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喜甜在走之前特意拐去二樓陽臺看了眼小叔口中狀態不佳的弟弟。喻玄一個人敞着外套, 雙目無神地坐在冷風裡。
她拍拍他的肩膀,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進他口袋,輕快地說:“無聊的時候找姐姐一起玩手遊啊。”
喻玄淡定地擡頭看她。喻喜甜這才發現他的眼神是空洞的, 了無生趣。
“一個人的眼睛, 怎麼能那麼喪氣呢?他看我的時候, 我感覺他像個人體模型, 道具。”喻喜甜整整一個小時都沒緩過來, 坐在回家的車上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束旌聲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沒關係的,叔叔不是說了麼,現在已經在治療了, 你看你們家人那麼多,大家都關心照顧他, 會好的。”
喻喜甜扶額, 單肘撐在車窗上。窗外鵝毛大雪, 廣播電臺正在重播春晚。她清楚地知道他生病的原因,生活在喻家, 壓力實在太大。老人們總是對晚輩抱有過高的期望,期望帶來壓迫和負擔,相反的,親情卻是銳減,能用錢衡量的東西總是佔大部分的。
她對弟弟的感情是浮在親情之上的一層薄油。再怎麼關心和愛護, 都不可真正交融, 這就是她在成長環境中所學的東西, 排外的本事。她嘆了口氣, 感覺自己的感嘆都是多餘, 都是虛僞。
“叔叔的提案你怎麼看?”她問他。
“正在考慮。並不是完全不可走的路。”束旌聲對待工作和事業一向樂觀的,“現在還不急, 你爸尚且硬朗,要不過段時間再看吧?北京也有需要整理的東西。”
喻喜甜附議。
“呶。”束旌聲騰空把手提包抽給了喻喜甜。
“怎麼?資財上交?”喻喜甜微微勾起一抹笑容,打開一看,鼓鼓囊囊可真不少。
“我可從來沒收過這麼厚的壓歲錢。”束旌聲暼她一眼,“到底富甲一方實力雄厚啊!”
“瞧你那酸樣!”喻喜甜笑眯眯收起來放到後車座:“還有兩沓在枕頭底下,等會兒一起放起來。”
沒多久束旌聲就看到了喻喜甜坐在牀上數錢的一幕。
“可以給新房買家電啦。”她細長地手指一張張刷過錢幣,笑得很高興。
束旌聲撂下毛巾坐到她身邊去,支着身子看着她數:“家電我爸都置辦好了呢。”
喻喜甜擡頭,眼珠子轉一圈:“那就回北京付房租。湊湊還不夠呢。”
束旌聲忽然覺得她滿眼都是錢的樣子很可愛,按住她動作的手說:“嫁給我會不會後悔?”
她擡眼:“我還沒嫁給你呢……”
“好吧。”束旌聲泄氣,但還是不放手,“你嫁定我了,我不會讓你後悔。”
“……你中二病?”
“……”
束旌聲特別不喜歡她在他深情款款的時候開玩笑。
“你不覺得我們的感情發展,整條線都很特別麼?”他說。
“是個人都覺得自己特別。”喻喜甜抽回手整理鈔票,“不過結婚生子是所有人註定的命。”
“我是說我跟你!”他強調一遍,“我們有幾十年的感情基礎,跟別人能一樣嘛?”
“是啊是啊,超越親情。”
喻喜甜乾笑着起身,把錢放進櫃子裡。洗了個手回來,束旌聲還維持着剛剛的姿勢眼巴巴看着她。
他向她伸開雙臂。
喻喜甜往前走了幾步,他就猛力收緊了胳臂,把臉埋進人懷裡,一遍遍撒嬌似的說:“甜甜,我愛你。”
“呃……”她尬住。
她拍拍他的背:“你怎麼又像個小孩子了?”
束旌聲搖搖頭:“小孩子纔不說愛。”
“那小孩子說什麼?”
“說……”束旌聲擡頭看着喻喜甜的下巴,“我小時候是不是向你求過婚。”
“你出現了哪門子錯覺呢?”
一盆冷水潑下來,束旌聲仍覺得甜蜜,抱着甜甜姐的細腰回憶過去:“我們不是玩過結婚遊戲的嘛,一拜天地……”
“stop!”
“二拜高堂……”
“stop!stop!”喻喜甜想起什麼,臉色迅速翻紅,拍拍束旌聲亂糟糟的腦袋,“睡覺吧快睡覺!”
“夫妻對拜噗哈哈哈……”
小束被某甜按在了牀上。
“你幼不幼稚!”喻喜甜拿枕頭砸他的臉。
掙扎着掙扎着,束旌聲就鑽進了被子裡,身側拍拍:“小聲點,別被爸媽聽見!”
“他們住樓下怎麼會聽見!”喻喜甜瞪着眼睛在他身側躺下:“你家隔音效果好嗎?”
