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表演結束之後，還有人陸續進場。
對於世界盃決賽來說，什麼文藝巨星都不吸引人，大家只關注比賽本身。
“小趙？”
嘉賓席上的趙康明被人從背後輕輕拍了一下，他回頭，先是一愣，接着瞪大眼睛，露出笑容：
“小軍哥？！”
站在他眼前人挺着大大的啤酒肚，正笑眯眯地看着趙康明。
雖然因爲發福，他的相貌和以前變化很多，中國球迷恐怕都沒幾個人能夠認出他來。
但趙康明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在他眼前的正是當年和自己一起在中國國家隊並肩戰鬥的中後衛搭檔王小軍！
“真的是你啊！沒想到你也來了！”
趙康明在驚喜之餘確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中國足協的這個邀請名單一定有講究，絕對不只是看對中國足球貢獻大小來邀請。
否則爲什麼要邀請他和王小軍？
他和王小軍的共同點和對中國足球的貢獻無關，而是和另外一件事情有關——在中國足球衝擊世界盃的路上，他和王小軍是兩個標誌性的失敗者。
2001年世界盃預選賽，正是王小軍的烏龍球，導致中國隊無緣世界盃。
那是距離世界盃決賽圈最近的一次。
這個烏龍球之後僅僅一年，王小軍就退役了。
而他退役的時候才三十四歲。
可見這個烏龍球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至於趙康明，2005年世預賽四十強賽，作爲主力中後衛，他開場十四分鐘就被罰下場，導致球隊最終無緣十強賽。
趙康明那麼努力地到處挖苗子，培養新人，其實也是爲了給自己當初的錯誤還債。
王小軍沒有像趙康明那樣，或許是那次的打擊對他太大。
退役之後他既沒有成爲一名教練員，也沒有從事任何與足球有關的工作。
就這樣消失在了大衆視野裡。
除了每次中國足球衝擊世界盃失敗時，會被媒體和球迷們提及，其他時候，人們幾乎已經遺忘了這位曾經的“中國頭號中後衛”。
結果現在他們倆受中國足協邀請，同時出現在決賽賽場上。
或許足協是想用這樣的方式來彌補他們倆的遺憾吧——我們不僅闖入了世界盃決賽圈，我們還闖入了世界盃決賽！
“呵呵，我也沒想到足協還能記得我……”王小軍感慨道。“他們給我打電話說起這事兒的時候，我還以爲是遇見電信詐騙了呢……”
趙康明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些溼潤了。
他努力忍住，對王小軍說：“小軍哥你這幾年幹嘛呢？自從上次那事兒之後，又不見你消息了。”
他所說的上次那事兒，是指有人坐網約車，打到了王小軍開的車，並且認出他來了，錄視頻發到網上，引起了一波討論。
而這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關於王小軍的消息。
“嗨，還能幹啥？兒子出息了，用不着我再出去拋頭露面，就安心在家帶孫子唄。”王小軍笑呵呵地說。
看着王小軍現在一副慈祥老人的樣子，真是讓人很難想象他曾經是中國足壇鼎鼎大名的鐵血中衛，拼命三郎，比賽中經常掛彩。
也正是憑藉他的強硬，纔在中國足壇殺出了一片天地。
中國國家隊原來的出場號碼都是按照順序排下來的。首發門將一定是1號，首發中鋒也一定是9號。
這個規矩到了王小軍這裡被改變了。
因爲王小軍喜歡14號——他生日是八月十四日——在俱樂部穿的就是14號，到了國家隊也要穿14號。
最開始當然是沒有同意，所以王小軍也穿過一陣子4號球衣。後來隨着王小軍能力越來越強，成爲了中國國家隊的絕對主力，他也擁有了一些特權，可以在國家隊比賽的時候穿14號球衣了。
由此可見，年輕時候的王小軍其實也是一名非常有個性的球員。
也才更難以想象，這麼一個有個性的球員如今會變的和一個普通老頭兒沒什麼兩樣……
現在這個老頭兒笑着稱讚他昔日的中後衛搭檔：“小趙還是你厲害啊，培養出那麼多優秀球員，我覺得足協請你來看決賽那是理所應當的！”
他還豎起大拇指。
