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在楚蕭心情不虞斬殺了寒長華等人發泄怒氣之時,錦瑟卻恨不得找這位絕世美男算賬,她雖然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自己可能會看到一羣大傷小傷不斷的人,可真的看到眼下的情形時還是覺得怒氣上涌,要知道若是她再晚來片刻,恐怕趙寰幾個男人都未必還有命在。
原來宋淮安始終盤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又生怕楚蕭覺得她沒用,因此便對趙寰等人使用了絕食的手段,沒給水沒給吃的已經有兩三天的功夫,趙寰等人原本就不過是些嬌弱男子,哪怕沒被施過什麼刑法也已經是奄奄一息虛弱不堪,相比之下倒是錦王府的幾個侍衛還勉強算是有些精神。但每個人都嘴巴很硬,死也沒有透露錦瑟甚至寒漠笙的一點消息,而唯一一個已經屈服的車伕畢竟所知有限,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看到趙寰等人受到的委屈,錦瑟心頭有氣卻也知道暫時沒法替他們討還公道,何況罪魁禍首顧北辰早就沒了性命,但不由自主的她還是遷怒起了西塘禁衛軍,心裡將這筆賬又重重地記在了楚蕭的頭上,總覺得若非他治下不嚴,也不會害得趙寰等人受這個罪,一時間心裡對他頗有怨言。
看到錦瑟來時,一直處於渾渾噩噩中的趙寰陡然擡起頭來,他的雙眼瞬時睜得老大,轉眼間大顆大顆的淚珠順着他的臉頰流下,只是站了幾次仍是站不起來,最終直接軟癱在了錦瑟的懷裡,鳳五看得心頭不喜,作爲旁觀者乾脆直接將趙寰扶起,對着錦瑟提醒道:“走吧,先離開這裡。”
錦瑟點點頭,將銀色面具又重新戴回了臉上,看着趙寰,她輕聲道:“你受委屈了。”
趙寰的鼻尖突然有些泛酸,僅僅五個字,就讓他有一種想要大哭的衝動。
“是我不好……”見錦瑟自責,趙寰和夏琴等人都是拼命搖頭,她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悅耳清澈,如同醇香的綠茶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又好像是一縷陽光,總在他絕望無助的時候不經意的照入他的心裡。雖被鳳五扶着,趙寰還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揪緊了錦瑟腰間的衣服,閉了閉眼,滿嘴皆是澀然,錦瑟感覺到他細微的顫抖,柔聲道:“我見過楚太父了,該說的都說清楚了,以後沒事了。”她心裡充滿難以言喻的愧疚,只能先安撫住他們,隨即轉頭對着鳳仙等人點頭道:“有勞了。”
鳳仙對她笑笑:“不過小事罷了。”其餘的舞姬美少年們也都熱心的一個個將夏琴秋弦等人攙扶起來,至於錦王府的侍衛們則喝了點錦瑟帶來的水,謝絕了這些少年的好意,連道:“男女授受不親,如此不妥……”
鳳五看她們不好意思,便主動出面勸說:“事急從權,各位不必多心。”他的聲音如春風和煦般輕柔地撫過,再加上這些美少年們也並不扭捏,最終錦王府的侍衛們只得依了他們的好意,只是被這些容貌俊秀的美少年一左一右的攙扶着,不少人還是紅了臉,有些羞澀,這些美少年平日裡伺候達官貴人慣了,哪裡見過這些靦腆的大周女子,反而落落大方的取笑起了她們。
“有勞各位兄弟了。”等上了車,趙寰喝了點水用了些點心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便主動對着鳳仙等人道謝,不過錦瑟還是從他握住自己手掌的顫抖感覺到他依舊沒有平靜下去的心情。看着這幾個俊美男子和錦瑟在一起,他倒是並沒有什麼吃味的感覺,心裡知道錦瑟把他救出定然也是費了不少的功夫,感激的很是情真意切。
鳳仙朝他微微頷首,迴應的也是十分客氣:“趙正君不必謝我,今日多虧你的妻主在楚太父面前一舞傾城讓他滿意,這才得了恩准把你們放回來。”
趙寰等人都是愣住了,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錦瑟今日的打扮十分不同尋常,一身雪白的紗衣,分明是男子的裝束,他微微訝異,隨即便紅了眼眶,錦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別說了,這事是我連累了你們,你們不怪我已是十分內疚了,其他的話就別提了。”
趙寰止住眼淚,連連點頭,他知道鳳仙等人在場,有些話也不能明說,誰料鳳仙卻是一派自若地故意主動問道:“莫非你們並非是真正的夫妻,否則何來連累之說?”
