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鈺子睡得並不安穩。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夢,有過去的生活,也有猜測的未來。
她嗅着過去熟悉的新鮮薄荷葉香味,喝着苦澀的打胎藥。她惶恐瑟縮地跟着喋喋不休聲音拔高的男聲的喝罵。她被一羣陌生面孔強力按倒,涕淚橫流地激烈反抗沒有效果。
還有那個縈繞不去的夢中墜落,不停地下墜下墜下墜。
充斥着各種面孔,或低沉或尖銳的聲音的畫面以時速六十公里在腦海中飛快駛過一夜。鈺子的起牀顯得極爲脫力和疲憊。
清醒了卻又如在夢裡。
腳步虛浮地下地走動,她看了一眼門口剩下的兩瓶礦泉水和一個手大小的壓縮餅乾。意識被強制拉回現實。
剩下的存糧不多了。
自從上次不得不出門拿電池,生活的強迫又一次襲來。強硬地推着如鼻涕蟲般窩縮在蝸牛殼的她,再一次面對殘酷的現實。
鈺子是個宅,屬於那種一兩個月不出屋門都完全沒問題的宅女。在陽光明媚的日子裡,鈺子會很愉悅地自稱爲是技術宅,她噠噠噠地踩着縫紉機做衣服,被子,牀品,窗簾,包攬一屋子的布藝軟裝。也會打理滿陽臺的花花草草,他喜歡薄荷,她就種留蘭香,檸檬薄荷。她,要做西餐,她就養羅勒,肉羅勒,甜羅勒,牛至,種得滿滿當當。她給他照顧貓咪,看護他生病的媽媽。
可是人哪,不是說你捧顆真心出來,就不會被拍碎在地上,被踩在腳下踐踏。
有那麼一種人,會讓你覺得自己比不上和他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他注重自己的社會形象,孝順他的父母,關心他的同事,照顧他的朋友,同時會毫不吝嗇地踐踏你的存在。
你永遠是那個想太多了,她是他媽媽,她年紀大,愚蠢,刁蠻任性的公主。你必須是任勞任怨,活該看累到死,懂事大方的奴婢。
只需要不斷地PUA,磨滅你的付出,強調他提供的住處,你吃了幾口飯,就能佔有你的溫柔和善,時間體力。
鈺子累了。
自以爲地戀愛跑了十一年。她收集夠了扎心的話語。
都結婚了,就不用對你像談戀愛那樣。
我們沒有愛情了,還有親情。
不舒服好好照顧自己,多喝熱水。我還有事忙。
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打了幾次胎,你這個老蚌也生不出珍珠。
扎心嗎?難聽的話是黑色的星星,在名爲忍耐的磨砂玻璃罐子裡,一顆一顆地攢着。不需要你去看,只要耐心等待,總有滿的那一天。
既然你這樣逼我離開,我就成全你,也成全自己。
鈺子開始打包行李,整理那麼多年裡攢下來的點點滴滴。
婚前一起夾過的毛絨玩具,送鄰居吧。熱戀期一個月的性感內衣,扔了吧。曾經一起拍的大頭照,燒了吧。一起蓋過的被子,睡過的枕頭,鈺子統統都不想要了。
連同這個冰冷的城市也一起毀滅吧。
人家都說天意弄人。
鈺子卻覺得人心叵測。
當盧生低聲下氣地說一起去喝個咖啡聊聊的時候,鈺子還是心軟了。
直到在咖啡店見到她的弟弟,然後的眼前一黑。
所以,心軟是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