪晴和玲子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雲來客棧。
秦黛心笑呵呵的趴在櫃檯上,對於氏道:“老闆娘,來壺好酒吧!”客棧要開張。自然什麼東西都得準備齊全,酒也是一早訂好的,先後分三回送到了客棧裡頭。
於氏笑着應了一聲,轉身親自爲秦黛心準備了一罈子上好的燒酒。這酒是按照瓦那人的辦法制成的,雖比不上秦黛心的蒸溜酒度數高,但入口確實比較烈。後勁也足。
秦黛心拿着酒罈子,一路悠哉悠哉的出了雲來客棧的大門,直奔着米鋪而去。
兩家本就離得不遠,沒走多遠,秦黛心就藉着昏暗的燈光。看到了富秋山的米鋪,鋪面很氣派,門臉看着有種高大上的感覺,在邊蕪鎮這種地方,他的鋪子算得上豪華了。
街上挺蕭條的,不知道是生意冷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原本前些天晚上還做生意的幾家店。現在都歇了業,門板關得死死的,一副不想若麻煩的模樣。
看來這些人不是消息靈通。就是鼻子夠靈啊!閃得倒是快。
秦黛心打量了一下富秋山的米鋪,很典型的三間格局的鋪面,看樣子像個小四合院,兩邊有廂房,後院也有房子,規規矩矩的。還挺氣派。
肖飛飛帶着人,搶過富秋山三次。聽說後頭房子不少,有做庫房的。還有用來住人的,那些夥計,學徒,還有護院,都住在這邊。
當然,也不能缺了那個打更的不是。
秦黛心繞到背靜的地方去,四下看了看,提一口真氣,足尖一點就上了牆頭,她蹲在牆頭往院內看,只見院子裡一片漆黑,一點動靜也沒有,兩側廂房門窗緊閉,門上上着鎖,窗戶上釘着不少鐵條。
應該是貨倉吧?保不準裡頭就是放糧的地方。
她輕輕一躍,從牆頭跳下,落地無聲,手裡的酒罈子也是拿得穩穩的。
秦黛心四下看了看,朝着後院走去。
院子不算太長,遠遠的,秦黛心看到一盞孤燈。
後院有三間正房,中堂的花雕大門敞開,孤燈昏黃搖曳,孤獨得彷彿一個垂暮老人。一個略微消瘦的老者,頂着一頭略微稀疏的白髮,一綹小鬍子,正在燈下獨酌,那桌子很小,上頭放着一隻酒壺,兩個破碗,還有一碟子滷花生,一碟子炒豆。
一桌一燈一人,彷彿靜靜的等待她好久了似的。
秦黛心笑,果然有意思。她揚了揚手中的酒罈子,高聲道:“前輩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晚輩不才,願意陪你喝幾杯,我帶了好酒來,前輩不如嚐嚐。”說着,便朝那老者走去,擡腳邁進了屋裡。
那獨自在燈下吃酒的人,不是打更的老李頭又是哪個?
老李頭掀了一下眼皮,獨自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碟子帶殼滷花生,他邊吃邊剝,花生殼被堆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個小山。
“你這丫頭,膽子倒是大得很,竟敢深夜隻身前來,也不怕被人捉了,賣到土樓子裡去。”這話算是客氣了,老李頭成名於江湖的時候,秦黛心還沒出世呢!
