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文心想,陳榕妹子你多慮了。
干涉紅塵事務,會讓道心蒙塵,修爲難以進步?
對於原住民修道者來說,確實如此,但是對於白曉文這樣的進化者來說,卻不盡然。
宋蒙戰爭,應該是紹定位面的王朝爭霸主線,投身其中,有機會觸發大量任務,而任務就意味着感悟光球。
有了感悟光球,還怕修爲不能進步嗎?
修爲方面的收益暫且不提,如果白曉文能掌控一個帝國,就能從中汲取源源不斷的龐大資源,真正是傾整個位面世界之力,幫助白凰領發展。
以上兩方面的收益,足以讓白曉文帶着麾下四大天王,投身王朝爭霸的歷史風雲。
當然了,作爲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正直青年,白曉文不能這麼回答陳榕。好在拋開收益論,他的理由仍然充分。
白曉文轉而說道:“我不是擔心大宋亡國。我對於趙官家並沒有什麼額外的好感,這天下姓趙還是姓李、姓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陳榕皺眉:“那你爲什麼……”
白曉文接口道:“我不擔心大宋亡國,我擔心的是漢人‘亡天下’!”
迎着陳榕疑惑的目光,白曉文緩緩說道:
“兩漢、隋唐的亡國,不過是朝廷換了個姓氏,屬於改朝換代。政治、法律、科考等等各方面的制度,都是一脈相承,可以說是漢人衣冠的延續。
“但是,蒙古滅宋則不同。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他們入主中原之後,會把草原上那一套落後的制度推行天下,對漢人的文化傳承造成毀滅性的打擊!使中華文明出現斷層。這便是‘亡天下’。”
白曉文說的這些,並不是信口胡謅,而是有理有據的。
地球歷史上,中華文明一直領先西方,爲什麼後來被反超,有了近代百年的屈辱歷史?
因爲從蒙古(元朝)開始,中華文明就開起了倒車。
首先是統治者思想大幅度滑坡。
南宋御史方廷實曾告誡宋高宗:“天下者,中國之天下,祖宗之天下,羣臣、萬姓、三軍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就是說,宋朝的官員認爲,皇帝只是代替天下人管理天下,必須時時反躬自省,才能做個好皇帝。
而來自蒙古草原的統治者,卻把草原的觀念帶到了中原,把人口、土地等財富都當成是自己的私產,甚至又開始推行落後的分封制!這一點就算在明朝都有體現。
其次,嚴苛死板、難以逾越的階層劃分。元朝廢掉了宋朝的募兵制度,將百姓按照職業分爲軍戶、匠戶、鹽戶、儒戶等等,身份世代相承,終身不許更改。這一步歷史的倒車,同樣影響了明朝。
還有對財產權的退化:元朝官吏可以隨意“籍沒”百姓的身家財產(包括家屬),而籍沒制度在宋朝是有嚴格限制且極少使用的。
還有刑罰再度嚴酷:從漢文帝時期廢除的肉刑又死灰復燃。
司法制度被大肆破壞:大理寺被取消、律學被取消、刑法考試被取消,就連“鞠讞分司”(審、判分離)和“翻異移勘”(犯人推翻口供必須重審)等優良制度也被悉數廢棄不用……
這一系列的倒車,導致了什麼?
在經濟上已經產生了資本主義萌芽、在文化上已經有了些許“文藝復興”趨勢的華夏帝國,陷入了沉睡之中。
一百年後,西方開始了文藝復興,而中華文明,卻因爲野蠻的統治者的到來,陷入了長達幾百年的黑暗倒退。
明清時代的讀書人,只能從唐詩宋詞中,想象前代士大夫的高貴風骨。
蒙古攻佔長沙,嶽麓書院的數百名書生全部壯烈戰死;南宋崖山滅國之時,大臣先仗劍驅妻子入海,然後揹着小皇帝跳海自盡,大宋宮廷、臣民紛紛跳海殉國,“浮屍出於海十餘萬人”。
而明朝崇禎自縊的時候呢?陪在身邊的只有一個太監。
究其原因,是因爲元朝之後統治階級的殘暴(明朝受了蠻族影響也有殘暴一面),無視生命價值、鉗制思想,以致於面對外侮,大多數漢人麻木不仁,被抽走了精神的脊樑。
白曉文無法對陳榕說太多,畢竟元朝以後的歷史發展進程,是沒辦法說的。
陳榕也很難聽懂,她沒有白曉文的開闊視野。
白曉文便說道:“陳掌門,你出身江南織造世家,布匹行銷天下,對吧?”
陳榕點頭:“能有這份家業,全賴陳家祖輩四代人的開拓。”
白曉文道:“如果有一天,太守看上了陳家的財產,隨便安排一個罪名,就可以判陳家錢財全部籍沒入官,男子爲奴,女子入教坊……陳家還會有這樣的動力,積極開拓、壯大家業嗎?”
陳榕懵然說道:“這……這不可能吧?這樣的大事,一個太守怎麼也不能一手遮天。就算他審出罪名,也輪不到他下判決。陳家想要翻案的話,還有大理寺呢。除非太守和大理寺沆瀣一氣,不過地方官和京官會這樣勾結嗎?”
白曉文說道:“你想太多了。假如蒙古滅宋,那羣來自草原的野蠻人統治中原,別說一個太守,就是一個縣令都能讓人破家滅門。退一步說,蒙古人殘暴好殺,最喜歡屠城。陳家能不能活到戰爭結束,都不好說。也許蒙古人不許漢人繼續農耕手織,要把中原的農田都變成牧場呢。”
停頓了一下,白曉文總結道:“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顧炎武《日知錄》)
白曉文從陳榕家族入手,終於讓陳榕意識到了,所謂的“亡國”和“亡天下”的區別所在。她也似乎明白了,白曉文爲什麼要投身滾滾紅塵,逆轉天下大勢。
對白曉文來說,即便紹定位面不是正統歷史,也不能等同於地球,在這裡改變蒙古滅宋的歷史進程,對於已經發生過的地球華夏曆史沒有意義,改變不了什麼。
但對紹定位面,對白曉文而言,卻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