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君戰繼續說道:“我告訴過她,如果等不到,放手就是,可她不放,一直不放。一個女人,終其一生,把愛都給了你,你卻將她當成了一顆棋。”說到這裡,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鳳燼染這才跪下身來,顫抖着捧着她的臉:“簾就,你不要怕,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會死的。這一次是真的,我真的會帶你走的……求你了。不要……不要死……”
三姨娘的脣角微微上揚,想要在一個美好的弧線定格,卻發現很難,她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跟美麗一些,可是飛快流逝的血液在提醒她,一切都是枉然。
然她此刻感覺到他手指的溫熱,感覺到他緊張地捧着自己的臉,便覺得好像也已經足夠了。
“這是第一次,你的權勢地位,比我重要,我知足了,我等了你十五年,我等了你,我的一生,我做到了……我,死而無憾
。”她的語氣越發疲憊不堪,彷彿隨時都可能閉上眼睛,再也無法醒來。
他更是緊張不已,心痛不已,後悔着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簾就,我不是故意要殺你,我不是故意要殺你,求你,等等我,再等等,我會讓你活過來的,再等等……”
三姨娘搖了搖頭,“我等的太久,等得太累,我不想再等了,你,好自爲之……”
三姨娘說着,閉上了眼睛……
鳳燼染見她閉上眼睛,更是無助地搖晃着她的身體,試圖將她從沉睡中喚醒,然而,他不斷呼喚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卻再也沒有醒來。
“簾就,簾就——”他的呼喚從歇斯底里到痛徹心扉,最終嘶啞。
直到這個女人死在他的面前,他才終於發現,原來一切都沒有她那麼重要。可是,他懂得太遲,懂得太晚。
她已經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鳳旖旎也嚇傻了。“娘,娘……娘……你怎麼樣了,娘,你快醒醒!”她恍惚地感覺到三姨娘的身體開始冷卻,不由驚駭地跑去求鳳君戰,“爹,你救救我娘,你救救我娘……”
“我不是你爹。”鳳君戰一臉平靜地說道,“從來不是。”
鳳旖旎的眼瞳驟然瞪大,彷彿無法消化掉這一句話。
而鳳燼染他震驚無比地看向鳳君戰,竟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大哥,你……”
鳳君戰平靜地說道:“我跟簾就,從未有夫妻之實。你可還記得,傾狂出生後不久,有一次,你喝的爛醉如泥,寵幸了一名女子。”
鳳燼染如夢初醒,不由怔愣不已,反覆地重複着:“那夜,是她……是她?”他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三姨娘的臉上,心中痛苦已經開始氾濫。
“沒錯,從來都是她
。是你執迷不語,非要以爲是別人,還爲了別人,不知道把她傷害了多少次。”
鳳燼染聽鳳君戰如此說,更是不可置信地搖頭!這不是真的,這怎麼可能會是真的!他一直心心念念那夜的女人,居然是她,居然是簾就!
原來她一直在等他,原來她沒有背叛她。
她爲他生了霓裳,還爲他生了旖旎……
可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還在最後的最後,給了她致命的一擊,給了他最後的希望,又奪走了她的希望……
簾就說鳳蒼穹是他們恩人的女兒,大哥是他們的恩人。
是他收留了簾就,給了她一個名分,給了她一個可以居住的地方,給了她一個安穩,給了她一個離他最近的地方,給了她一切原本她應該給她卻沒有給他的東西。
他一時間無法消化掉這些,他仇恨的,原來是他該感激的。他丟棄的,原來是他最該珍惜的。一切的一切,好像在這一瞬間顛倒,而他一時間無法擺正自己的倒影。
他恍恍惚惚地看向鳳旖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聲音激動難耐:“旖旎……你……你是我的,我的女兒……”
鳳旖旎不敢相信地搖頭,大聲否認:“不,我不是……二叔你放開我……”
鳳燼染的動作驟然凝滯,任由鳳旖旎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枉他一生輕狂,追求着功名利祿,他要的一切只差一點便唾手可得,卻在最後一刻讓他知道,他的一生全部都是錯誤。到頭來,連親身骨肉,也叫他二叔……
鳳燼染突然哈哈大笑,撿起剛纔那把染血的劍,想也不想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過突然,鳳君戰和鳳旖旎反應過來的時候都已經太遲……
“二弟——”
“二叔——”
鳳燼染俯下身來,跪在三姨娘的面前,癡癡地說道:“簾就,這一次,你不必在等我了,我沒有帶你走,沒關係,我跟你走……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跟你走……”
鳳燼染顫抖着手,撫摸着三姨娘的臉龐,眼中悔恨痛苦之後,又是一種解脫……
之後他的手垂了下去,徹底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
一輩子貪戀着榮華富貴,最後卻只是一場虛空
。
鳳君戰看着鳳燼染死去,又看了看三姨娘。
他的心中何嘗不曾眷戀過一個女人,眷戀到了極致,瘋狂的神情,最後都看起來波瀾不驚。他之所以會留下三姨娘,都是因爲他心中也曾經愛過一個女人。
因爲他愛過,所以知道,那愛而不得的滋味,究竟有多煎熬。
他變得冷血,無情,殘忍,甚至看都不看她的女兒一眼,可是,她終究還是一層一層撥開了他的心。
錦雲瀾。錦雲瀾。不知道多少年,他都不敢提起這個名字。
那個,說要一世一雙人的女人。那個倔強孤傲,不可一世的女人。
她死了,也帶走了他的心。
她留下的東西,他不稀罕去看一眼。
可是,他知道,其實他是因爲從未忘記,因爲從未忘記,所以不敢想起。
因爲一旦想起,就會發現,已經失去……
穹兒是他們的女兒啊,儘管,她並沒有那麼好看,儘管,他連看都不看她,不管她,不顧她,她卻仍舊長成了令人無法忽視的樣子,站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他看不見,不由得他不去管,不由得他不去顧……
她是他摯愛之人與她的骨肉,他怎麼能夠無動於衷?怎麼可能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