秦黛心此時,已然到了那小桌子面前,也不客氣,直接在老李頭兒面前坐下。
“前輩深夜在此獨酌,不就是等我呢嗎?我要是不來,你豈不是要失望了。”她勾了勾嘴角,自顧把酒罈子上的泥頭敲開,掀了上頭的紙封,放在鼻下聞了聞,自言自語道:“好烈的味道。”
她自徑拿起桌子上的一隻酒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酒香散開,勾得人腹中饞蟲作祟。
秦黛心望了望碗中那琥珀色的液體,微微抿了一口,感覺到那辛辣的刺激在舌尖上散開,一路帶着火似的衝進喉嚨裡,落在胃裡,燒得她四肢都熱乎乎的。
“好酒。”酒真是個好東西,可以讓人醉生夢死,不知今夕爲是何年,也可以讓人熱血沸騰,周身都充滿了力氣和勇氣。
“酒是好酒,就不知道前輩敢不敢嚐嚐。”
老李頭兒包花生的手就是一頓。
這丫頭,激將法?他是上了歲數,可自問看人的眼光還是有幾分的,這丫頭雖然擅用計策,可手段還算得上是光明正大,小心思有幾分,但也絕不是要靠下毒害人的人。
“倒上。”老李頭的聲音有些微微沙啞,不知道是酒喝多了的緣故,還是歲月留下的滄桑。
秦黛心一笑,給老李頭倒了滿滿的一杯。
老李頭聞了聞,仰頭把碗中的酒喝了個乾淨。
“酒不錯,可惜沒啥好菜。”老李頭隨意用袖子抹了抹嘴,然後道:“丫頭,我看你,倒是挺順眼的,聽句勸,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邊蕪鎮的渾水,不是你能攪得明白的。”
這算是善意的警告?
秦黛心沉靜不語,眉眼中全是笑意,她舉起手中的酒碗朝老李頭微微示意,隨後仰頭把酒乾了。
“我這個人做事,最不喜歡半途而廢。”秦黛心放下酒碗,灼灼的目光對上老李頭那略微發冷的視線,毫無退讓之意。
老李頭不由得點頭,“年輕人,膽量不小。”他還真生出幾分佩服這女娃子的意思來,深夜中敢一人前來,她就不怕中了埋伏?自己這個老江湖,身上揹負着多少人命啊!眼神早就練得跟刀子似的,旁人被自己這麼冷森森的盯上一眼,只怕不尿褲子也得嚇出一身汗來,她倒好,臨危不懼,處之泰然,倒真讓人刮目相看。
“膽子若是小,我也就不來的了。”秦黛心感官過人,識辯能力非常強,她其實早就發現,這個院子裡頭除了老李頭兒以外,根本就沒有別人。那些護院,夥計,應該都不在吧?是被他支走了嗎?可見這些人真是厲害,身邊的夥計們都被他們瞞得死死的。
老李頭嘬了嘬牙花子,長長的嘆了一聲,用無比可惜的口氣道:“年輕人做事不計後果,當真是要吃虧的。老頭子我已金盆洗手多年,你何苦步步緊逼?難道一定要血濺當場,才能死心?”
秦黛心聽了這話,並沒有言語,她把酒碗放在桌子上,臉上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像是在陶醉,又像是在品味,就是不知道品得是酒,還是話。
秦黛心不是個妄自菲薄的人,她同樣也不是個自大的人,自己不但十分清楚自己的斤兩,而且從不低估對手。
因爲那樣,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這個老李頭的來歷,她幾乎一無所知,她不知道此人功夫到底如何,可是她對自己有信心。
她,早已不是那個單靠着搏擊,力量和技巧周旋在敵人中間,以此取勝的那個莫離了。她是秦黛心,吃了赤陽果,學了傲世心經,已經掌握了多種技法的人,功力深厚不說,對敵經驗也豐富,她會怯場嗎?
不會。
她相信自己。
秦黛心不知死活的一笑,話不驚人語不休的道:“我對二十年前邊蕪鎮上的事兒,非常感興趣,不知道前輩有沒有這個心情,跟我說說當年的故事?”
老李頭聽了這話,當下暴怒,身上那種閒散,自暴自棄的氣息一下子散得乾乾淨淨,轉眼間,他身上便多了一股滔天的殺意,一雙渾濁的眼珠紅得怕人,好像連鬍子都要翹起來似的。
“你到底是誰,你怎麼知道二十年前的事兒?”老李頭彷彿已經把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就等着秦黛心不知死活的先出手呢!
秦黛心扯了扯嘴角,微挑英眉,毫不客氣的打量起面前的這個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