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歷特站在黑色木漆的大門前,拳頭握了又握,還是沒有勇氣推開門。
他進去還說什麼?讓爸爸開口放羅爾一馬?可是爸爸會同意嗎?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太無能了?
可是羅爾是他的朋友,他怎麼能放任他被關在監獄裡,那裡的環境這麼潮溼,羅爾會生病的,他本來身體就弱,萬一再生病了,一定會很難受。
埃歷特這麼想着,又朝着木門伸出了手,手停頓在半空中,頓了又頓,還是沒敲下去。
“楞在外面做什麼?有什麼話,進來說。”
嚴肅的聲音透過門清晰的穿入埃歷特的耳朵,埃歷特的喉嚨動了動,伸手推開了門。
“爸爸,”埃歷特在蒙斯汀納寬大書桌前兩步站定,“我有事想和您商量。”
“什麼事?”蒙斯汀納埋頭在一份文件之中,頭也微擡,聲音是一貫的公事公辦。
“爸爸,羅爾被抓進監獄了……我想把他救出來……”說着,埃歷特也自覺沒理,聲音越發的小了。
“羅爾?”好吧,又是這個羅爾,“埃歷特,你清楚你自己現在是什麼位置嗎?”
“我……”埃歷特頓了頓,喉嚨艱難的滾了滾。
他的位置?他現在的確是非常強大的騎士,然而,對於他想保護的人,他仍舊沒有辦法伸出援手。
相比於之前,他有什麼變化呢?唯一的變化,不過是他可以穿着這一身鎧甲,不低頭不改色的從人前走過。
可是,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埃歷特,”蒙斯汀納擡起頭來,銳利的目光看向埃歷特,“你和羅爾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註定成爲強者,而他,註定在一條小路上越走越遠,最終成爲渺小的一個黑點。”
“所以,我不希望你繼續在我面前提到羅爾這個名字,你們註定不會成爲永遠的朋友,你和他,隔得太遠了。”
“爸爸,不是的,”埃歷特搖頭反駁,“羅爾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一直陪着我,在我孤單無助的時候,他現在正是孤單無助的時候,我不能扔下他!”
稚嫩的身影裡充滿了堅定,埃歷特溼漉漉的眼睛瞪着,蒙斯汀納從裡面讀出了一些的不容置疑。
很好,埃歷特現在已經開始具備與他對抗的勇氣了,他遲早要成爲一個強者,不能懼怕任何人,包括他,蒙斯汀納。
“埃歷特,”蒙斯汀納雙肘撐在桌子上,“我希望我的話,你可以聽進去並執行,至少現在是。”
“爸爸……”埃歷特喃喃自語,他知道,爸爸做出的決定,是不會因爲他的三言兩語就改變的。
“沒別的事就出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蒙斯汀納說完,頭又埋進了文件裡,低着頭不再理會埃歷特。
埃歷特張了張嘴,最後深深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書房。
埃歷特靠着走廊的牆,質地上乘的靴子踢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
雪娜從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過來,拍了拍埃歷特的肩膀,笑着問:“怎麼啦埃歷特,被爸爸訓斥了嗎?”
“姐姐,爸爸不肯幫我把羅爾救出來,可是羅爾真的很危險,我該怎麼辦?”埃歷特擡起頭,無助的看着雪娜。
“爸爸最不喜歡你對別人的事瞎關心了,尤其是羅爾的事,這一點,我想你應該知道纔對。”雪娜放下手,低頭看着埃歷特,柔聲說道,“你這麼去求爸爸,他肯定不會同意,與其去求爸爸,你還不如想辦法去監獄裡看看羅爾。”
“對!”好在也能見一面,知道羅爾是什麼情況,埃歷特眼睛一亮,匆匆和雪娜告了別,從走廊一路跑到盡頭,轉身離開了。
雪娜無奈的笑一笑,剛準備離開,卻聽見書房裡傳來冷漠的聲音。
“雪娜,你不該管這件事的。”
蒙斯汀納的聲音沒有絲毫的感情,雪娜卻聽出了裡面的不悅。
“對不起爸爸,我只是看埃歷特太難過了。”
“如果這點事情就讓他接受不了,那他也不配成爲我們德普弗哥家族的繼承人。”
“是,爸爸。”雪娜微微在門外鞠了一躬,“那我先退下了。”
書房裡沒了聲音,雪娜這才直起身,小心的從走廊一邊離開。
有的時候,真不知道出生在德普弗哥家族,是幸運還是不幸。
有的時候,他們看起來十分的光鮮亮麗,可以享受很多常人享受不到的尊貴待遇,可是更多時候,他們也承受着別人無法想象的巨大壓力,親人之間的感情淡漠,訓斥多於疼愛,每個人都要爲發揚家族做準備,家族人的殷切目光容不得你不強大,更不允許你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因爲這一切的待遇,都是德普弗哥賦予的,它既然可以賦予,同樣也可以收回。
很多時候,她其實很羨慕弟弟埃歷特,他從小很膽小,但是再怎麼樣,也有一個最好的朋友,而她,從小到大,除了每天的訓練,除了讓爸爸滿意,她從來沒做過別的事,從來沒有過別的朋友。
她從來不知道,和別的女孩子一起踢毽子,一起玩遊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埃歷特遠遠的站在馬路上,看着巍峨冰冷的監獄大門,不自覺的縮了縮。
這麼冰冷的地方,裡面關押着各種各樣的人,他們有的犯了罪行,而有的,卻是什麼都沒有做。
埃歷特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腳邁向臺階,一步一步的走上去。
他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來這樣的一個地方。
可是此刻,他最好的朋友羅爾,就在裡面,就算是無盡的冰淵,他也得闖過去。
想起從前無數個孤獨的時候,想起無數個被羅爾陪伴的時候,想起無數個退縮的時候,想起以前懦弱的自己,埃歷特擡起腳,更加堅定的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