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沒有走得太遠,她看得清一切。看見爸爸拔出了槍,她的心都跟著提到喉嚨口。心裡怪異的感覺更加明顯,她緊張地觀察著眼前的一切。
幾個男人做好了包抄的姿勢,一個男人首先踹門而入。
門開了,戰休泊本是面牆而立的身體立轉,眼睛血紅著,沒有一絲情感,潮溼的發甩出一片血水,他兇狠地笑。
小溪看見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只覺得小叔叔是在對她笑,那笑野蠻地沒有一絲溫暖,可以讓她的心凍結。
首先踹門而入的男人立刻動作起來,握起的右拳就要擊上休泊胸膛上的傷口,他硬是頂了下來,修長的雙臂卻鬼使神差般地繞到敵人的腦後,掐住了男人的脖子,臂膀上的肌肉奮起,“喀嚓”一聲,男人歪下了腦袋。休泊猛地把屍體扔向其中一個圍攻他的男人,趁男人被迫接住屍體之際,休泊舉起身旁一把木椅,重重砸向男人。煞時,斷裂的木頭橫飛,有幾塊甚至沒入休泊的臉上,很快沁出大量的血。
戰休泊再次站起身,歪歪脖筋,骨頭“碴碴”作響,血纏繞著他,狹小的空間裡翻涌著血臭,他高擡起臉,陶醉般眯眼細嗅。
“該死的,戰休泊,你給我醒醒,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快點給我醒過來!”
戰凌舉起槍:“再不醒過來,休怪我不顧兄弟之情!”
戰休泊猛地張開眼睛,薄薄的脣角似笑非笑。
“戰凌,只要你敢,就來吧!”戰休泊狂妄地笑。
他是個完美的殺人機器,戰家最棘手的任務全部由他執行,只是,這殺人機器有個巨大的弊端,一旦戰休泊殺人殺到眼紅,他就會失去控制,哪怕是戰家人,他都照殺不誤。
這個人根本就是個孽障,殺起人來六親不認的孽障。
今天他出的是個大案子,殺了多少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了,身體上傷痕累累,頭腦也開始放任自己。
天知道,如果小溪晚走一步會有何種可怕的結果!
戰休泊知道戰凌不敢怎麼著他,因爲戰御剛那老頭不準,他支撐著自己回到戰家,找到最近的一棟樓,沒想到卻是戰凌私生女的房間。
那個一折就會斷的十二歲小姑娘!
那鮮紅的脣,純潔的大眼睛,再次見到她,他才知道她是多麼地純潔美麗。
這一次,他沒有放任自己,他不想傷害她。沒有理由,就是不想而已。
“戰休泊,別以爲老爺子向著你,我戰凌就不敢動你。你不但殺外人,現在連戰家的人你都動,孽障!”
戰凌這輩子都是完美的,除了範德賢那個女人。可那是命,他認了。但偏偏現在又多出了一個戰休泊!
一個不受任何人控制的野獸,只要他想殺人,父親根本就不會去阻止。
他明白父親的心思,可他不甘!
戰休泊沒回話,壓抑不下的兇猛怪獸又在身體中作亂,他撕扯出一抹猙獰的笑,異亮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浴室外的某一點。
一個男人看出他的分心,矮下身來,想出其不意地攻擊休泊的下盤。休泊吃痛地跪下身體,可那男人也沒得意多久,休泊飛快地從腰間拔出刀,見人就砍,男人驚叫著退出身去。
休泊用刀支撐著自己遙遙欲墜的身體,戰凌走進他身前,槍頂在他的腦袋上。
休泊一點一點地擡起頭,那張野的模樣像是剛從地獄中爬起的浴血魔鬼!
