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不可能!
董思阮心裡再清楚不過,可當下這般情形,她即便渾身是嘴卻要從哪裡說起?
到底是她輕了敵吧?前面不過少許上風,便叫她輕易的得意忘守。
張姥姥、清嫵滿面喜色。在她們眼裡。董思阮可以回到夫家從此安穩度日,便是再好也沒有了的出路。可現實又哪裡如她們想的那般?
董思阮好一陣子,沒說話,別人問什麼也不回答,似乎在想着什麼。
貴婦們紛紛巧笑着勸董思阮趕緊回了姬府,不要在外面瞎折騰了。也有如最初便站在付倩瑩一方的那位年輕小姐,少不得的要連諷帶刺的亂噴董思阮一氣。
付倩瑩瞧着局勢大好,於是再一次放低了姿態二度請董思阮跟自己迴歸姬府。
董思阮仍舊不說話。
她根本不相信她是真心實意的在請她。
“你還在算計着什麼?我等着呢,不要勞我起身了行嗎?”
付倩瑩也不接話,只埋頭跪在那裡,看似好虔誠的樣子。
然而,董思阮知道她也在等,在等那個可以指證董思阮“私通”的人。
那個人會是誰呢?她們都沒有等太久。當雪朱出現在董思阮視線裡的時候,她笑了。
不得不說付倩瑩倒是挺會找人的。
雪朱迎面過來,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直接了斷道:“董氏不可回府,她腹中骨肉並非姬氏血脈!”
大庭譁然。
“就知道你要說這句!”董思阮若有似無的笑了一回,道,“我倒是不曾想到,姬無雙竟就這樣輕縱了你,容你回府,還做了付倩瑩的人。”
“姬大人乃開明、大度之人。待我說明真相自會諒解於我。小姐您爲人歹毒,自然不會想到,我還能重見天日。如今容不得我的人。只怕也只有你一人而已!”雪朱此話說的十分有力,半分沒有當初沉靜的模樣,更顯得咄咄逼人,氣勢洶洶的。
董思阮爲她的先後反差有了許久的不適從,不由得愣了愣。
“這話說的頗爲有趣!信息量……也很大!”董思阮緩緩說道,“你且仔細同大家說明一番,各種的前因後果,不要吊了大家的口味
。”
“小姐!她此番出現分明是要誣陷於你。話語必然不堪入耳。你怎能容她在這裡胡言亂語?”月挽有些急了。
董思阮倒是比她淡定了許多,大概也是被罵、被誣陷的太多,有些皮了。
她說:“你以爲當下我還會怕誣陷嗎?左右已是身臭不可聞,難道還怕更臭嗎?我知道她要說什麼,無非是我水性楊花,又勾引了別的野男人,才懷有此‘孕’麼。”
“小姐----”清嫵也有些急了,“此話可斷斷不是您能亂說的呀!”
董思阮安慰式的衝她跟月挽笑了一回,轉而看向雪朱道:“你說吧!我很想聽聽,你要怎麼把整個事情。融匯一起,十分信服的講給大家聽。此番,我已經叫各位夫人小姐在此受累耗着了。再怎麼抱歉都已經這樣了,大家若還有餘興便聽聽這位原先在我身邊伺候的雪朱姑娘,接下來要說的話。估摸着也都是說我這樣或那樣歹毒的,大夥已經不大陌生了,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說出些新意來。”
她這邊說的不動聲色,儼然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跟着似是想起了什麼,又道:“這會子日頭也要毒起來了,哪位要是覺得有些累了、倦了,這園子穿過迴廊卻有一處水榭,頗爲涼快。清姨在那頭設了幾把搖椅、臥榻倒是可供夫人小姐們前去小憩。”
“……”
她這般泰然若素的神情,倒叫在場之人,不知要如何自處了。面面相覷之下,一時爲難了起來。
雪朱那頭冷笑一聲道:“小姐這是施的什麼手段?先是在被人揭穿謊話後自知百口莫辯,以一副自暴自棄的架勢以退爲進,如今又用些小恩小惠誘惑賓衆支開她們。你這是要做什麼?你以爲這樣就能掩蓋你的惡行嗎?”
