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值初冬時分,但見那霜凋紅葉千林瘦,嶺上幾株松柏秀。未開梅蕊散香幽,暖短晝,小春候,菊殘荷盡山茶茂。寒橋古樹爭枝鬥,曲澗涓涓泉水溜。淡雲欲雪滿天浮,朔風驟,牽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小路中,陳漢牽着白馬,孫猴子嬉笑着走在一邊,唐僧高高在座。突然,旁邊草叢中闖出六個人來,各執長槍短劍,利刃強弓,大吒一聲道:“那和尚,那裡走!趕早留下馬匹,放下行李,饒你性命過去!”唬得那三藏魂飛魄散,跌下馬來,不能言語。
陳漢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沒讓他摔在地上。
孫悟空道:“師父放心,只是一些小蟊賊,不用放在心上。”
孫猴子動手,卻是沒大沒小,他與六人胡謅了幾句,擡手就拿出了金箍棒,六個毛賊嚇的亂竄,卻被他縱身趕上,一人一棒,打死在地。
陳漢搖了搖頭,走到一旁,把屍體聚在一起,默默唸咒。那邊唐僧道:“你太莽撞了!他等雖是剪徑的強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該死罪。你縱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麼就都打死?這卻是無故傷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你怎麼不分皁白,一頓打死?全無一點慈悲好善之心!早還是山野中無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時衝撞了你,你也行兇,執着棍子,亂打傷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脫身?”
他這話說的大義凜然,陳漢聽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是孫悟空教導出來的,又兀自行走過,知道對惡人當除惡務盡。所謂佛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他也認同,卻不全認同。
有些人,便是放下了屠刀,也是該殺的,不然死去的人。如何伸冤呢?
他在這裡想着,那邊孫猴子卻氣的不行,按耐不住道:“你既是這等,說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緒浩惡我,我回去便了!”
陳漢一驚,想要叫住孫悟空,他卻已經飛走了。那唐僧悲怨不已,道:“這廝,這等不受教誨!我但說他幾句,他怎麼就無形無影的,徑回去了?罷。罷,罷!也是我命裡不該招徒弟,進人口!如今欲尋他無處尋。欲叫他叫不應,去來,去來!”
陳漢馬上道:“長老休說這等話,我從小認識大聖,已有一百多年,大聖不是這等人。他只是被長老說的煩了,這纔去了。相信冷靜下來後,便會回來的。”
與人承若。當盡心完成。他心中,大聖絕對是一個遵守承若之人。
唐僧搖頭不語,陳漢也不多言,扶着他上馬,繼續往前走。行不多時,只見山路前面,有一個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綿衣,綿衣上有一頂花帽。
唐僧看此,便要下馬,陳漢一把扶住他,謹慎道:“不知老母哪裡人?爲何來此?”
唐僧不明所以,喝道:“不要多言,快快讓開。”
陳漢不語,只是盯着老婦,全身都繃了起來。
那老母本還想說一番話,卻想不到唐僧身旁還有陳漢此人,她默默一算,就已知道陳漢來歷。身子一晃,卻是現了金身。
唐僧大驚,趕緊下馬俯身拜道:“弟子唐三藏,拜見觀音菩薩。”
陳漢也趕緊躬身行禮,道:“不知菩薩親臨,還望菩薩不要見怪。”
菩薩微微一笑,對陳漢道:“你且先退去,我與長老有話要說。”
陳漢點頭,也不多言,暗自退開了。不多時,菩薩化作金光往東飛去,陳漢回到唐僧身前,看他身旁多了一件綿衣、一個頂花帽,奇怪道:“這不是剛纔菩薩手中的嗎?”
唐僧微微一笑,沒有言語。陳漢也沒有多想,道:“長老,我們繼續走嗎?”
唐僧道:“我們休息一下。”
陳漢點頭,看了看天色,道:“長老,此時也快要吃飯了,不若弟子去尋些吃的,可好?”
唐僧喜道:“大好!”
他把唐僧扶到一旁,轉身便要離開,只是想了想,又走了回來,對唐僧道:“長老,此地人煙稀少,若有惡人、猛獸經過,卻也是個危險,不若讓弟子施法,隱藏一番,可好?”