戰凌的身體遮住了戰休泊的半張臉,只剩下一隻黑玉般的眸在燃燒,那驚心動魄的美麗讓小溪害怕,一種毀滅的美。
兩兄弟對峙著,旁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小溪的心緊窒。
戰凌覺得夠了,就示意一個男人用鐵鏈捆綁起休泊。
休泊沒有動,由著那人動作。當男人把手伸到休泊胸前繞鐵璉的時候,他突然雙手交叉,卡住男人粗壯的脖子,把他活生生地從背後翻到身前。
戰凌及時躲避,男人被重重甩到牆角,電光火石間,槍響了,戰休泊冰冷地笑了。
他緊鎖住小溪的視線,小溪不由自主被他控制,無力逃脫。
噴出一口鮮血,戰休泊緩慢倒下。
這場驚心動魄的兄弟相殘也終於拉上了帷幕。
那是小溪第一次見到戰休泊的情景,每次想起,都會心攝於他的詭蠻。
風捲窗簾,淡淡的藍在黑夜中翻滾。月光滲進窗內,照在少女粉白憐人的睡臉上。
男人坐在地上,靠著女孩的牀抽菸。
休泊眯起眸,看著窗外的星空,看著溫潤的月光,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轉過臉去,看著小溪倔強著背對他的方式,幾不可聞地嘆息。
想著小溪稍早在書房中淒厲地哭喊:“爲什麼——爲什麼——,我是小溪啊,我是爸爸的女兒啊,叔叔爲什麼不承認我?爲什麼?”
那眼底的純真和絕望,那轉身時決絕的姿態,讓他的情緒幾欲脫繮。
爲什麼?呵呵,問的好,爲什麼呢?
休泊吐出一口煙,任煙霧在眼前裊繞,思緒翻飛到從前。
那一次,戰凌沒有殺他,修養了兩個月後,他恢復了身體。
戰御剛無法對他的兇殘坐視不理,雖然戰休泊素來作風如此,可畢竟殺了自家人,這在家族裡來說是大不逆。家法處置是免不了,可戰御剛深偕這個私生子是個不可多得的殺人工具,留下來利顯然大於弊。
所以戰休泊自然死不了,傷好後,他要求戰御剛讓他搬到主屋的右翼,條件是,他盡力控制自己,不再犯狂殺人。
戰御剛允了他,左翼住的皆是女眷,本來把戰休泊囚在那裡就不合適,主屋對於一個私生子來說,是根本不可能踏進的聖殿,右翼是再合適不過。
戰凌卻不敢馬虎,知道父親做了決定就沒有更改的道理,他只得叮囑嬤嬤多小心,他怕戰休泊仍記恨他給他的一槍,他哪裡想到戰休泊的狼子野心,意不在酒,而只在他鮮花一般的小女兒呢?
小溪壓著嗓子細細地咳嗽了幾聲,拉回了休泊的思緒,捻了煙,他站起身。
俯下身,他看著小溪頓時抖縮的肩膀,怒氣襲上心頭。
有力的巨掌握住她小小的肩頭,逼迫她翻過身來,她倔強著,可仍抵不過他的力氣。
月光打在她淚痕交織的臉上,怒氣頓消,心疼一股腦兒地蔓延上心頭。
鮮紅的脣咬著枕巾,無聲地抽噎,淚水在白玉般的小臉上縱橫交錯,她無辜地看著他,像個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動物,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對他的害怕和渴望在眼底無助地糾纏。
戰休泊無聲地投降了,他把她抱起來,寬廣的胸懷包住她整個嬌小的身子。
小溪僵了一下,心底還是有小小的脾氣。可男人的臂膀太堅持,她掙扎不開,只能軟弱地再次迴歸他的懷抱。
小溪蜷在休泊的懷裡,心底響起小小的嘆息,那熟悉溫暖的清冽味道讓她更深地吸了一口氣,嘴巴彎起純真的淺笑,回想起叔叔曾經和自己住在一起的情景。
休泊剛搬進右翼的時候,小溪並不知道。畢竟這小樓中的房間仍是很多的,小溪的生活作息很簡單,幾乎不出門,只呆在自己的臥室中看看書,等到嬤嬤叫她去吃飯,她才下樓。要不就是去看看小狗家家和它的爺爺。
