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崩

第1章

大殿之上,瘋瘋癲癲的坐着一個人。

他披頭散髮,眼神渙散,似是街邊的乞兒一般,喃喃不休。但定睛一看,他身穿龍袍,斜坐在龍椅之上,這人,不是當朝宣業帝還能是誰呢?

大殿下衆人唯唯諾諾,皆是不敢出聲。他們眼神躲避,生怕宣業帝注意到自己,然後又開始發瘋,突然把自己抽筋剝皮。

不明所以的人會笑着說怎麼可能。

的確,換做別人自然不可能,但這是瘋了的宣業帝,什麼他都能做出來。

民間有傳言。:“宣業娶鬼妃,殺兒又吃姬。”

傳言不假。

宣業帝年過半百,機緣巧合之下,得美豔女子一名,極其喜愛,賜名號魅妃。可怪就怪在,一名小太監在清掃宮廷時,居然看到那魅妃沒有影子。朝廷上下,流言四起,說宣業帝娶了個鬼妃。

宣業帝美人在懷,哪裡顧得上流言?不顧羣臣勸說,爲魅妃建起三百高塔,逗美人一笑,並攔截流言,揚言此後只要聽到這種胡言便誅其九族。

魅妃受寵,宣業帝昏庸,勢局動盪。

一天,宮中來了一位高人。

高人一見宣業帝,第一句話就是: “陛下兩眼烏青,恐命不久矣!”

宣業帝大怒,當即要處以極刑。

“陛下莫慌,也不是沒有救治的辦法”,高人見狀,忙道:“陛下須食以枕邊人之軀,在以至親骨肉之血爲藥引,方可百歲長命。”

高人說完,不忘高深莫測的點點頭。

於是宣業帝照做不誤,殺了一名妃子做湯,砍其軀幹爲料,又殺了一個剛出生半月的小皇子,滴其血爲藥引,燉了一鍋湯。

小太監顫顫巍巍的呈上那碗湯,不敢向碗內看去。

“大補啊,這可是好東西,諸卿可嚐嚐?”

“多謝陛下美意,此非俗物,理應陛下享用 ,”大臣們忙忙後退。

“奇也怪哉,暴殄天物,這些個怪人不識貨,”宣業帝自言自語道。“此乃一人間極品!”

“諸君不必憂慮,朕頑疾已除,盛世明君又回來啦,哈哈哈哈哈!”

然而宣業帝在喝完那碗湯之後不久,便病倒了,病入膏肓,無藥可施。

“庸人!廢物!必須把朕治好,否則等死吧!” 只聽哐噹一聲,宣業帝把翡翠八金流珠刺粉雨碗摔的老遠,想到自己大限將至,開始發起狂來。

“快快快,快宣小太子殿下,他來了,興許陛下的情緒就能平復些呢。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啊!”服侍宣業帝的花公公說到。

一名小太監慌慌忙忙的跑到東宮,尖着嗓子,似是公鴨叫亂般:“小太子殿下,陛下下朝後突然發病,太醫們已經無計可施,陛下現在正發狂呢,您快些過去吧。”

宮殿內的人原本和一羣宮人正鬥蛐蛐鬥得正歡,聽及此破門而出。

只見出來的哪裡是什麼小孩,分明是一個身姿高挺,玉樹臨風,眉目正秀的藍髮男子。因爲生性活潑又討人喜歡,與宮內的人都相處得融洽,大家都願意在“太子殿下”前面加一個“小”字。

先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發病?

“在哪?”

“在……在魅妃的露春殿。”

“帶路!”

來到露春殿,男子正欲跨入門內,卻突然,止住了他的腳步。

他看到裡面的男人,他的父皇,宣業帝,正瘋瘋癲癲的趴在地上,尋找着什麼東西,嘴裡不停唸叨着:“這……這大師給我的心法……永生大心法,去哪了?” 他的父皇,頭髮早已半數花白。

父皇本是一代明君,勵精圖治,可在他統治的後半時期,驕奢過度,他突然變得昏庸無能,沉迷美色,簡直……無藥可救。

父皇做的荒唐事,他事事盡力阻止,可事事不盡如人意。權利不握在他手上,父皇做什麼荒唐事,他都無權去管。漸漸的,他對這個父皇有些心寒。一來二去,父子間漸漸生出嫌隙,他與父皇在不知不覺間日益疏遠。

但終究血濃於水,父皇突然病重,他又怎能不在意,不方寸大亂。他深知,宣業帝再昏庸也是他的父皇,那個從小教他要爲人端正,做正人君子的父皇,那個曾經慈愛又明智的明君。但是,卻也是那個人老頭昏,逐漸被權欲薰昏的父皇。

權欲太可怕,只教人棄善從惡,只教人改頭換面,從一個曾經連一隻螞蟻都不捨得踩死的人,變成一個喝人血吃人肉的人渣。

“不孝兒臣,拜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晏木易,名木易,字傅,宣業帝之子,當朝太子。

多麼諷刺啊,父皇已病入膏肓,卻仍要恭迎他萬歲長命!

一直在顫抖的宣業帝,突然不抖了,分明眼睛長得好好的,卻還是如看不見一般到處亂摸,直到摸到了晏木易,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發亮。 “木兒,你來了?父皇……父皇病了,很嚴重……治不好了啊!!治不好了!!!!”

“父皇切勿激動,好好養病。”晏木易此刻,竟不知要說些什麼,只得安慰。

“朕夢見……夢見許多人……不……許多鬼魂找朕索命,說朕荒唐愚昧……說朕害人不淺,木兒,父皇……真的是……是……這樣嗎?”宣業帝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晏木易不再多言,扶着宣業帝慢慢躺在牀上,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他,像是安撫一個孩童一般。 “會好起來的。”

人間的萬家燈火早已熄滅,可露春殿內仍然燈火通明,宮人們進進出出,端水的,換人的,看病的,報訊的,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驚慌,有悲痛,有茫然,有的人甚至還有一絲無法掩蓋的開心。

晏木易站在大殿外,望着疏梅篩月影,白雪落宮牆,暗夜之下,星星點點。這人間,好不繁華,可這繁華,都不屬於他。

“太子殿下,陛下……怕是……要歸西了,您還要再去看看嗎?”

殿內很擁擠,妃嬪們一個個圍在宣

業帝的牀邊,千數妃嬪,讓整個大殿內早已沒有落腳之處。

罷了。

晏木易長腿一邁,跨入殿內。

妃嬪們好像是被他的氣勢所駭住了,在擠滿了人的大殿內自動爲他讓出了一條路。

父皇臨終,總不能當個不孝子。

“父皇,”這聲音裡面,帶着無法掩飾的哭腔,他傷心嗎,他大抵很傷心,但他又有些輕鬆舒暢,這天下不必再讓一個昏君統治,至少他堅信自己不會成爲昏君。

“無顏吶……留給你個破江山……呵呵……,已經,已經……被朕糟蹋的差不多了,但……要守住它,守住啊……”說話的人氣息漸漸微弱,平息,停止。

“陛下!”

“陛下哪!”

“父皇!”這一次,繞是堂堂七尺男兒,也落淚了。

“陛下一駕崩!” 這一聲,響徹雲端。這一刻,普天同慶。那個娶鬼妃,殺兒吃姬的宣業帝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