好生厲害的思路邏輯!
董思阮微微蹙眉瞧着眼前的這位,她跟自己何仇何怨呢?是不是她一開始就搞錯了?她與風謠二人原本實打實的恨着的人從來都是她“董思阮”,而非姬無雙。好歹她們也朝夕相處了好些日子,如今說要倒戈就倒戈了。真真是人心難測啊!
董思阮那頭默了片刻,道:“非是我要掩蓋什麼,只不過,你要清楚的是,有一些你自以爲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有可能對於別人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緊要,也不屑於聽的。人家有自主選擇的權利,我只是給出另一個選擇給大家,並沒有干涉什麼。”
“通姦之事,人人得而誅之。這等有傷風化、污穢齷齪之事,何能謂之你口中的‘有些事’?在你眼中德行難道是這般不重要的事情?難怪你做的這般心安理得!”雪朱禁不住的惡言相向。
“好厲害的嘴!好個自以爲是的權威!”董思阮神情微肅道,“我做過什麼事情,心安理得與否,儼是你一個不知道哪裡跑來的丫頭,張嘴說話,一口就能斷的?誠是可笑!這天下之事,若是皆可爲你一人即可論斷,那要朝廷,要那廟堂之所裡各級官員作甚?你這般威武,是不是過來說一聲你是皇帝,我們這些人都得給你跪下不成?”
“原先不知阿阮竟有這等的好口才!叫人不得不爲之佩服萬千!”付倩瑩在旁不無諷刺道。
董思阮轉目看她,扯了扯嘴角,道:“有道是:狗急了都會跳牆。我便是不如狗些跳不起來,張張嘴的事情還是勉強可以。雪朱說的沒錯,‘通姦’之事,非同小可,人人得而誅之
。誅之,什麼意思?就是眼下要要了我的小命。我眼瞧着,是個連命都快沒有了的人了。付氏怎地還如此小氣,連我說個話都要妒恨上一回?”
付倩瑩聽得嘴角直跳,有些不甘示弱,再道:“你說這話,也就是承認了自己通姦的事實,而你腹中骨肉也不是無雙的!”
董思阮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得在場之人皆看向了她。
有人:“這董氏,不是被逼瘋了吧?”
董思阮笑着接道:“還真是!我這兒離瘋也就差了一步了!此刻言語無狀些,行爲迥異些,大家可千萬要海涵!不過我這回笑,倒不是爲別的,只是覺得付氏這一句說的實在可愛!我怎會承認那些無邊無由的事情?吶吶,她們還什麼都證據都沒拿出來,乾乾就誣陷了我幾句,我就自認前路尋死了?那我也太心急?她也太天真了吧?”
話罷,她徑自又連連笑了好一陣子。原先十分緊張的清嫵、張姥姥、月挽的此刻倒是被她感染跟着笑了一回。
在場許多的夫人、小姐在旁瞧着她,神色漸漸的都有些複雜了。
此日宴請發展到現在,孰是孰非當然重要,可是眼下無論是哪種狀況,這個看似柔弱可欺的女子,卻都用的她獨到的方式做出了一一的化解。她有着十分強烈的個人價值跟處事的風格,即便是遇到身關性命的大事,她也能做到淺笑應對,不驕不躁。這樣的人,又哪裡是個普通的?
付倩瑩那邊與雪朱對視一眼,亦是沒耐心的怒了,大叫一聲:“董思阮!”