趙康明露出微笑，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說起來，小軍哥，你的號碼終於有了一個優秀的繼承者啊！”
王小軍搖頭笑道：“和我有啥關係啊……”
兩人正聊着，旁邊又來人了。
“哎喲，我找你們半天了，原來你們已經在座位上等着了。”施無垠帶着姚華升出現在他們身邊，“軍哥，老趙！”
旁邊的姚華升畢恭畢敬地給兩位前輩打招呼：“趙指導，王老！”
王小軍和趙康明又站起來，對兩個人回禮。
然後趙康明注意到了施無垠身上的西裝，指着驚訝地說：“你捨得穿上了？”
施無垠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西服，笑道：“是啊，讓它出來透透氣。”
然後他拍了拍身邊的姚華升：“咱們這幾個人裡，最幸運的就是姚華升這小子。人家真正打上了世界盃！”
姚華升在三位中國足球真正的大老哥面前，那是根本不敢造次，他連忙謙虛地說：“我是走運……沒有你們打下的基礎，哪有我啊……”
趙康明指着施無垠說：“你不也打了世界盃嗎？當教練打的就不算打了？”
大家哈哈一笑。
然後王小軍問：“就我們四個人？”
話音剛落，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從遠處走了過來，擡手就操着非常不熟練，並且帶着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對姚華升打招呼：“嘿，姚！”
大家循聲望去，是豪爾赫·迪隆。
世界足壇的名帥！
這四個中國足壇響噹噹的人物，在面對迪隆的時候，態度也恭敬多了。
“迪隆先生！”
迪隆對他們比劃着說：“我，不，於。聽，不好。說，不好。”
最後他再張開雙臂：“你們好！” 施無垠碰了碰姚華升：“你給迪隆先生當翻譯！”
姚華升皺起眉頭：“施指導，我那英語水平怎麼可能做翻譯啊……”
“還是我來吧！”衆人身後響起一個爽朗的笑聲。
大家回頭看去，一位身穿紅色西服，頭髮花白，卻氣質出衆的老婦人笑盈盈地站在他們面前。
王小軍驚訝地喚道：“小蘇？”
趙康明和施無垠則驚呼：“麗雯姐！”
姚華升態度恭敬：“蘇姐！”
豪爾赫·迪隆也很紳士地問候道：“蘇女士！”
站在他們眼前的正是中國女足歷史上的傳奇人物，第一位代表亞洲球員、中國球員贏得世界足球小姐榮譽的蘇麗雯——她贏得這個榮譽可要比李青青早得多呢。
看見蘇麗雯，趙康明忍不住爲足協點了個贊：“足協講究啊，這人選沒得說！”
聽見趙康明的變相誇獎，蘇麗雯微微一笑，然後轉向迪隆，用流利的英語對迪隆說道：“您的翻譯小於沒來，今天就由我給您客串一下翻譯吧。”
曾經做過中國足協副主席和國際足聯理事會理事的蘇麗雯在語言上不存在任何問題。
“那就麻煩你了，蘇女士。我確實也非常希望和中國足球的佼佼者交流……比如，我就很想問問趙先生，他是怎麼發掘出胡的？”
這個問題真是撓到了趙康明的癢癢上。
當初把胡萊從高中帶到職業球隊，一直都是趙康明能夠吹一輩子的光輝歷史。
不過他既感到自豪，同時還得在一羣人，尤其是外國友人面前保持矜持。
“這說來可就話長了……”
※※※
一羣中國足球俱樂部的話事人們聚集在一處大包間中，正在互相寒暄。
直到一人的到來。
“我去，董胖子你怎麼也在這裡？”華南虎總經理呂恆看着突然出現的董文瞪大了眼睛，差點沒忍住爆出粗口。
董文歪嘴一笑：“嘿，呂總你怎麼說的呢？我咋就不能在這裡？這中國隊打進世界盃決賽，我們閃星的功勞難道不大嗎？”
大順金箭頭總經理柴順對董文說：“董總咱們可先說好，看球歸看球，這公事嘛，可不興聊！”
董文笑了：“放心，我這次不挖你們牆角。我有個潑天富貴找你們，就看你們感不感興趣了。”
他這麼一說，雖然圈內人都知道董胖子那大肚子裡裝滿了壞水，可架不住還是好奇董文說的“潑天富貴”是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統一看向了華南虎的總經理呂恆。
呂恆咳嗽一聲問道：“什麼‘潑天富貴’？”