錦瑟當下故作不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鳳仙揚眉:“小姐不會以爲剛纔楚太父放我們走了,這事就結束了吧。如今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有些事若是不對我們開誠佈公地說清楚,只怕後面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
趙寰一聽,心知錦瑟必又有了麻煩,不由慌忙起身想要開口,卻被鳳五攔住了,對着他道:“趙正君稍安勿躁,我們其實早就看出來小姐並不是你真正的妻主,來西塘恐怕也是有事要辦吧。”趙寰愣了愣,徵詢般地看向錦瑟,錦瑟早知道鳳仙等人是個人精,她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頭:“和你們無關的事就別問這麼多了,今日的事算我欠了你的人情,如今既然人也救出來了,不如就此道別……”
卻聽見鳳仙輕笑了一聲:“怎麼,這是要過河拆遷?用完了我們便想要劃清界限了?還是你以爲自己能安然離開南山城?告訴你,楚太父方纔只是當着衆人的面拉不下臉面罷了,你若是沒有飛天遁地之術,今夜他就有辦法把你重新擄回到他的寢宮……”
錦瑟傻了一瞬,那呆萌的表情幾乎惹得幾個男人都開始憋笑。
不會吧,這楚蕭不就是和她見了這麼一兩面嗎?他怎麼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違常理的事情來。這女尊世界的男人怎麼一個比一個還彪悍?沒搞錯吧。她卻沒想過自己魅力如此出衆,偏偏又意志堅定不受誘惑,如此女子怎會不反過來引起男人們的佔有慾。
鳳五看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誰讓你今日表現得如此驚採絕豔,楚太父也是個男人,還是個深宮寂寞的年輕男人,所以你若是不想去做他的面首,現在最好乖乖地跟着我們走。”
聞言,錦瑟簡直如遭雷擊,而一旁的趙寰等人更是心急如焚,拉着她的手道:“小姐你快逃,別管我們了。”鳳五看着那手怎麼看怎麼礙眼,恨不得直接一把拉開讓自己湊上去。
錦瑟莫名地覺得自己像是個被惡霸看上的良家女子一般,以前在大周自己只需要躲着人就可以了,結果到了西塘還要防着別人強行擄劫她,而這個人更是手眼通天有權有勢不在乎世人風評的楚太父,搞什麼玩意?……驀見衆人還在凝望自己,才記起自己一時情急,居然發了半天的呆。
事實上鳳仙幾人也想看看她的態度,不出意料的果然如願地看到錦瑟說道:“有什麼辦法可以悄悄地躲開他的眼線?”
趙寰等人不知道楚蕭此人如何風華絕代,鳳仙幾人卻是再清楚不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何須用強,隨意勾勾手指不知多少女人願意拋夫棄女,爲他神魂顛倒。可錦瑟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顯然也是取悅了他們,讓幾個心理同樣暗搓搓地想着要嫁給她的俊美男人們心裡舒暢,你是西塘第一美人又如何,人家小姐偏偏就是不爲所動,不買你的帳。
事實上鳳仙等人表面上道貌岸然,但說的話其實也是危言聳聽,楚蕭既然說了等錦瑟自己上門去找他,自然不會急於一時強行逼迫錦瑟就範,他作爲男人也瞭解楚蕭的心態,現在他肯定一時還拐不過彎來,不可能自降身份來求錦瑟回頭,畢竟他是手握權柄高高在上的王者,哪怕是用強硬手段也算是對一個女人低頭了。因此至少一段時間內,錦瑟可以高枕無憂,而這便是他們的機會。但唯恐夜長夢多,幾人都知道必須儘快和水雲卿聯手,趁着楚蕭還沒意識到他對錦瑟勢在必得的心思,藉助水家地下的勢力趕快轉移錦瑟。
他想到這裡,表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是暗暗發笑,想着:別人都生怕得不到楚蕭一眼的垂青,也只有這姑娘一副躲避不及的模樣,而那趙寰明明不過是個面目平常的清秀公子,卻能得她溫柔相待,傾力相救,可見在她眼裡,容貌美醜並不重要,關鍵是日久生情,對她更要用水磨軟功夫,不能來硬的,否則只會將她越推越遠。
鳳仙幾人平日裡畢竟浸淫風月,伺候和戲弄過不少女人,因此對錦瑟的這樣的性格也觀察出了不少關鍵點來,對她也算是有了些瞭解,而瞭解她重情重義卻又單純執著的心態後對她自然更加欲罷不能了。
他對鳳四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會意,微笑着道:“我看趙正君幾人身子孱弱,不如回頭讓我們找人給他們診治一下,住在我們的別院裡等休養好身子再說,至於小姐你,今日最好和趙正君等人道別,暫時分開一下,免得被楚太父派人找到惹來麻煩。”他的聲音從來都是清雅悅耳的,天生溫柔動人,無形中就能讓人信賴,哪怕有時根本是別有用心的言辭。
在趙寰等人的眼裡,錦瑟的安危自然是第一位的,他聽了鳳四的建議不疑有他,反而連連點頭,幫着勸說錦瑟,但錦瑟卻是斷然拒絕:“我來西塘是有要事的,再說你們是我帶來的,怎能不親自保護你們。”她卻不知道,她這話一出,幾人看向她時的神情也變得更加感動。
鳳仙何等機敏,他早把錦瑟的猶疑看在眼裡,乾脆主動提議道:“小姐有什麼事不得不去京城的事情,不如和我們說說,也許我們也有門路可以替小姐傳個話帶個信。”
錦瑟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還是對着鳳仙問道:“你可認識水家的人?”