董思阮被她叫的一噎,跟着忙斂了斂笑,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趕緊叫你特地、專程請來的這個空降嘉賓說話吧!我一定不插話!一定不插話!你們一口氣說完,我一定一個字不落的聽完。”
然後捂着自己的嘴,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付倩瑩嘴角狠狠的抽動着。
當你全力去對付一個人的時候,最好的是出其不意,打她一個措手不及,然後盡情的欣賞她舉足無措、恐慌不安的表情。付倩瑩原本要跟董思阮今日展開這一場抗衡時,打的便是這個算盤,將她踩到腳底,最好是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種。
可偏偏,董思阮像是已經料到了一切,神色沒有半分變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這樣的開頭實在不好。氣勢沒有壓倒,她們明明是揭露的一方,卻有種無法立身而起的,倒是比之肇事者要低出了許多,這種感覺很是不好,等然有種硬着頭皮逆勢無展,且無趣之意。
付倩瑩那頭,似是在盤算着什麼,默了下去。
於是,下面,園子裡便開始響起了雪朱說話的聲音。中間偶爾穿插着下人上茶的聲音跟低低的詢問聲。中間也有幾位夫人問董思阮要了水榭的位置,自去休息了的。
如今細說說雪朱話中的內容,沒什麼創意。無非是她當初怎麼錯誤的與風謠一起跟在董思阮身邊做了貼身丫鬟。原不知道董思阮心腸歹毒,進了姬府後各種不做好事,對老夫人不敬,對下人不慈,對親屬不親,名聲壞的一塌糊塗。姬無雙對她忍無可忍,明知她懷了孕,也要墮了她胎。嗯嗯,前提就是這樣來的,姬無雙曾經有過了這樣的作爲前科,又哪裡會叫她再次懷孕?於是,董思阮此刻腹中的孩兒根本不可能是姬無雙的。這是論證之一。
論證之二,雪朱跟在董思阮日子很長,因爲有過一次的差點兒送了命的經歷以後,她的行爲有了許多的收斂,展開了一系列勾引姬無雙的行動,更似施加了媚術一般叫這位大人對她鬼迷了心竅
。可縱是如此,這期間他她二人之間並沒有同房經歷。沒有同房,何來身孕?
論證三,董思阮爲人輕浮,跟許多男子不清不楚,例證一雲硯,例證二成珺,例證三霓採公子。他邊叨巴。
末了,又說了說,風謠之死是董思阮怎麼怎麼害的。她當初行刺姬無雙是受了她董思阮的致使,然後董思阮如何過河拆橋拋棄了她,幸虧姬無雙本人是個開明的,付倩瑩又菩薩心腸收留了她。
洋洋灑灑的說了也有一刻鐘的樣子。
中間董思阮還叫人給她倒水潤嗓子。
董思阮聽着雙眸垂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聽雪朱那邊又叫了一回她的名字,才恍若回神兒了一般,擡頭詢問了一句:“說完了?沒有要補充的了?”
雪朱點頭。
“你說的一切不過是推測而已,這就想叫我認罪?雪朱,大家在這兒聽了你這麼久要的是證據,不是推測。”
“我就是證據,這已經可以說明一切。姬大人沒有跟你通過房,隨意拉出來一個下人就能做證。那孩子不是姬大人的,便是野種,也是你通姦的最好證據。”
“也就是說,我現在最大的漏洞,你上面所說的一切最終的依據就是我懷孕這件事?”
“沒錯!”雪朱道,“董思阮此刻你還有什麼話說?”
董思阮點點頭道:“當然有!誰告訴過你我懷孕了?你爬到我肚子裡瞧了?”
付倩瑩立馬接話道:“剛纔三位大夫都已做過診斷,你如此說法卻欲將他們置於何地?將大家置於何地?胡攪蠻纏也請有個限度。”
董思阮面上一笑,叫月挽請了剛纔的三位大夫聞了聞自己的茶杯裡餘了好一陣子的茶水,又拿了旁邊好幾個人剩下的茶水叫他們一一嗅了一遍,問:“這茶水可有分別沒有?”
三個大夫相互交換了一下看法,回覆道:“第一杯與旁的不同!”
董思阮:“幾位可確定?這可是一茬兒出來的茶,我斷然有沒有的吃獨食的可能!”
三個大夫又交換了一下目光,同時點頭道:“確實不同!是加過別的東西的,味道很淡,但是細聞還是可以聞出來的!”
