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答應下去,便就張羅起來。
午飯後戚九帶回消息:“林霈自被賜婚,連日消沉,連國子監裡也未怎麼去。”
消沉當然會的,誰攤上這麼一門婚事不會消沉?
若那胡姑娘心智健全倒也罷了,偏還是個瘋瘋傻傻的,這就是想培養些情分都沒辦法。
沈羲搖着扇子沉吟了會兒便就提筆寫了封短箋,喚了旺兒進來道:“去林府交給林公子,務必面見。”
旺兒有些納悶,但也還是立刻去了。
林家這裡已經頹喪了多日,皇帝那聖旨一下,林家沒意見是不可能的。
林鈞韜與夫人當日就尋到宮裡分別見了皇帝和鄭太后,但是小皇帝最後逼急了,橫豎只一句讓他們去尋蕭淮,他們又猶豫起來。
他們惹不起蕭淮是其一,其二是蕭淮既留下此話,分明屬於刻意針對,也不知道林霈得罪了他哪裡。
急急忙忙回來一問,林霈也是莫名其妙。只知道自己去見了沈羲一趟結果回來就得了這麼一道聖旨。
直到蕭淮與沈羲的賜婚聖旨也下了來,他才總算悟到點什麼!
更說不上什麼樣的心情,惆悵也不是,憂慮也不是,悔恨也不是,索性閉門不出,誰也不見。
林家上下便就急得不行了,畢竟他是嫡長孫,眼見着這輩子傳宗接代怕是沒指望了,要是連他也鬧出個三長兩短來,豈不是雪上加霜?
丁氏這幾日眼角就沒幹過。要不是還擔着沈歆的媒人,否則連門都不會出。
林老夫人更是連聲地後悔那會兒沒順着他的心許下沈羲。
林鈞韜與兒子就不用說了,這事兒能怪誰呢?尤其當丁氏與丈夫還知道點林霈當年做過的事。
這個虧大夥便默認吞下去算了,可到底這虧也不小,又哪裡吞得那麼順當?
總而言之,林家一片愁雲慘霧,無可描述。
旺兒到了林家,丁氏聽他說是來求見林霈的,當下挺着腰愣了半晌,緊接着便手忙腳亂地將他引到了林霈院裡——
不管林霈攤上這麼門婚事跟沈羲有無直接關係,他這心病也都有一半是她引起的,無論如何她也指着旺兒這趟把他給拉拔上來了!
林霈躺在牀上,聽說是沈羲派來的人,腦袋便就動了動。
再盯着帳頂看了會兒,忽然就一骨碌下地開了門。
沈羲這邊正琢磨旺兒此去究竟能否成事,她又需不需要再行計劃,這裡小丫鬟就來報說林公子來了。
這裡便帶着戚九到了前廳。
幾日不見,林霈人又瘦了一圈,往日身爲京師公子哥兒的意氣風全不見了。見了沈羲迎頭便是一句:“你真的要嫁給蕭寄寒?”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抱着怨氣,他竟然直呼起蕭淮的表字來。
沈羲定着他半晌未動。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掃了衆人一圈之後垂了肩膀。再瞪眼看看沈羲,便就與她同進了前廳。
沈羲着所有人遠遠地守着,然後省去一切寒暄說道:“那日在茶樓裡,我臨走時聽你說還有話跟我說,不知道是什麼話。”
林霈冷冷道:“你叫我來,就是爲了問這個嗎?”
沈羲沒出聲。
“我那道賜婚聖旨,可是你讓燕王世子求下來的?”他又道,“我竟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爲了報復我,所以不惜用這樣卑鄙的方式嗎?!
“你以爲這樣報復我,你以爲有了蕭寄寒,日後便就風光太平了麼?!”
沈羲瞬時捕捉到焦點:“這麼說來我嫁得還不夠風光?”
他怒而道:“如果你根本不是沈家小姐,而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孤女,不知道你還會不會有底氣踏入燕王府?!”
沈羲望着他未動。
他禁不住她的注視,忽而煩躁地擡手撫起了後腦勺。
走到簾櫳下站定,接而又倏地回過頭來:“你怎麼會想起來問我這個?!”
“閒得無聊,就想了想。”相比較起他的躁怒,沈羲表現得極爲沉靜。
林霈再瞪她,立定出了會神,便就回到原處坐下,說道:“不管你懷疑我捏造也好,危言聳聽也好,既然你不肯嫁我,又已經跟燕王世子定了親,那我也不得不告訴你。
“你根本不是沈家的女兒,你是抱養過來的!”
沈羲心下頓漏一拍,擡眼看向立在門下的戚九,戚九也正好回頭看向她。
“這話從何說起?”她說道。
林霈仍望着門外桂花樹,咬起牙關來:“這件事我誰也沒說過,我母親也不知道。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其實並不盡詳實。”
看到定定屏息的她,他神色稍緩了緩,接着道:“當年我趴在雪地裡的時候,其實聽進耳裡的並不止一兩句。
“當時你父親也不是在趕路,與他同行的還有個人。
“當時他們的馬車因爲積雪而陷入了路邊溝渠裡,在等人來幫忙拉車的時候,他們倆便就在車下聊起來。
“除去略提到兩句你父親救下個赫連人的事情之外,還有幾句話便就是關於你的身世。
“我隱約聽你父親說,‘羲姐兒近來又識得了許多詩文’。接着那人便道:‘我們姐兒自然是好的。’”
“我當時聽到這裡大感納罕,也是聽到這句‘羲姐兒’才猛地聽出來說話的就是你父親。
“正想着聽下去,他們聲音卻是又低下去了,哪怕是我身負武功,也聽不出來。
“到最後我就聽得那人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只可惜不是親生的。’
“之後你父親便說道:‘說什麼親生疏生?拙荊素有無子之憾,我們能得到羲姐兒,便是莫大幸運。是不是我們的骨肉,我倒是不拘那麼多的。’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沈家的孩子!”
說到這裡他仍帶着幾分怨氣,但是更多的卻是惶惑了。
這樣的話兜頭說出來,於她無異於晴天霹靂!他雖然覺得自己殘忍,但此刻卻不吐不快!
“沈家與燕王府本就門第懸殊,你不過是個養女而已,若是讓蕭家知道,你還怎麼風光!”
沈羲雖則靜默,卻僅有些納然。
她還以爲林霈知道的是她的確切身世,至少是知道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