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邊彼岸花,開的鋪天蓋地,紅的如同一張被血染紅的地毯,觸目驚心。
忘川河中,濁流翻滾,沖刷着無數不願喝孟婆湯的冤鬼,它們被河中的蛆蟲啃食着,散發出濃重難聞的腥味,但它們仍舊不願爬上河岸,喝下那一碗沒有味道的孟婆湯,他們不願忘記前生的種種,那些記憶就好像是財富之餘一個守財奴,寧死不願放棄,寧不投胎,也要守候。
忘川河上,奈何橋頭,數十個鬼魂排着隊,失魂落魄的前行,有的還沉浸在前世的回憶裡,有的面上還帶着不甘,也有的臉上堆着釋然。
奈何橋上,一個俊美的男子手持着勺子木然的給一個個經過的魂魄舀着孟婆湯。他面無表情,眼神莫然,看慣了人世界的生生死死,看慣了不願忘卻前塵,或寧灰飛煙滅也不肯忘卻前塵的鬼,他只是在做着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淡然的看着一個個鬼魂喝下孟婆湯,再朝輪迴道走去,也淡然的看着每一個不願喝湯的,縱身跳入忘川河中。
他是那一世的孟婆,本是天上仙,因犯錯,被貶入地府,做千年無情無慾的孟婆。
他喜穿豔服,好似時刻都在等待着與人成婚,更似那河邊開的嬌豔,生生世世不滅的彼岸花。他無情無慾,眼中卻總是帶着濃重的憂傷,仿若濃霧,永不化開,銀絲長髮散落在肩頭,隨風飛舞,於是襯的他臉色蒼白,仿若死人。
又是一天過去,木桶中的孟婆湯已經分完,今日投胎的,都已經走了。
男子將木桶收了起來,收工之前,習慣性的走到橋邊看着橋下的鬼魂,他只是看着他們,卻沒有說話,一如既往,憂傷的眼中,帶着連自己都不易察覺的悲天憫人,好似在勸說那些鬼魂回頭是岸。
橋邊,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輕的好像是樹葉落地的聲音。
男子站直了身子,回過身去。
那是一個女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站在三生石邊,擡頭的時候,只見她額間的硃砂痣紅的彷彿要滴出血來。不是那種天下無雙的絕色臉蛋,卻不由的讓他的心停滯了一下,他覺得她很美。
万俟錦繡凝眉看着男子,那鬆散的衣衫紅的可怕,腰帶系的鬆,好似那衣服隨時都會從他的身上落下來,白皙的肩膀半露,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上去幫他把衣衫拉正了。那人看起來很慵懶,眼角有些微的下垂,讓人覺得好像是受盡了委屈一般。
“你是誰?”万俟錦繡朝着男子走去,“這又是哪?”
男子看着万俟錦繡,眼中帶着一絲的詫異,喃喃的說道:“今日的鬼魂可都已經過了橋了,你又是從哪裡來的?”
万俟錦繡帶着不容置否的凌厲道:“是我先問你的。我怎覺得是你是如此的眼熟?你是何人?”
男子悠悠的看着万俟錦繡,喃喃道:“我便是這奈何橋上的孟婆。”
万俟錦繡道:“孟婆?不對,我認識你。”
一張帶着黃髮的臉與男子銀髮的臉重合了起來,万俟錦繡猛的抓住了男子雙手,“你是銀天!”
就在万俟錦繡抓住男子的雙手的同時,男子猛然之間消失不見了,万俟錦繡刷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黑暗當中,伸手不見五指。
万俟錦繡皺緊了眉頭,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怎麼了,剛纔難道是在做夢?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分明記得她應該是在古墓當中的。
腦中漸漸出現回憶的畫面,對,那個時候她跳下去將玉牌放回去了,她被蟲子咬了,也中毒了,所以她沒有出去!