董思阮:“可以具體分辨出來是什麼東西嗎?”
大夫們同時搖頭。
雪朱那頭一笑,道:“您這是做什麼?難道想告訴大家,你的茶水下被人下了東西,才叫三位大夫誤了診?別忘了,茶是你的人沏的,大夫是你請的。”
董思阮也不看她,只道:“這個我自然銘記!你曾經也是我的人,此刻不是照樣吃裡扒外?”
花沫許久不曾開口,一開口尋求董思阮的卻是:“小姐可要掌她嘴?”
董思阮看了看她淡然着一張臉,眼中透着愛憎分明的色彩,不自覺得笑了笑道:“她此刻實在配不上你的巴掌
!”
話罷轉而又看向三位大夫道:“據我所知所謂的喜脈,通常是指滑脈,此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如珠滾玉盤之狀。主痰飲、食滯、實熱等證,又主妊娠。一般婦女無病、月信不至而見滑脈,方可判斷爲妊娠。是也不是?”
三位大夫聞聲即拱手說道:“不知夫人竟然熟知此道,正是如此!”
董思阮暗自笑了一回,雖然跟預料的有些差別,可到底自己惡補了這兩天診孕黃岐還是派上了用場,實在可喜可賀。
她說:“如此說,如果我月信正常往來,即便有所謂的滑脈也只能說明我身素有痰飲之症,又或只是吃多了。”
“是!”
董思阮轉目看向付倩瑩跟雪朱,說道:“聽到沒有?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今日不巧,我正好來了月信!若是有人不信,咱大家一起進入後院供大家檢查便是!”
“這不可能!”付倩瑩的臉都白了,“怎麼可能這樣巧?董思阮你休要在此亂施手段。”
董思阮一笑:“可不就這樣巧?即便你安插人在我跟前查了我的月信情況,那也不是全能做得數的。可能老天都覺得你們這些人太可惡,所以來同情我了吧?”
“我不信!”
“你怎麼這樣任性呢?好多人都看着呢!”董思阮道,“哦,對了。有件事情,我很想問一下。付倩瑩啊,你在找雪朱來幫你的時候,是不是沒有相互通好氣呢?你前面一臉委屈的跪地求我,要我回去姬府,美其名曰:老夫人跟姬無雙認定了我腹中的孩子是姬氏的嫡長子。還說我以此要挾老夫人,要挾你。也就是說,在剛剛你說那一番話之前,你也認定了我腹中那個所謂的‘孩子’就是姬無雙的。”
“……”
“可是這位雪朱姑娘,來了以後跟大家講了怎樣一個故事?姬無雙不想要我懷他的孩子,沒有跟我同過房,啊,那麼姬無雙爲什麼會讓老夫人認定我懷了他的孩子?讓老夫人揪心來着?你在這邊隨意扯謊打草稿了嗎?”
“……”
“啊啊,那個還有,雪朱說啊,她行刺了姬無雙以後,幸好得了你的收留。這是什麼意思?她既然對你一直感恩戴德,又怎會不告知你她所知道的一切,叫你誤會那樣的深?又或者,你早知道了一切?那何必還要假惺惺演前面的那場戲呢?這樣前茅後盾的真的好嗎?”
“……”
“這裡這麼多的人啊!你怎麼好意思這樣做?你以爲這裡的大家哪個不比我聰明?雪朱曾經是我身邊的人,她的視角跟你的不同,但是說出來的許多事情跟剛剛說書三娘所講的,那個有許多重疊的事件,可兩個人說的一致嗎?南轅北轍的吧?”
她突然提到這個,在場的各位才恍然想起來之前的那場說書,確實跟剛剛聽到的不一樣。
月挽笑道:“付氏如此作爲豈非是太過心急了?”
董思阮:“是!眼瞧着宴請日即將到來,她沒有合適的人選,今日方纔找到了雪朱。雪朱心思縝密原是個十分好用的棋子。嘖嘖……”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