“不好啊。”他正色道。
“……”
喻喜甜關了燈,躲在被子裡玩手機。這兩天羣發了拜年祝福,收到的回覆不少,她還沒時間一一去看。最好能有大佬,新年給她帶來新業務。
束旌聲沒趣,抱着她縮在後面看她打字。
喻喜甜自認爲自己是個沒隱私的人。知道他在看,那就讓他看好了。
恆遠國際貿易魯遠達總經理:“小喻有心了。新年新氣象,我們今年的企業形象代言人給我留好了嗎?”
“魯總,我這邊有幾個備用人選,這樣,等我回了北京,帶她們跟您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那自然好哇,小喻,你看能不能帶上小蘇一起啊?”
“蘇姐姐?”束旌聲插話,“蘇清滿?”
“噓!”
喻喜甜回覆那頭:“小蘇一定會去的,魯總擡愛,怎麼能不去?”
“甜甜,你像個拉皮 | 條的。”束旌聲忍不住說。
“這個魯總中意你蘇姐姐很久了。”喻喜甜扭了扭屁股,說:“不過也不是非她不可。他女人不要太多,私生活不是你這種小孩子能理解的。”
“我怎麼不能理解?不就是,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麼?這種人這種事我見多了。”他想起跟郭總泡腳那次,想起馬家恆,說:“成功人士的標配?”
“你算不算成功人士?”喻喜甜不屑。
“成功人士首先得事業家庭雙豐收吧?你要不要給我豐收的機會?”
“我相信除了我,很多人願意給你機會。比如笑笑妹妹。”
“……甜甜,沒想到你記仇啊!”束旌聲十分憤慨,抱她的力度都加大了幾分。
“那妹子不會是雙魚座的吧?”她問。
“好像是的,怎麼了?”
“傻白甜,跟你絕配。”
“……你要氣死我。”他在她脖子咬了一口。
“你想讓你爸媽明天追着我問是不是房間有蚊子?”她裝作不痛的樣子。
“蚊子沒有,我爸媽的眼風倒是有。你跟他們說明早吃什麼了嗎?”
“沒有啊,我跟阿姨說隨便。”
“唉,你說隨便的下場就是,她會把能做的都做一遍,爲了給你吃。”
“啊?是嗎?那要不我去跟她說一聲,就喝個小米粥唄。”
束旌聲無言以對,摸起手機跟他老媽說:“甜甜說明天早上喝小米粥就好。”
單女士:“你們怎麼還不睡覺?都十點了!”
“十點還早吧?”
“你不睡甜甜要不要睡?她重要還是你重要?你玩手機她能睡着?她什麼身體狀況你不知道?”
——來自更年期母親的靈魂拷問。
喻喜甜翻了個身,意圖看他手機:“阿姨怎麼說?”
“額,”他閉屏,“就喝小米粥。”
第二天一早,束旌聲要跟他老爸去給一位老教授拜年,八點不到就起牀開始梳洗打扮。喻喜甜不肯陪同,賴在牀上玩手機,準備等他一走就繼續睡。束旌聲進來換西裝的時候她懨懨地看着他:“你的皮帶起皺子了,我給你買個新的吧。”
束旌聲手上動作停住。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
“甜甜,這是你買給我的,還記得嗎?”他把鎖釦亮給她看,無意中做出了一個頂胯動作。
“不看不看!”喻喜甜拿被子捂住眼睛,“隨便你要不要買新的。”
束旌聲心想她肯定還沒睡醒,笑眯眯地扣好腰帶,拍了拍,你要持 | 久一些呀!
喻喜甜在束旌聲走後才坐起來,揉揉額頭,朝着門口發了會兒呆。束旌聲怎麼那麼傻的,送他件東西,能用上十年八年,日後壞了,是不是還得找個櫃子給它供起來啊?
傻得倒挺可愛……
回青安也有幾天了,喻喜甜在束家待着待出了歸屬感。無聊的時候上上下下逛逛走走,偶爾會去儲物間看看束旌聲小時候的東西。都是有年代感的東西啊!
這天上午她吃完早飯,單女士邀請她一起幫忙收拾書房準備搬家。其實也沒什麼太貴重的東西,一些用於裝飾的書本,還有束旌聲歷年來的獎狀兩杯,大概能讓新家的書房提升一些層次吧。
單女士找了箱子過來,喻喜甜在他書櫃前轉了一圈,站在高中舊書那一列前出神。他明明看了那麼多清華大學出版的刊物,做了那麼多習題冊,當年怎麼就想到出國留學了呢?
她的手指掠過一本本泛黃起皮的書冊,在一本略新的書脊停住——《高中化學4標準習題冊》。
怎麼會這麼新。抽出來一看,喻喜甜差點以爲自己瞎了,這不是她丟了的練習冊嗎?!
媽的束旌聲,分手就分手,居然還小氣吧啦地把她練習冊給藏起來了?!
好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