董文見有人上鉤……不是，有人感興趣，便嘿嘿一笑：“趁着這次世界盃的東風，咱們聯合起來，把中國球員在國際上的口碑做大做強，聯合出海，把更多的中國球員送到國外去踢球。這不比咱們在國內你挖我我撬你的好嗎？既展現了大格局，還能出海賺歐元……”
說到這裡，董文稍作停頓，卻觀察大家的反應，發現沒有人不耐煩，顯然都有些動心，便繼續說道：
“我給你們說，這次世界盃之後，不管結果如何，全世界的焦點都在咱們中國足球身上聚焦了一個月。肯定會有很多國外球隊對咱們的球員感興趣，已經出國的就不說了，大多名花有主。還在咱們國內踢球的球員呢？我可先給你們說啊，我們閃星的榮弋可是已經有國外俱樂部問價了！”
呂恆沒忍住打斷他問道：“不就是把球員往海外賣嘛。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們也有球員出國踢球，這事情有什麼必要大家一起做？難道你還要給大家定個價？”
“嘿，老弟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說聯合，不是要搞什麼價格聯盟。我是說，咱們從俱樂部培養人才的階段就開始，提高青訓質量，對標歐洲先進發達的足球標準，給年輕球員更多的出場時間，鼓勵年輕球員走出去……形成這樣的共識。
“然後在和國外俱樂部談判的時候，咱們也可以互通有無，共享一些消息。比如我們現在和利茲城就有合作協議，他們的球探長期在我們這邊觀察我們的球員，但同時我們也知道他們那邊的需求……
“但我不認爲這是我獨享的資源。假如利茲城或者其他英格蘭球隊需要一個出色的前鋒，但我們閃星沒有。難道我還不能把這個消息共享給你們諸位嗎？”
一聽這話，呂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身邊的其他人則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啊，我就想和大家商量商量，看這事兒有沒有得搞。當然，我知道我這就是一拍腦門的想法，具體怎麼搞還得大家一起商量着來。如果能搞，咱們就搞。現在中國足球全民化程度越來越深，有越來越多的孩子去學踢球。我們的足球人口正在急速增長。
“大家有沒有想過，多出來了那麼多球員，就靠我們國內的俱樂部，能夠全都承接住嗎？如果不能怎麼辦？爲什麼不大家一起努力，把蛋糕做大，將更多的中國球員都推出國門，走向世界呢？”
聽見董文這麼說，包間裡的中超經理人們全都陷入了沉思。
而董文則好整以暇地在餐檯上取了杯冰鎮啤酒，滿足地喝上一大口。然後走到包間的落地玻璃窗前，端着酒杯，躊躇滿志地看着熱鬧非凡的球場。
※※※
森川淳平和杉山達哉站在人山人海的看臺上。
周圍既有中國球迷，也有阿根廷球迷。
他們並沒有在南北看臺，不過他們也不會抱怨自己的位置，實際上能夠進來看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真是感謝日本足協！否則我們都進不來！”杉山達哉看着已經座無虛席的球場，在無比喧鬧中，不得不提高音量說話。
這場決賽他們本來想要靠自己的實力買票入場，後來發現想多了。最後實在沒轍，只能求助於日本足協，通過足協的渠道搞了兩張票。
這才能夠進入球場內部看比賽，不至於人都到中國了，卻只能在酒吧或者酒店房間裡看電視直播……
森川淳平沒有說話，而是掏出手機在錄製視頻，環拍球場。
拍完之後，他把視頻放到了那個專屬小羣裡。
並且配上一句話：“森川來給大家加油了！前進！中國隊！爲了亞洲足球的榮耀！我會爲你們加油的！”
杉山達哉看見森川淳平這舉動，就提醒他：“現在他們應該看不見你發的東西吧？”
“沒事，他們之後看到也行。”
森川淳平剛剛說完，就聽見正在播放音樂的現場，音樂聲突然停止。
接着現場大大小小數十塊屏幕上出現了相同的畫面：
中國和阿根廷球員們陸續出現在了球場的通道里。
大家等待的英雄，要出場了！
現場歡呼聲大作。
球迷們紛紛向着屏幕揮手，彷彿通道里的雙方球員都能看見他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