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陽早已沉下,暮色逐漸變得深沉。
蕭淮望着她,不知已有幾時。
她的雙眼似是被這夜色所薰染,幽深如墨。
而又若被燭臺上的燈光點亮,墨黑之中又閃爍着光煜。
但卻沒有半絲狡黠之氣。
身爲大周的軍營重臣與護國將領,他只能以國家的安危穩定爲前提。
只要她對他的質問顯露出絲毫的閃避,案上這把刀,說不定會毫不遲疑擲入她胸膛裡。
然而她沒有,他從她眼裡,看不出野心。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下巴上,又上移至她的瞳孔:“你還會些什麼?”
聽到這句話,沈羲懸着的心倏地鬆了鬆。
她頜首道:“除去看得懂些輿圖,便只會些女兒家的玩意了。制香制胭脂,鑑賞等等這些。”
蕭淮深深望着她,拖過她面前的輿圖,垂眸看了眼,說道:“那依你之見,我又該走哪條路?”
沈羲心頭又鬆了鬆,看了眼他道:“我要是說了,世子不會把我當細作?”
蕭淮紋絲未動望着她:“大同我也不是沒去過,你就是指得出來,未必我就會照你說的走。”
沈羲點頭,便就攬袖拿過一旁的筆,標出另一道彎線來:“走這裡,路雖彎些,但是平坦順暢,沒有那麼多山路。大同乾燥多風,世子選的那條道,只適合秋冬季走。”
蕭淮望了眼那標記,又瞥了眼她:“宣化?”
沈羲點頭:“雖是遠了點,但宣化地勢相對平坦。世子不管多麼急,我覺得走這裡也比較保險。”
她說的時候上身半伏在案上,臉上神情一派認真,就像是作爲朋友真心地給他提出建議一樣。
蕭淮移開眼,凝眉望着窗外夜色。
隔半晌,他拿起桌上那把刀,撥了撥爐中已經漸滅的火灰。
“除去那塊冰種翡翠來歷不明,紀家似乎還有許多古董字畫也來歷不明。我若沒記錯的話,好像應該正是從你手上這兩年私當出去的家產。”
說着他扔了刀,從案下拿出一卷寫了滿滿字的紙來,接着道:“這些是關乎於紀家三年裡所得到的全部值錢物事,都列了單子。
“不過據我所知,紀家之所以得手,乃是因爲你們府裡出了家賊。”
沈羲伸手來取,卻忽然被他大掌一壓按住。
“我還有條件。”
沈羲退身回來:“世子請講。”
蕭淮眯眼望着堂下:“你與劉凌的約定。”
沈羲聽到這裡,也知道他是打算攤牌了。
於是反倒安下心來。
“倘若世子肯把消息給我,我與劉掌櫃的約定自然還是算數的。”
蕭淮瞥了眼他:“劉凌的身價跟我的身價能等同麼?”
沈羲略頓,試着道:“敢問世子的意思?”
他定定望着前方:“十年。”
“什麼?!”她沒聽太懂。
蕭淮睨過來:“把你答應劉凌的時間延長到十年。”
十年?!
這是要被他抓壯丁?
沈羲愕然着,隨即明白他並沒有完全放心她。
她與劉凌定的協議是免費鑑玉三個月,這三個月裡,她已能替他們店創下不少收入,可以算是抵去這筆費用了。
但他說的十年,又豈是免費幫他鑑十年玉這麼簡單?
固然這十年裡他會賺得更多,可他實際的用意,只不過是想把她圈在視線範圍內監視着罷了。
畢竟她是赫連血統,也畢竟她懂得東西還不算太少。
作爲大周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若不引起謹惕,實在不合常理。
不過除去時間長點之外,沈羲對他的用意倒並不覺得難以接受!
如果非得答應才能拿到這些消息,她不是不能妥協。
畢竟她目前爲止還真沒什麼篡朝的打算,也沒有那個能力設下這麼大的野心,他的戒備,影響不了她。
但是十年時間委實太長,輕易應了他,她也不值。
她略想了下,說道:“我能答應世子,但是,也請世子答應我一個請求。”
蕭淮冷眼瞥着她,舉杯的那隻手食指輕彈了彈。
沈羲意會到是讓她說,便開口道:“在這十年裡,世子也請替我嚴格保守身世秘密。”
蕭淮沒拒絕。
只要她不嫌五軍都督府沒事做,不幹招惹軍營出兵的事,她有着什麼血統,他其實並不關心。
他把那摞紙推過去:“走吧。”
沈羲打開紙來略看了幾眼,然後立馬站起來,飛快地深施了個禮,快步退出去了。
蕭淮望着她離去背影,輕嗅着半空殘餘的一絲馨香,執筆在輿圖上標出第三條路,交給已到了身後的蘇言:“走我最後標出來的那條路,這些全都裝起來,準備出發。”
即便她說的再誠懇,在涉及安危的事上,他也不會輕易相信一個還並沒有深入瞭解的赫連人。
但她既看到了他原先的路線,他自然也不會再選擇它。
天上有月影,衚衕裡雖黑,沈羲卻走得極快極穩當!
這衚衕她走了兩回,已知道路上平坦無物。又因爲知道這裡除去蕭淮的人不會有別人,所以也不怕有陌生人突然冒出。
珍珠與旺兒等了快兩個時辰,早已經等得心急如焚。
若不是知道沈羲不是個莽撞的人,交代他們在這裡等待便定有主意,他們早就衝進去尋找了!
這裡遠遠地見到一道淺色人影小跑着越來越近,兩人立時下了車,等到看清楚面容,便迅速飛奔迎了上去:“姑娘!”
“快回府!”沈羲眼裡閃爍着亮光,因爲走動而閃現着活力。
府裡這邊裴姨娘他們也早已急得六神無主,又不敢驚動府裡,連派了幾批人出去打探都沒有消息。
就連沈樑都放着晚飯沒動,抱着沈羲送她的小布偶坐着門口眼巴巴地盼着。
她們這裡到了府,整個院子的人便全部都涌了出來。
“你們去哪兒了?怎麼去了這麼晚?!”
“是啊!奴婢都急死了!”
沈羲無心說那麼多,且快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