唐僧點頭。陳漢在他身前畫了一個圈,唸了一個隱身之咒,把圈裡的人與物隱藏了起來,這才飛縱而起,往四周找吃的去了。
他這一行不慢,帶着幾個野果子,便回來了。不想,回來卻看到了那去而復返的孫悟空。陳漢大喜,道:“我就知道大聖不會言而無信。”
“哼!”孫悟空悶哼一聲,也不答話,陳漢暗自奇怪,把果子遞給唐僧道:“長老,附近沒有人家,您就吃一些湊活一點吧。”
唐僧道:“這些已經甚好了。”
一頓飯食後,一行人繼續趕路,行走數日,卻是來到了那蛇盤山鷹愁澗。此地奇景,蔚爲壯觀,唐僧也好奇觀望。
此時,澗中突傳一聲響動,一條金龍自澗中飛躥而出,推波掀浪,大嘴呼嘯,咬向長老。陳漢與猴子都吃了一驚,猴子手快,一把拉下唐僧,護在一旁,陳漢聚力打出一拳,碰的一聲,反震的力道卻是把他彈了出去,那金龍吃痛,嘶嚎一聲,去勢卻是不減,一口把白口吞入了腹中,倏得鑽回水中,沒了蹤影。
陳漢快步上前,往澗下望去,只覺下方水流湍急,去勢甚險。
他暗自搖頭,那猴子回身道:“我們白馬呢?”
陳漢道:“被那孽龍一口吃了。”
“什麼?這可如何是好?”唐僧大急,沒了馬匹,他如何趕往西方。
陳漢道:“長老不用焦急,大聖神通廣大,區區一條小龍,想來不是大聖對手,只要降伏那孽龍,必叫他還我們馬匹。”
“是,是,是。師父你就放心吧,那東海龍王見了老孫都不敢炸刺,一條小龍,老孫馬上就把他收拾了。”
孫悟空話說的很大,身子一縱,便已飛入澗水之中。陳漢擡着行禮,拉着唐僧往遠處走去,看護着他。
他看唐僧心有餘悸,便道:“長老不要怕,這一路西去,必定會有諸多妖怪,有大聖守護,必會無恙的。”
“阿彌陀佛!”唐僧道了聲佛號,感慨道:“貧僧真的不曾想,西去之路如此艱險。只是再艱險,卻也不能阻礙貧僧。”
陳漢大奇,問道:“長老,爲何如此堅定啊?”
唐僧道:“貧僧於長安聽了觀世音講佛,知道大乘佛法,欲改善世途人心,唯有借大乘佛法之功。總是千難萬難,粉身碎骨,貧僧也在所不惜。”
陳漢驚愕,頓時生出欽佩之情,忍不住道:“不瞞長老,在下自修煉有成後,也曾行走人間,看盡人心險惡。這些年,漢曾無數次思考,該如何把握人心,卻始終沒有所得。所悟者,無法善惡自持,唯己自正而已。想不到,長老卻有如此大毅力,在下真是佩服不已。”
唐僧道:“你太客氣了,這些不是我的能力,是佛法的能力,你若有幸,不若也聽一聽。”
陳漢喜道:“善!”
唐僧也來了興趣,當即講起自己所學佛法,他乃金蟬子轉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所學佛經無數。這些,雖都是小乘佛法,卻也讓陳漢別開生面,只是其中許多地方,讓他暗自奇怪。
佛法所講,自然是微言大義,可許多戒律,卻如生搬硬套一般,讓人噁心。
他忍不住道:“長老,爲何要戒葷腥?小兒生長,需要這葷腥,把他戒了,人豈能健康?佛家不殺生的道理是對的,可惡業當除,該出手時也當出手纔是……”
斷斷續續,散散亂亂,他說了許多,是自己反駁的話,也是自己不認同佛家觀點的話。這些,唐僧不奇怪,他以前聽的多了,當即就解釋、反駁了起來。
只是,他以前遇到的都是普通人,知道的也只是凡間知識,哪能與陳漢相比?
故,他雖然反駁了,可陳漢張嘴就說了回去,讓他啞口無言。
“不瞞長老,在下見慣了人心之惡,曾苦苦思索,卻是得出一個‘變’字。在漢看來,天下萬事萬物,無不在變,人心亦在變,所以不可測也。一個人出生,需要吃奶,後斷奶,爲何如此?因爲初生的嬰兒胃口不好,沒有牙口,只能喝奶,以補充自身消耗。待他成長到一定程度,也就不需要奶水了,自然而然的斷奶。這是成長之路,可稱變。而嬰兒脆弱,自然需要好的食物,葷腥對嬰兒尤其重要,怎可捨去?長老所言戒律,在下很不認可。漢認爲,戒律者,當戒有爲有知有能之人,無爲無知無能者,不當在此列。”
唐僧無言,靜默經文,臉色變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