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一怔,躊躇着開口;“夫人,渝軍此時就下榻在遼陽飯店,咱們....”
良沁握緊了手指,穩住自己的聲音;“我有些事,想問問樑夫人。”
司機不敢多說,只驅車將良沁送到飯店門口,良沁下了車,隨行的侍衛俱是跟了出來,良沁回過頭,與他們輕聲囑咐;“你們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就出來。”
“是,夫人。”侍從們十分恭敬。
二樓。
樑建成看了眼牆壁上的時鐘,軍靴在地板上緩緩踱着步子,發出低沉的聲響。
聽見敲門聲,樑建成身子一震,轉過頭,就見自己的貼身侍衛站在門口,繼而側過身,露出身後的倩影。
良沁來了。
看見她,樑建成眼底浮過一絲亮光,良沁走進了屋子,侍衛與樑建成行了個軍禮,便是將門合上,退了下去。
“你吃早飯了嗎?”樑建成開口就是一句,見良沁沒有吭聲,他向着小桌上一指,就見上面琳琅滿目擺着一些江南的點心,都是良沁愛吃的,與她道;“先吃點東西,咱們一會就走。”
良沁沒有動彈。
樑建成看着她,眉心漸漸擰起,他邁開步子,剛要走到良沁面前,就見良沁向後退了兩步,從手袋中掏出了一支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筆直的指向了他。
樑建成眸心頓時變得陰沉。
他一動不動的看着良沁,看着她握着槍的手指不住的顫抖,他一步步的走向她,逼得她不得不退後。
“怎麼,又想殺我?”樑建成聲音淡然,一把扯開胸口的軍裝,將精壯的胸膛袒露在良沁面前,手指扣了扣自己的心口,與她道;“來,朝着這裡打。”
良沁眸心噙着淚水,她搖了搖頭,與他道;“你知道我不會殺你。”
樑建成一聲嗤笑,“爲什麼不會殺我?你捨不得?”
良沁的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她竭力忍着,轉過槍口,抵上了自己的太陽穴。
“你做什麼?”樑建成的臉色頓時變了,他的眼簾跳動着,剛欲上前拔過她的手腕,就聽良沁淒厲的喊了一聲;“你別過來!”
樑建成停下了步子,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手,見她的手指不住的顫抖,似乎隨時都可能碰到機板,他不敢輕舉妄動,只啞着聲音喝道;“把槍放下來!”
“樑建成,我知道,你要逼死我.....”良沁的眼淚終是一行行的從眼眶中滾了出來,落在樑建成的眼底,只讓他目眥盡裂,低聲道;“我讓你跟我回川渝,就是逼死你?”
良沁向着他看去,她的眼瞳清冽,語音細微:“你拿我孃的命來威脅我,我沒辦法,可我知道,你要拿我們母子兩的命去要挾他,樑建成,我寧願帶着孩子去死,我也不會讓你爲難他。”
良沁說完,手指便是顫抖的去扣動機板,樑建成心頭大震,撲了過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那一槍打偏了,打到了牆角的花瓶,就聽“嘩啦”一聲脆響,碎片落了一地。
“傅良沁,你好大的膽子,你真敢開槍?”樑建成聲音嘶啞,恨不得把她掐死在自己面前。
聽到槍聲,走廊裡的侍衛盡數跑了上來,樑建成眸心紅的駭人,只對着衆人低吼;“全他媽給我滾出去!”
屋子裡又一次只剩下他們兩人。
“你以爲,我是要拿你要挾謝承東?”樑建成將良沁的脊背壓在牆上,他的聲音艱澀,一句話說完,卻是笑了。
良沁臉色蒼白,胸膛輕微的起伏。她沒有去看他,只側過了面容。
樑建成扣住她的下顎,逼着她不得不看向自己,“你寧願死,也不願跟我走?”
“你放了我吧,”良沁聲音很輕,幾乎讓人聽不清楚,“傅家欠你的,我都還清了。”
“是嗎?”樑建成撫上她的臉頰,他一動不動的看着良沁,終是沙啞着嗓音,與她吐出了一句話來;“良沁,你本該是我的。”
良沁的眼淚一顆顆的掉了下來。
“我們之間不該是這樣,”樑建成眸子血紅,他鬆開了良沁的下顎,一字一字的開口;“這是我的報應。”
“樑建成.....”良沁喊出了他的名字,然而不等她說完,樑建成卻是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狠狠的吻住了她,他的吻一如從前般霸道,攻城略地般掠走她脣瓣間的每一份的美好,良沁動彈不得,只餘淚珠撲簌撲簌的往下掉,落在他的嘴巴里,又苦又澀。
“唔.....”良沁忍不住低吟,待樑建成鬆開她後,她的脣瓣沁出了鮮血,她捂住自己的嘴脣,就見樑建成眸子黑亮的讓人心悸,他的嘴巴上也沾着她的血,方纔,他在她的脣瓣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咬傷了她。
樑建成盯着她看了許久,終是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他放開了良沁的身子,轉身向外走去。
“樑建成,”良沁喊住了他,失聲問道;“我娘呢?”
