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弋正在收拾行李，房門被推開，進來幾個隊友。
他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路，和來人打招呼。
對方還禮，隨便聊了兩句，就直奔裡面的張清歡。
“歡哥，那個……幫我們籤個名吧。”
他們手裡拿着中國隊的球衣，找張清歡要簽名。
張清歡沒有拒絕，挨個與他們簽名。
簽完名之後，又滿足他們的合影要求。
要求被滿足後，來訪者禮貌地向張清歡道別：“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了啊，歡哥。”
挨個退出房間。
當然，退出之前，他們也沒忘了和榮弋告別。
他們在離開房間的時候順手想要把房門帶上，卻被榮弋給阻止了：“誒，不用，不用帶門，就這樣打開着吧。”
“好。”對方對此並無異議。
目送他們離開，榮弋這纔對張清歡解釋爲什麼不讓他們順手帶門：“免得一會兒我還得去開門。”
張清歡笑了：“沒那麼誇張。”
榮弋繼續收拾自己的行李，中間又來了幾波人找歡哥要簽名、合影，再閒聊幾句的。
中國國家隊第一期集訓結束了，能夠晉級第二階段集訓的球員名單在今天上午已經被秦指導公佈出來。
毫無懸念，張清歡名列其中。
他成功進入第二階段集訓，將有機會參加世界盃。
任何一個完整經歷了這第一階段集訓的國腳們，都不會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
但他們不意外的原因，並非是因爲張清歡名氣大，地位高，入選第二階段集訓名單很正常。
他們不意外是因爲在和張清歡一起集訓的過程中，親眼見識到了歡哥所付出的努力和表現，以這樣的表現如果不能入選國家隊，那簡直就是中國足球的大丑聞。
現在一階段集訓結束，所有參與的球員們，不管能不能繼續下一階段集訓，都要收拾行李回家。
沒有入選下一階段的球員們回到各自俱樂部，參加俱樂部的訓練和比賽。
入選了下一階段的球員們則獲得了三天假期。三天之後他們再去位於雲山省長水市的集訓地集中，做世界盃前的最後集訓備戰。
在解散之前，不少球員紛紛來找張清歡簽名合影，尤其是那些沒有入選下一階段集訓的球員們。
他們很清楚，在世界盃前，恐怕是沒有再見到歡哥的機會了。
所以現在有什麼要求都趕緊讓歡哥滿足。
其實這裡面很多簽名要求並非來自於他們，而是他們背後的親朋好友。
尤其是女性朋友……
終於該找歡哥的人都來過了，宿舍房間裡也重新恢復平靜。
榮弋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他看了看這間雙人宿舍，一時間竟然有些捨不得就這樣離開。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國家隊的集訓，雖然沒能走到最後，但對他來說也是寶貴的經歷。
之前在聯賽中的對手，現在都穿着同樣的球衣，成爲了隊友。
他還有幸和中國足球的“傳奇”歡哥住一屋，聽到歡哥親口誇獎自己……
對於他這個纔在閃星一線隊踢了一年職業比賽的年輕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呢？
他本來也不覺得自己能參加世界盃——雖然有過那樣的憧憬，可很快理智就會告訴他不要瞎JB想。
因爲本來也不覺得自己能夠參加世界盃，所以哪怕海選階段就被淘汰出局，他也完全可以接受這個結果。
積累經驗，爭取四年之後再來……
想到這裡，榮弋已經環顧完房間，最後把目光聚焦在歡哥身上，他打算向歡哥告了別就走。
不過在他開口之前，張清歡倒是先說話了。
“要走了？”他問道。
榮弋連忙點頭：“啊，是……我是六點的飛機……”
“怎麼樣，這次集訓有什麼感受？”張清歡微笑着問他。
“呃……受益匪淺，感覺自己學習到了很多東西，沒白來……”榮弋老老實實回答道。
沒想到張清歡卻嘆了口氣：“我倒是覺得你挺可惜的。”
“啊？”榮弋沒明白過來歡哥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我是覺得其實你可以進入第二階段集訓的，說不定還能競爭一下二十六人大名單。”
聽見歡哥這麼說，榮弋瞪大了眼睛，然後他有些尷尬地笑起來：“歡哥你說笑呢，我怎麼可能……”
“沒錯，就是這樣。”張清歡用手指着他。
“你自己都覺得不可能，所以你真的在‘海選’之後就回去了。”
榮弋試圖爲自己辯解：“不是，歡哥。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國家隊的集訓啊，一沒經驗二沒名氣……”