万俟錦繡清醒了過來,她現在還在墓中麼?其他人都走了?正當腦中出現幾個疑問的時候,黑暗中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夜。”
“銀天?”万俟錦繡心下一驚,只有銀天才會這麼喊自己的名字。
“往生鐲,能助你回到過去的人生當中,這是往生鐲的樣子。”銀天從黑暗當中走了出來,手掌心放着一個通體雪白的桌子,鐲子內有一條條紅色的血絲,凝聚成彼岸花開遍地的景象。
而銀天穿着一件紅色的衣衫,鬆鬆垮垮的,露出白只肩膀,銀色的長髮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他的臉上是一副看不透的莫然。
那分明是剛纔的夢中看見的銀天,他說他是孟婆。万俟錦繡吃驚的看着眼前的銀天,突覺銀天十分的古怪,他到底是什麼人?
銀天好像是察覺到了万俟錦繡心中所想,深沉的看着万俟錦繡說道:“小夜,不論我是何人,我是決計不會害你的。既然你如此的想要回去,我便幫你找到辦法。往生鐲能通往各世,你前生在那邊生活,戴上那鐲子,你便可以回去那邊。”
“你怎麼知道?”万俟錦繡看着銀天,想要再追問的時候,銀天憑空消失了,留下眼前一抹紅暈似乎還在晃動,万俟錦繡撲了個空,摔往地上的時候,猛然之間驚醒。
“錦繡!”有人在耳邊急切的叫喚着。
“郡主!”若瑾的聲音如若蚊音,很輕很輕。
万俟錦繡猛然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百里廣袖放大的臉,何曾被一個男人這樣看過,万俟錦繡嚇了一跳,腦袋中雖然已經反應過來這是百里廣袖,自己不可以打,但是手上的動作太快了,自己都來不及收住,一拳頭砸向了百里廣袖的左眼,好在百里廣袖的反應也算得快,一側身就避開了万俟錦繡的拳頭,隨後笑着說道:“怎麼一醒來就要謀殺親夫?”
万俟錦繡沒有說話,而是先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確定自己是回到了百里廣袖的府中,又看了看房間中的人,百里廣袖坐在自己的牀邊,若瑾站在一邊手中還拿着一塊剛剛擰乾水的絲綢帕子,樣子似乎被自己剛纔突如其來朝着百里廣袖打去的拳頭給嚇到了。
好一會兒若瑾纔回過神來走到牀邊將手中的帕子交給了百里廣袖,這才說道:“郡主,你可擔心死我了,你已經昏迷了十多天了,我還以爲你再也不能醒來了呢!”
百里廣袖一邊給万俟錦繡擦額頭的汗,一邊說道:“虧得銀天弄來了那千年雪蓮,否則,你那身上的毒,連御醫都沒有辦法解下。”
万俟錦繡搶過百里廣袖手中的帕子,給自己臉上胡亂的擦了兩下,要坐起來的時候,才感覺一陣發虛,竟一點力氣都沒有。
百里廣袖扶住搖搖欲墜的万俟錦繡說道:“你昏迷了那麼久,滴米未進,當然沒力氣了。要做什麼,你就說吧,我幫你做。若瑾,去給你家小姐熬點燕窩粥來。”
若瑾匆匆的離開了,走的時候,還擔憂的看了幾眼万俟錦繡,有些不大放心。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原本活蹦亂跳的,出去之後,回來就變成了一個半死的人了,她哪裡能不憂心自家的郡主。
“銀天呢?”万俟錦繡看着百里廣袖問道。
“該是在自己的住處給你研藥,他說你還需要服用一副藥。”百里廣袖對万俟錦繡說道。
“我要見他,你去帶他過來。”万俟錦繡道。
“你纔剛醒來,要多休息,晚點再喊他過來吧。”百里廣袖心裡有些吃味,万俟錦繡一醒來找的居然是銀天,而給自己的就是一個拳頭,但是口氣依然溫柔。
“我現在就要見他。你要麼去幫我找來,要麼我自己去找。”万俟錦繡有些急切的說道。
“怎就惦記着他,他有什麼好的!”百里廣袖有些氣憤,猛的站了起來,一陣頭暈,人差點倒下,不過勉強撐住了,甩袖走了出去,訕訕的說道,“我這就去給你找!”
万俟錦繡看着百里廣袖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百里廣袖好像瘦了些。