“我會派人把你娘送去江北,你放心。”樑建成聲音低沉,說完,便是拉開了門,走了出去。
良沁看着他的背影,有好一會兒的功夫都沒回過神來,似是不敢相信樑建成當真會這般輕易的放過自己。
驀然,小腹中傳來一陣銳痛,良沁撫住自己的肚子,冷汗一滴滴的從額角往下落,她的身子越來越軟,從牆壁緩緩滑了下來,坐在了地板上。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江北的侍從尋到了良沁,就見她一臉痛苦的坐在那裡,臉色如紙一般蒼白,已是說不出話。
“夫人?”侍從大駭,再也顧不得什麼,只抱起了良沁的身子。
“我肚子....很疼....”良沁聲音微弱,一語言畢,便覺眼前一黑,暈厥了過去。
是夜,渝軍已經撤離了東北。
謝承東剛下前線,便是即刻趕到了遼陽。
醫院走廊上滿是消毒水的味道,謝承東臉色鐵青,身後跟着侍衛長,侍衛長看着他的臉色,雖是心驚,卻還是不得不大着膽子,將早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與謝承東稟報了清楚。
謝承東握緊了手指,他一語不發,走到了病房前,就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醫生,剛看見他,便是恭聲道;“謝司令。”
“她怎麼樣?”
“司令不必擔心,夫人只是情緒過於激動,傷着了胎氣,我們給她打了針,現在已經沒事了。”
聞言,謝承東提了一路的心終是落了回去,他沒再說什麼,徑自推開了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良沁已經醒了。
看見他,良沁剛欲從牀上起身,便被謝承東按了回去。
“瑞卿....”良沁自知理虧,也知道他定是什麼都知道了,她不知自己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只得將眸子掩下,不敢去看他。
“你是真長本事了。”謝承東沉默片刻,終是向着她看去,低緩着聲音,說了一句話來。
“瑞卿,我娘.....我娘在他手上。”良沁支起身子,攥住了他的衣角,顫聲道;“我沒法子,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不能不來....”
“爲什麼不和我說?”謝承東眉心緊擰,雙手扣住了她的肩頭,他看着她的脣瓣上留着清晰的齒痕,讓他看在眼裡,恨不得捏碎她的骨頭,他的聲音嘶啞,咬牙切齒的般說了句;“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
“我把你當成丈夫.....”
“丈夫?”謝承東一聲冷笑,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子,他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怒火,與良沁一字字開口;“你把我當成丈夫,就是揹着我來見樑建成,跟着他回川渝?”
“我沒有要和他回川渝,”良沁着急起來,想要去握謝承東的手,卻被他推開,良沁眼眸溼潤,只無聲的落下淚來,喊着他的名字,“瑞卿,我沒有要跟他走,我寧願帶着孩子去死,我也不會跟他走.....”
就這樣一句話,讓謝承東頓時吼了起來;“夠了!”他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低聲道;“所以你就拿了我的槍,打算帶孩子自盡!?”
“不是,我沒有.....”良沁聲音沙啞,卻無法告訴他,她知道,樑建成不會讓她死。她舉起槍,便是在賭,贏了,她可以留下來,若是輸了....
好在,她賭贏了。
“司令,”驀然,邵平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謝承東回過頭,就見邵平垂着眼睛站在門口,恭聲道;“前線傳來消息,扶桑軍對着長青山的據點猛攻,馮將軍請求您派兵支援。”
謝承東站起身子,他靜默片刻,與邵平道;“等她養好身子,你把她送回北陽。”
邵平先是一愣,繼而一個立正,“是,司令。”
謝承東說完,沒有再去看良沁一眼,而是大步走出了病房,看着他的背影,良沁的淚水在眼眶中輕柔的打轉,她喊了聲他的名字,而他終究沒有回頭。
七日後,遼陽站。
“小姐,專列已經在站臺候着了,咱們快走吧。”阿秀扶着良沁的胳膊,與她一道下了車,見她站在車站的門口停滯不前,便是輕聲勸道。
“阿秀,司令沒來。”良沁心頭酸楚,看着街道上的車水馬龍。
“小姐,司令在前線督戰,他不會來了。”
“是啊,他不會來了。”良沁眼圈微紅,她吸了口氣,終是和阿秀轉過了身子,向着站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