“國家隊集訓又不看誰名氣大。”張清歡說道，“只看在集訓中的表現。”
“對啊，歡哥。可我的表現……也不算很突出啊。我總不能狂妄自大吧？”
張清歡問：“你的實力究竟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清楚，榮弋。你自己老實說，在這次集訓中你充分展現出你的真實實力了嗎？”
“沒有……”榮弋猶豫了一下後搖頭。
張清歡追問道：“爲什麼沒表現出來？”
“呃……”這次榮弋猶豫了一番之後還是沒有回答出來。
張清歡見他這個樣子就微笑道：“就是因爲你覺得自己不可能更進一步，更不可能參加世界盃。你給自己設限了，榮弋。”
“我沒……”榮弋條件反射地想要反駁，卻被張清歡給打斷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我說的這樣？”
榮弋想不明白：“我……國家隊裡全都是比我有經驗，有資格的人，就算我表現好了，又憑什麼是我啊，歡哥？”
他有些委屈，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歡哥好像專門找他茬一樣。
然後他就聽到了歡哥問他：“憑什麼不能是你？”
榮弋被問愣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憑什麼是我？
憑什麼不是我？
歡哥說的是哪個來着？
還好張清歡又重複了一遍：“對啊，憑什麼不能是你，榮弋？四年前的西葡世界盃前，同樣有一個很年輕的球員出現在集訓大名單中，他只是出現在這個名單裡就引起了很大的爭議……”
榮弋知道歡哥在說誰。
秦七。
現在中國國家隊的主力中後衛，法蘭克福白鹿的主力中後衛。
“……四年前他二十歲，和你現在的歲數一樣。而且他在入選集訓名單的時候，在俱樂部連一場一線隊比賽都沒踢過呢。所以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因爲有一個‘好爸爸’，才能夠進入集訓名單的。但他可沒像你現在這樣去想什麼‘憑什麼是我’。最終他成功靠自己在集訓中的表現打動了主教練，入選世界盃大名單，還在世界盃上出場比賽。”
張清歡簡單講完了秦七的故事之後，反問榮弋：“你覺得中國隊是看年齡來選人的嗎？誰年齡大選誰？”
榮弋無言以對。
“還記不記得剛剛開始集訓的時候，你問我爲什麼那麼拼？我告訴你因爲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願意爲此付出一切。你比我更年輕，身體條件比我更好，但可能正是因爲你還年輕，拼勁反而沒有我足。你是不是想着這次就是來學習見識的？反正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榮弋嘴巴微張，還是沒說出話來。
張清歡突然笑了一下：“是啊。你們是幸運的，現在的中國足球水平不差，打進世界盃決賽圈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了。這次參加不了，再過四年你們也有機會參加……你們沒餓過啊。”
他嘆息道。
“還好當初胡萊沒你這樣的想法。”
榮弋瞪大眼睛看着歡哥，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和胡萊又有什麼關係。
見狀，張清歡就微笑着對他解釋道：“八年前……不，是九年前，就是2026世界盃的預選賽，十二強賽。當時我們打的不好，差點出不了線。胡萊雖然被招入了國家隊，卻沒有得到出場機會。從國家隊回俱樂部的路上，大家情緒都不高，尤其是胡萊。丁元海就安慰他，說反正他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聽到這裡，榮弋尷尬地低下頭，這說法還真的是和自己一樣。
“那個時候胡萊是二十一歲吧，就比你現在大一歲而已，確實還有機會。如果胡萊也是這個想法的話，那可能就沒有之後我們靠附加賽晉級世界盃決賽圈的故事了。也多虧了他，我纔沒有等到二十八歲的時候才第一次參加世界盃。”
張清歡講完了九年前的往事，伸手拍拍榮弋的肩膀：
“我也不是責怪你，榮弋。其實我挺能理解你想法的，我只是……覺得可惜。你才二十歲，就有機會參加世界盃了。我二十歲的時候……”
他頓了一下，沒有繼續順着說下去，而是搖搖頭：
“年輕應該是你的優勢，別讓它成了藉口。”
“行了，你該走了吧？別趕不上飛機了。”
他衝榮弋擺擺手，轉身繼續收拾起自己的行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