那一天,天氣不是很好,小溪依著靠枕看書,一會兒,風颳了起來,一會兒,雨又下了起來。小溪手中的書漸漸滑下牀掉在地上,終於小溪歪著小腦袋,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溪被一聲巨響驚醒了。
睜著泛困的眼,小溪開始找尋聲音的來源。
“碰”又是一聲巨響,小溪擡起了腦袋,狐疑地看著天花板,好象是閣樓。
身上起了層雞皮疙瘩,身體不受腦袋的控制,小溪向閣樓走去。
閣樓的門虛掩著,劇烈的響聲隨著小溪的靠近愈加巨大。
他又失控了,戰休泊控制不了身體中血液的奔涌翻騰,嗜殺的怒氣全往大腦裡衝,他隨手可拿的東西都被他破壞怠盡。他必須努力剋制自己。
他一定要剋制自己,他知道的。這情況確實愈演愈烈,縱使戰御剛不逼他剋制,他也會自行剋制的。無法控制自己,這是個巨大的弱點,現在的自己沒有擁有弱點的權利。
門邊有微小的聲響,戰休泊眯起陰騖的眼,找死。
小溪便那樣出現在他的面前,忐忐忑忑,潔白的牙齒緊緊咬著鮮紅的脣片,眼睛裡全是緊張和恐懼。
小溪看看周圍的一片狼籍,再看看叔叔血紅狂野的眼眸,知道叔叔又和上次一樣,要犯狂了,直覺的她就想轉身跑出去叫爸爸來,可是……
可是……
小溪遲疑地轉過小小的身子,猶豫地望著陰鬱的戰休泊。
休泊努力壓下身體中再次翻滾的猛獸,知道自己又快控制不住了。
他怒吼:“給我滾出去!”
他深吸口起,背過身去。
眼前開始出現血浪交織的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到達控制的邊緣了,他……會傷了她。
他幾乎是立即地再次怒吼起來,“滾出去,隨便你去叫誰,馬上給我滾出去!”
小溪嚇得就要轉身去叫人來,可是踏不出兩步,小溪又再次遲疑了。
心中仍是害怕的,可是……可是……
小溪緊咬著脣,她做不到,如果叫來爸爸的話,叔叔一定又會像上次一樣,一定會再次被爸爸打傷,說不定爸爸這次不會再手下留情,說不定叔叔這次,這次會死掉!
小溪頓住了腳,她心軟了。
轉過身,小臉上是一片堅毅,她相信叔叔是不會傷害她的,上一次,上一次叔叔不是讓她去叫爸爸嗎?他一定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在保護她。
該死,模糊的視線中看見小溪的身影,這女孩竟然沒有跑!
戰休泊的心中燃起一點火苗,是什麼,他抓不住也理不清。腦袋抽痛著,不行,她再不走,他會殺了她的,休泊顧及不到手中的力道,他只想推開那想向他接近的女孩。
小溪被猛烈地推開,她驚呼了一聲,小小的身體撞到了牆角。
好痛!小溪蜷起了身體,背上火辣辣的。可是她顧及不了那麼多,叔叔似乎想跑出去了,不可以的,小溪在心中驚叫著,叔叔會失控殺人。
小溪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細小的雙臂緊緊拖住了戰休泊的雙腿。
戰休泊怒極而吼:“放手!”
小溪仰著小臉,吃力地說:“不放,叔,叔別,別出去!”
戰休泊的臉野蠻而又狂亂,想要全面毀滅的欲 望在血液中驚爆。
他妖紅著眼睛,掐住小溪纖細的頸子,眼睛裡的神情不再是剋制。
那地獄似的的表情讓小溪顫抖,可她仍固執地握緊了小手,努力去忽視頸項上的迫力。
“瞧瞧你,小花一樣的小溪,一折就會斷的小溪,今天就要毀在這裡?”
出口的話輕得仿若一縷風,動作卻愈加兇狠。
小溪沒有力氣掙扎,那隻巨大的手像是一把炙燙的鐵鉗,鮮紅的小嘴努力張大,想要多呼吸一點氧氣。
眼睛裡的淚珠像串一樣掉落,看著叔叔扭曲兇狠的臉,小溪莫名地涌上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