等回到了別院,鳳仙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今日特地等他回來的水雲卿,第一句就對着他揶揄道:“喲,水大公子這是不放心我們的小妻主了,特地等在這裡莫非是怕我們私奔去了不回來了!”
“閉嘴。”水雲卿慣有的清冷嗓音響起,在看到沒正經的鳳仙時其實他已經知道錦瑟安然無恙,心裡的大石自然也放下了,只是不肯承認自己守在這裡只是爲了確認這一點,他懶得和這個傢伙耍嘴皮子,抿緊嘴脣,欲待舉步,誰知卻聽到鳳仙在背後來了一句:“想不想知道我們這位小妻主的秘密,說起來還是和你有關呢。”
提起的腳步戛然而止,水雲卿猶豫片刻,還是輕輕轉身,鳳仙遂將手中從錦瑟這裡得到的水家令牌拋到他的面前:“看看這個,這就是她來西塘的目的,果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啊,若是被她知道要找的人就近在眼前,你說,她會不會一時不高興之下,直接捨近求遠跑到水家去找別人幫忙?”
這語氣免不了地就有些酸溜溜地,但鳳仙卻滿意地看到水雲卿瞳眸微微一縮,想想也是,本來人家是有求而來,結果彼此都不認識的情況下卻無意中結了怨。
“她愛找不找,與我無關。”水水卿冷聲道,手指卻是反覆摩挲着這枚令牌不肯放開,鳳仙瞄了眼口是心非的水雲卿,知道這小子慣常帶有傲嬌屬性,壓根不會輕易承認自己已經被錦瑟吸引了,不過想到錦瑟如今的處境,他也不好再繼續賣關子。
“她的身份應該是大周的貴族子弟,來西塘是爲她的夫君求醫的,趙寰等人應該只是找來的擋箭牌,用來掩飾她的身份的,由此可見她的身份非富即貴絕非常人。”
水雲卿冷哼一聲,語氣頗有些不服:“千里迢迢親自給她的夫君求醫,還真是有情有義的癡情種子。”
他們都知道貴族子女一旦十三歲開始便會不得不納娶小侍,早的更是可以迎娶夫君了,因此以錦瑟的容貌才華,早早的被人定下也算是意料中事,只是心裡總是有些不甘,這麼好的女子結果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怎麼,你這是吃味了?”鳳仙道,被戳破心事的水雲卿臉色兀自黑了三分,鳳仙卻是微微一笑,“她喜歡誰沒什麼關係,我自己喜歡她便夠了,反正以後她是我們的,天長日久有的是時間讓她爲我們動心。”他頓了頓,又緩緩道,“我們幾個兄弟只要能在她的身邊經常看到她就很滿足了,其實若非遇到她,才知道原來我也會喜歡上一個女人……”語氣中似有一絲惆悵與隱隱的後悔,至於他在後悔什麼,水雲卿十分清楚。
此時聽到他難得的真心話,他優美的鳳瞳深處閃過了然的光芒,鳳仙則又是很快地恢復了過來,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如何,知道了她的目的,對我們的計劃有沒有幫助?”
水雲卿沉默半晌,他白皙的手指正握着白瓷茶盞,襯得那手指和玉一般通透,鳳眸沉靜如水,偏生又有股動人琉璃色澤,整個人便如同一件華美的玉器,那一身的氣質清雋如竹,似一縷竹枝立在場中,翠綠又清貴。
他本就容貌清皎,只是此刻愈加眸若寒星,脣薄嫣紅,鳳仙知道這是他動心了。
“她是個百毒不侵之人,若是不用蠱術,我就要用金針刺穴大法的秘術,讓她徹底失去以往的記憶,不過……她武功高強,迷藥更是對她無效,而這‘相思斷’的針法需要被施針者全力配合,連續施展三日纔能有效。”
鳳仙當然不傻,相反他還聰明的很,當即便領悟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要以此爲條件,讓她心甘情願地被你施針?”如此倒真是有機可乘了。
水雲卿看着他,雙目清湛照人,他說到這裡便閉上嘴,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不過鳳仙也已經明白了他的計劃。對這樣一個重情的女人,既然她肯爲了自家的夫君僞裝身份親自來到西塘費盡苦心求醫,那水雲卿自然也可以藉機和她談判,何況她先前還“得罪”了自己,於情於理,這都是他討回公道的機會,只要對錦瑟說,要她先承受得住自己的金針刺穴以爲賠罪,讓她以爲水雲卿如此做是有心報復,想必以她的個性沒有不允的道理,只是想到她對自家的夫君有如此心意,水雲卿心裡也是說不出的不爽,莫名的就想早些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看她懊惱不及後悔得罪自己的模樣。
鳳仙看他的表情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可他並不戳破,反而隱隱的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表情,他這位兄弟應該還沒見過錦瑟的真面目吧。也罷,若他真的見到了這位小妻主的模樣,也不知還能不能維持這副冷靜傲嬌的表情,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他破功的神情了,想到這裡,鳳仙乾脆也不提醒他,反而老神在在地悠然一笑:“也好,既然你覺得如此做萬無一失,我便安排你和她見上一面,你親自和她談談,然後你儘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